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被抛在身后的,还有等着他的一只狼狗。
顾飞白放下手机之后就被医生迅速地拿出去了,迈克流着泪看着顾飞白笑:“为什么你还能笑出来?\"
顾飞白耸肩:“难道我要哭吗?”
他带着半透明的呼吸面罩,神色枯萎凋败,只有一双烂漫的桃花眼还带着水光:”小卫先生终于不上我的当了。“
迈克嚎啕大哭:“但是这次你没有骗他啊!!!”
顾飞白安抚地摸摸迈克的脑袋:“嗨,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迈克还是在哭:“但是他在骂你!”
顾飞白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他双眸看着天花板轻轻地眨了眨:“别哭了,我要说遗言了,为我这种天才撰写回忆录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迈克,停止你的眼泪听我说我的墓志铭——”
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口:“顾飞白,一个骗子跌宕起伏的一生,他聪明又狡猾,阴险又毒辣,拥有过无数美丽漂亮的情人,利用自己手里的手术刀做了很多不容于法律的事情,最后因为作恶多端死于二十六,心脏病发。”
迈克的哭声停了,他反问:“嗨!不对!卫可颂呢!”
顾飞白调侃般地微笑:“不要写他了,刻在墓碑上的名字会和墓碑的主人产生联系,他这辈子被我喜欢已经够惨了,下辈子还是不要遇到我了。”
迈克静了一下,又开始哭:“顾,不要告诉我你自己偷偷等死,也是因为这个,我天,你做梦都想让他给你拔掉呼吸管的,你甚至排练了一遍!”
顾飞白不置可否:“是吗?”
迈克立马高声道:“是的!!!你说过无人拔管是世界上最可怜的死法,但陌生人拔管是比无人拔掉呼吸管更可怜的死法!你不想和你妈妈一样让一个毫无相干的人看着从你身体里抽出来的管道,然后嫌弃地扔在地上!”
顾飞白的呼吸声渐渐衰弱下去,他的眼睛闭上:“别吵了迈克,我想休息,你可以帮我拔.......”
他骤然袭来的睡意被医生又一声高声的咆哮打断:“我说了不准带手机进重症监护室!”
迈克的手机响起,他抽泣着接起来,电话里传来带着奔跑的声音和门口传来的粗重呼吸声重叠在一起,仿佛一道雪亮的惊雷砸开顾飞白疲惫的大脑:“迈克,顾飞白在哪里?”
顾飞白缓缓睁开眼睛,和拿着手机跑得满脸是汗的卫可颂对视了一下,突兀地呼吸急促起来,他愕然地睁大眼睛看着卫可颂双眼通红恶狠狠地骂他:“顾飞白,你这个骗子!!!!”
迈克哭得撕心裂肺:“顾!!!!他来了!!!!”
顾飞白从有记忆开始,就很少有惊慌失措的时候,他这一生没心没肺,笑着让无数人哭过,神色姿态向来镇定自若,仿佛全世界都是他可以随意恶作剧的对象,连自己的死亡都能轻而易举嬉笑而过,似乎因为心脏从小就和正常人不同,少了哭的冲动,塞满感知的权势傲慢的炒粉和一张虚伪的面皮。
这世间所有正面善良的情感都与他无关,迈克无数次评价顾飞白就是个握着通往天堂钥匙的恶魔,但却以引诱人下地狱为乐,不会因为任何人心软。
顾飞白不置可否,过于的纯善就是愚蠢,过于的忠诚就是愚昧,他早死的傻子父亲和病逝蠢货母亲的早就验证了这一点。
因为乱七八糟的情绪被另一个人牵动全部心神实在是荒谬,孤身一人的顾飞白唯独效忠的人只有自己。
卫方强想要强迫他做卫可颂这个傻子的家臣,简直痴心妄想。
卫可颂死死地咬着下唇,把手机往门外一扔就大踏步向他走来,顾飞白意识模糊,恍惚之间看到这人在一团氤氲的白气里腾云驾雾而来,仿佛什么不得了的天降神兵,可惜这神兵实在不得用,还在哭,落在腮边的泪,就一滴滴晶莹的,在喧闹的病房里掉在地面上,化开顾飞白朦胧的眼前景象。
太可笑了,顾飞白想,道不同不相为谋,卫可颂这种会为死对头死亡而掉眼泪的家伙,心慈手软,瞻前顾后,妇人之仁,居然想当他的主子。
他自认是不配的。
卫可颂匆匆赶来,他还没走到眼泪就哗哗控制不住地哗哗往下掉,他努力吸了吸鼻子,但出口的声音带了哽咽:“顾飞白,你怎么突然这样了?”
顾飞白却还在笑,他摊开手:“我怎么样了?”
卫可颂说不出口,只是哭。
顾飞白在卫可颂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扮演过好人,是个从一而终坏得掉渣的家伙,但也是个光鲜亮丽人模狗样的反面角色,虽然卫可颂不想承认,但在其他人眼里的确是可爱又迷人反派,出现在哪里都是万众瞩目艳光四射,带着金丝眼镜就是个行走的芳心掠夺器,看人的时候三分笑意里夹着漫不经心,卫可颂从来都觉得顾飞白欠得过分,迟早有一天要被哪个神通广大的人收拾掉。
卫可颂讨厌顾飞白,真心实意地希望他败给谁,得到教训承认这个世界上坏人是不可能一直一路顺风,是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报复心理。
这人是条狡猾又不驯服的狐狸,虽然被卫方强强制按头给他做家臣,但却露出一口龇牙的笑,随时可能把他吞掉后逃跑,看着卫可颂的眼神里全是不屑的轻蔑,□□裸地写着你不配驯服我。
卫可颂气急败坏地诅咒过顾飞白,但从来没有希望过他死。
顾飞白没有带眼镜,他的眼窝深陷,皮肤苍白又泛着垂死的暗黄,面容瘦削又憔悴,嘴唇上起了死皮,皲裂出血,他长得高,平时长手长脚看着气势逼人,但现在蜷缩在有些狭窄的病床上却是可怜得让人落泪,背部弓着,能看到一节一节的脊梁骨在病号服上凸出来,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自己这幅狼狈透顶的样子,那双眼睛依然是清亮带笑的,出口的话也是不紧不慢:“我怎么样了吗?小卫先生,生老病死,这多正常啊。”
卫可颂眼泪止不住:“这不正常,你才二十六!”
顾飞白却是又笑:“我父亲死的时候没到三十,我母亲死的时候也不过四十出头,我二十六死,可能和遗传有关,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卫可颂摇头,哽咽到胡言乱语:“那也太早了,为什么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能救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