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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屋 > 都市言情 > 白色口哨 > 白色口哨_分卷阅读_81
  裴邺坤抖抖索索的抬起手遮住脸, 雨水从指缝里溜进灌入他的衣袖里。
  他慢腾腾的拉下帽檐,靠在卡车的边上,随之晃动随之震荡,十根手指头渐渐开始变得麻木变得冰冷。
  远远的就望见高架那处灯光堂亮, 吊起的五盏强力照明灯下大雨的样子清晰可见,可周围不断涌来的黑夜像是忍不得这光芒,它要吞噬毁灭这一切。
  硕长的白色列车歪歪扭扭的倒在高架上,有一节车厢倾斜吊在高架边侧,整个车厢都翻了翻,
  越靠近道路越泥泞,这是一条让人步步艰难的路,一路走去,迎接的也许是死亡。
  有大批消防员和铁路工正在救援,还有大批附近的村民,高架上密密麻麻都是穿着橘色背心的救援人员,田边停着好几辆高档轿车,方头圆肚的领导人匆匆下车勘察情况进行指挥,属下欲行打伞,被他一把推开,高声呵斥。
  裴邺坤脱下雨衣甩在卡车上,他双脚陷进泥里,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一片荒芜惨痛的景象,扑面而来的铁腥味,还有淡淡的硝烟味,还有...浓烈的鲜血味,这一切都使人头晕目眩,他发觉自己迈不开步伐。
  这幅场景一如当年,也是这样的惨烈,也是这样的绝望。
  车厢挤压变形的一瞬间他被母亲护在身下,那千万斤重的钢铁就砸在母亲身上,她痛的尖叫,可身形却不曾晃动,她趴在他身上,温暖的身体变成冰冷的尸体,鲜红的嘴唇变成阴紫的模样,她什么都没说就咽了气。
  脑海里又回荡起母亲最后那几下声嘶力竭的呐喊,她重复的喊他名字,直到抓到他护了他。
  裴邺坤双手抖得厉害。
  陆北什么都不知道,但就是瞧他不对劲,小心翼翼问道:“不走吗?这里面都是人命,咱得救人,坤哥......咱得救人。”
  陆北把雨衣给他,“套上吧,雨量大,咱们得待很久,别把自己身体弄出毛病。”
  裴邺么没接,陆北那句救人惊醒他。
  李蔓在这里,他要去找她,他要找到她。
  他不知道她在哪节车厢,四周环视了一圈,不断有人从车厢里被抬出,有的奄奄一息有的还能走路,心中的希望开始不断被放大,那些活着的人就是他在悬崖边上勒紧的小草。
  陆北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就是觉得怪。
  裴邺坤抬头看到医护人员和救护车,他冲进黑暗里,陆北赶紧跟上他。
  “坤哥!得听领导安排!”
  “有没有找到一个女的,二十几岁,黑发,g156车次的,很瘦。”裴邺坤拉住一个护士急切的形容询问。
  护士能理解家属此刻的心情,但她无能为力,指着右方说:“去那边查找伤患所乘坐的车次和车厢,如果还...还活着会有人通知的。”
  陆北听到他的话心里一阵疙瘩,“坤哥,你在找谁?”
  裴邺坤满脑子嗡嗡的响,一个掉头冲过去,韩傅明正在做登记整理,他见到裴邺坤瞬间愣住。
  裴邺坤双手扣住他肩膀,厉声道:“小蔓在哪个车厢!”
  韩傅明不敢相信,双目滞呆。
  “她在哪个车厢!”
  “你说小蔓......”
  裴邺坤不顾他,夺过他的电脑,“怎么弄?她在哪里,在哪里......”
  韩傅明反应过来,心脏跳得厉害,颤颤巍巍的输入李蔓的身份证号码。
  “04车厢......”
