汉王还是没有饮汤,她看了那奈何桥许久,略显麻木的眼眸中渐渐点燃了亮光,又问孟婆:“可是每一缕亡魂,皆会自此处过?”
老婆婆道:“是。”
汉王不想走了,她将手中碗放回几上,与孟婆道:“可能容我晚一些再投胎?”
到了奈何桥畔不肯走的人,孟婆见过许多。人总有执念,放不下摆不脱。这样的人,自有小鬼来押着走。投胎的时辰都是定好的,不容错乱。
只是这回,有所不同,眼前这缕魂魄乃是人间帝王,虽是一亡国之君,实则从未做过坏事。
她带人治水,攒下无数功德,魂魄中有一缕金光护身,孟婆不能对她用强,便问:“陛下逗留此处,可是有何心愿未了?”
汉王迟疑,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我有一故人,犹在人世,不能亲眼见她余岁安泰,我总放心不下。”
饮下孟婆汤,便什么都记不得了。她不想忘,想再见君瑶一面,虽然阿瑶不喜欢她,可她并不在意,于她而言,只要想起有一名为君瑶的女子,占据她的心,使她欢喜有所依,就足够安慰。
汉王说完,到奈何桥边坐下,不走了。
孟婆摇了摇头,连道:“痴儿痴儿。”遣了一名小鬼,将此事上禀阎王。
阎王闻此,匆匆赶来,见了汉王,也不盛气凌人,只与她道:“汝生前多行善事,修得福报,来生投入富贵人家,衣食无忧,一世安康。若误了投胎时辰,便没有这样好的人家投了。”
阎王看过生死簿,也见了功德簿,自知汉王这一世坎坷,来生能舒舒服服地过,显然是难以抗拒的。
汉王确实意动,但她仍是连想都未想便摇头拒绝了。
她身上金光极盛,她若不肯,阎王也无法,只得再上禀地藏王菩萨。菩萨闻此,只道:“孽缘。”成全了汉王。
从此,每一缕亡魂投胎,行至奈何桥下,不仅能见孟婆,还会看到一身着人间帝王衮服的小少年,端坐在桥边,既盼着她的阿瑶快快来,又盼她能来得迟些,在人间太太平平地渡完她的余生。
但她等了许多年,都未等到君瑶。
小老虎将这些往事一件件说给君瑶听。间或还穿插她在奈何桥畔见过的许多景象。有人是迫不及待地要往下一世,恨不能将前世远远甩开,有人则是频频留恋,满心牵挂。
“地藏王菩萨很好,他来看过我一回,与我说,我在奈何桥边是等不到你的。那时我不懂,但凡人总会寿终正寝,总要来此地投胎,我怎会等不到你。”萧缘缓缓地说道,她的眼中有着阿缘才有的固执,道,“我不听他的,还是等,我想等到你,而后一同投胎,如此我们的年岁是一样的,来世兴许能再遇见,到时亲人也好,友人也罢,我都想能陪在阿瑶身旁。”
她说完,便显出羞意,人间这样大,茫茫苍生,犹如大海,她们便是海中两朵浪花,哪里这般容易便能再遇见。这等念想着实痴妄。
只是她那时,确实是这样想的。
“再后来,时光逆转,回到五十年前。”她在地府,先是一道白光闪过,而后天地转换,她失去前世的记忆,退回年少时重新来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萧缘在奈何桥边等了君瑶许多年, 君瑶则在人间寻了她许多年, 二人就此错开, 直至君瑶以古镜逆转时光, 回到五十年前。
这缘分方又重新续上。
萧缘将过往一世世全想起来了,她抱住君瑶, 二人倚靠在一处看那铜镜。
此时再看,便有了别的趣味, 似是故地重游般, 萧缘望着镜中每一处, 皆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时与君瑶惊叹一句“我记得的……”
第二世的小汉王, 有君瑶陪伴, 什么都不必怕。她的皇姐做了皇帝,她无需再负一国重任,做了一闲散富贵的小殿下, 还与君瑶成了亲,二人相守到老, 一生都平安康宁。
萧缘看着镜中的汉王不时与君瑶撒娇, 要亲亲, 要抱抱,还要摸摸小耳朵。萧缘在镜外也要君瑶亲亲抱抱摸摸小耳朵。
君瑶依了她几回,后见她每一见镜中汉王要王妃如何,她便也跟着要如何,不由道:“好好看, 不许闹。”
萧缘起初乖乖听话,不闹了。后见王妃待汉王这样好,又忍不住吃醋:“你只肯摸摸小汉王,不肯摸摸小老虎。”
小老虎开始闹脾气了,君瑶不由一笑,哄着她道:“因为小汉王是阿缘,方待她好。”
小老虎不听,板起脸来:“因为小老虎是小汉王,你才待小老虎好,你最喜欢小汉王。”她说完又委屈起来,阿瑶最喜欢那一世的她,没有最喜欢小老虎。
君瑶最知如何哄好闹脾气的小老虎,沉下脸来,道:“又闹脾气,阿缘是不是不乖了?”
小阿缘立即就偃旗息鼓了,低声道:“我乖的。”也不敢再闹脾气了,又认真地看起古镜来。
然而,她看到镜子的小汉王并没有三日一回,她想何时,王妃都会给,她们有时可以连着两日如此,而她除去最初那几回,便再没有过了。心中便更加委屈了,阿瑶最喜欢小汉王,没有最喜欢她。
小老虎是一只会反思的虎,她想一定是她不如小汉王乖,才会这样,阿瑶喜欢乖乖的阿缘。
她一面委屈,一面吃醋,一面又想要乖一点,至少要争取阿瑶答应她两日一回。
“阿缘。”君瑶唤她。
小老虎回神,望向君瑶。
君瑶的面色略有些不自然,温声道:“你将时间往后推一推。”
小老虎一看镜中,正是夜间,汉王与王妃卧于榻上,汉王去解王妃的衣衫。她笨手笨脚的,还十分紧张,口中呆呆地道:“阿瑶不怕,我会的,一定轻轻的。”
小老虎睁大了眼睛,看得目不转睛,直至君瑶恼了,方忙将画面往后推移。心中却不住地浮现方才镜中,阿瑶衣衫半解,面容微红,却仍强作镇定,安抚小殿下的模样。
这样的阿瑶,她每三日就能见一回,她躺在榻上,眸中泛着水光,忍耐地咬着下唇,攀着她的肩,在她耳边低低哀求:“阿缘……慢、慢些……”
那声音柔情似水,娇羞无限,小老虎的心都化了。
也唯有那时的阿瑶,无法将她一贯的端庄维持,连话语都是那般零碎妩媚,情难自已。
但亲眼看着阿瑶在她身、下绽放,与透过古镜,观王妃与汉王双修,又是不同的。萧缘满心皆是镜中的君瑶,解开杏黄的里衣,肌肤半隐半现……
“阿缘。”耳边响起君瑶的轻唤。
小老虎做贼心虚,立即坐正了,乖乖望向君瑶。
君瑶弯了弯唇角,道:“不许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