  陆北刚追上他,只见裴邺坤发了疯似的朝列车那跑,仿佛后面有无数鬼差在追赶一样。
  裴邺坤爬上高架,这里的车厢多数还算完好,只是中间有两节已经被压扁像是镶嵌在了一起,他不敢看那里,李蔓一定在相对于比较完好的车厢内。
  “04车厢是哪节?”裴邺坤逮住一个消防员。
  他浑身湿透,衣角滴的水比雨滴还大,消防员一看就知道是家属,安抚道:“先去那边登记,有消息就会通知。”
  裴邺坤听够了这样的说辞,绷紧声线,“04车厢是哪节!”
  消防员被他的狰狞神情吓到,指了指高架下倒在一侧的车厢,“那...那节。”
  救援刚开始不久,底下的车厢还没动过。
  陆北把人跟丢了,眼下这地来来往往都是人,又是大雨,实在很难看清人。
  陆北被指派去挖掘清理底下的三节车厢,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的t恤和中裤,满身脏泥,像条疯狗一样趴在扭曲变形的车厢边上挖,那些铁皮条子比人还高,他一个人扛起来狠狠扔到一边,倒地的车厢和插在地上的车厢紧紧挨着,接触到地面的车首严重变形,地上都是玻璃渣子,在幽暗的光下泛着刺冷的光。消防员和工人都在试图进入车厢内部,一伙人围着,又挖又割,可都是徒劳,列车的材质不是轻易能割开的。
  “坤哥...你在找什么?”陆北忽然感到害怕。
  裴邺坤转过头看陆北,瞳仁和这天一样黑,望的人心寒。
  “北子......”他声音沉的可怕。
  陆北轻轻诶了声。
  “我媳妇她在这里。”
  “嫂子怎么会在这里呢——坤哥,嫂子她......你......你别开玩笑。”
  雨水铺天盖地的打在他脸上,他被刺的睁不开眼,睫毛微颤。
  裴邺坤红着双眼嘶吼道:“她在这里!她在这里,她就在这该死的破铜烂铁里面!”他狠狠朝踢了一脚,翻倒的列车纹丝不动,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人站在车厢边上显得格外渺小,掰不开坚硬的皮,撬不动分量沉重的碎片,挤不进扭曲的缝隙。
  生死也渺小,匆匆一瞬间。
  陆北被震撼的不能动。
  其余一些认识裴邺坤的人听到这话也都愣住了,上回他带了人回来,都知道他有老婆了,前段时间特地给大家发了喜糖,说是结婚了,这会怎么人就——
  裴邺坤猩红着眼,手臂经脉暴起,他一个人将两米宽三米处的长方形条框扛下,消防员见了赶紧过来帮忙。
  “来,大伙过来,三个人站那边,三个人上去站头上,把这块钢板抬起来。”消防队长指挥道。
  车厢上压着三条数十米长的列车碎件,几个壮汉涌上去,二话不说准备开扛,裴邺坤咬紧牙,握住钢材一角闷声一抬,一伙人小心翼翼的往下扛,生怕造成二次伤害。
  搬第三根的时候裴邺坤明显有些吃力了,牟着劲死扛,转身下去的时候手臂被戳出的尖角划到,手臂化开好长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他却没有任何表情。
  陆北在清理周边一些细小的碎片,也是扛的一身汗,过去察看情况的时候只见裴邺坤满身是血,着实把他吓一跳。
  “坤哥......嫂子会没事的,你的手......”
  几个人认识他的人也纷纷劝道,“人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救出来了,快去包扎一下。”
  裴邺坤扛下一块铁板往边上一摔,厉声嘶哑道:“没事?这他妈会没事!?”
  大家默了声,如果能活着那已经是万幸。
  他怒吼着,像脱逃的野兽,恨不得撕碎这世界。
  陆北急的眼睛也红了,这事就发生在亲近的人身上他们都不能接受。
  黄处长兜了一大圈终于找到裴邺坤,刚想骂他不听安排不接电话,却被裴邺坤一个箭步按到在地,泥溅脏了他的白色衬衫,金丝眼睛也被甩在一边。
  “你你你你干什么!”
  裴邺坤揪住他衣领,一个拳头挥上去,“这是你管辖的地方!为什么要出这样的事情!你他妈到底干了什么!”
  “这....这这是意外!”
  “意外?我他妈天天兢兢业业的趴在铁轨上工作就是为了听你这一句意外?操.你妈!操.你妈!”他另一个拳头挥上去,黄处长已经脑袋晕眩。
  一伙人上前赶紧拉开裴邺坤,四五个人钳制住他手才勉强制止住他。
  陆北觉得他疯了,但换做是他他也会疯,这叫什么事。
  裴邺坤站不住,连连后退几步倒在车厢边上,冷风从他的背脊灌入,他火气涌上来,只觉得热。
  “要是今天找不到她,就把我也埋了!”
  “坤哥!”
  “干什么,都在干什么!人不救在干什么!”上级领导听到动静赶来。
  一片混乱一片喧闹,悲鸣将其渐渐掩盖。
  这一场小闹剧以上级领导的怒斥告终,裴邺坤倒在边上等消防员下一步行动,他摸上冰冷的列车皮,整个人麻木到没有知觉。
  “小蔓......”他靠着车厢,头垂着,轻声的呢喃已经有了颤音,雨滴从额角落下通通汇聚到下巴,这雨带着点咸味。
  “小蔓......小蔓......”
  他不断唤着,像是得了失心疯。
  消防员敲碎列车玻璃窗,试图进入查看有无生命迹象。
  “妈妈......”
  突然一声微弱的奶声传来,隔着滂沱大雨声音却还是如此清晰,雨打在人身上,可心里却长出了嫩芽,是希望。
  被行李箱压满的狭小的空间里有两条腿横在外面,消防员拿灯照,初步判断是个女人,声音是从行李箱底下传来的。
  裴邺坤瞬间抬起头,屏气凝神,直到再次听到女孩的声音,他脑海忽然一片空白,可有什么指引着他,仿佛是上天在暗示他。
  他敲碎另一块玻璃迅速爬进去,蜷缩在杂乱拥挤的空间里小心翼翼的搬出行李,陆北在外边接着,有个消防员蹲在上方给他们照明,映着微弱的光雨水从窗户口灌入,清冷的空气疯魔般涌入,这初秋的雨夜宛如寒冬般冷冽。
  微微倾斜的车厢所有物品都推在一头,还有一些卡在座椅间,裴邺坤伸手触到什么软软的,冰冷的触感让他立刻反应过来,是尸体,没有任何温度,所以是尸体。
  “妈妈......”
  他短暂的僵滞,听到女孩微弱的声音咽了口口水,加快速度扔行李,照明歪了歪,裴邺坤瞥到边上的尸体,应该是个老人,满面的血,面容被撞击的模糊不可辨认,他的心一下子慌了,他害怕,害怕他会再次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妈妈......妈妈...........”
  搬开最后一件压着女孩的行李,那个女人弓着腰紧紧抱着女孩,女孩手搭在女人脸上,一直在喊她。
  消防员在另外那边爬过来,小心翼翼的抱起女孩,女人手臂拢的紧,费了好大的劲道才掰开。
  裴邺坤突然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他眉头一皱,只见最深处无数行李堆积成山,下面伸着好几条腿。
  “小蔓......”
  后续进来两个消防员,清理车内遗留物,尽可能腾出大的空间。
  裴邺坤一件一件的往外扔,几男几女无力的挤在一块,能看出出事故的一瞬间他们的垂死挣扎,消防员快速探测生命迹象,可却寥寥无几。
  猛然间,裴邺坤看到一个男人腰后伸出的一只手,是女人的手,他看到,无名指上的钻石闪着光。
  他死也不会忘记他送给她的戒指是什么模样。
  “小蔓!”
  裴邺坤拨开那些冰冷的尸体,一点点的,终于,他见到了她。
  李蔓的手臂都是淤青,额角鲜血横流,他一触碰手上都是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