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玉偏过头看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也不再赶他,四处看了看,找了个自以为合适的位置,下了杆。
钓鱼的过程总是枯燥漫长的,苍临却并不觉得无聊,他低着头看着水面,湖水清澈,能清楚地看见鱼儿在水下游来游去,甚至试探性地去碰鱼钩,但就是没有哪条鱼真的咬钩。苍临正看得兴起,突然感觉肩头一沉,扭过头发现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头顶的斗笠掉入了湖中,惊动了湖水下的鱼儿。
苍临知道伏玉大概是真的觉得心情舒畅才会就这么睡着了,甚至还能听见他小小的呼噜声,忍不住扬了扬唇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将那个熟睡的人整个抱起,在船舱内安顿好,自己蹲在船舱口盯着伏玉的睡颜看了一会,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指望着伏玉钓鱼大概是不可能了,但是毕竟家里还有老有小,总要带条鱼回去才像话,所以,还是自己动手吧。
伏玉这一觉睡的很沉,湖面上总比岸上要凉快的多,船舱里又有微风,所以他睡得格外的安逸,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暮色西垂。伏玉仰面看着船舱顶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在哪里,他扭过头,刚好看见苍临正在钓鱼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就向上扬起。
他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苍临背后,还没等伸手,苍临已经开口:“轻点,不要吓到我的鱼。”
伏玉吓人不成,索性放起赖,他从背后环住苍临的脖子,将自己半个身子都压在苍临身上:“你要是钓不到鱼,今晚就不要想着吃晚饭了。”
苍临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朝着一旁指了指,伏玉顺着看过去,发现那个空荡荡的木桶里装着好几条鱼,有大有小,都在欢快地游来游去,不由挑眉:“这些都是你钓的?”
苍临笑着看他:“那不然呢,总不能是鱼儿自己跳进去的吧。”说着话,他伸手拉着伏玉在自己身边坐下,“钓鱼最考验的是耐性,而我习武这么多年,别的没有,却独独这耐性,从来不少。”
伏玉将头靠在他肩上:“那这么看起来,就算将来你得不到皇位,咱们两个回到这小渔村,靠着捕鱼大概也能丰衣足食了。”
苍临空出一只手将伏玉的手握在掌心:“那好,等将来把所有的事都了结,咱们就一起回这里,到时候有忠叔,有你姑母和陶陶,也算是一大家子人了,每天我们捕鱼种菜,一家人也和和美美。”
伏玉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苍临的手背:“那好,到时候你不要舍不得。”
“只要你在,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苍临话落,一手提起了鱼竿,“好了,最后一条鱼上钩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第一百零六章
从西南一路到江南毕竟耽搁了十多日, 就算大军行军的速度再慢, 也总有到达都城的一日, 所以将伏芷母女安顿下来,看着她们对今后崭新的生活并不排斥,也算了却了一番心事, 所以尽管伏玉很想留下来再陪着程忠他们呆上几日,尽管苍临对渔村闲适的生活格外的享受,但第三日一早, 二人却还是不得不踏上归程。
程忠天不亮就起了, 在灶房忙忙活活了一清早,不让任何人进去帮忙,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推开灶房的门, 端了两盘饺子出来。
伏玉正蹲在灶房门口跟早早就过来的石头说话,看见程忠手里的两盘饺子心底忍不住软了软, 顺手将饺子接过来,一面往房里走一面道:“不年不节的,大清早你起来折腾这干嘛?”
程忠摇了摇头:“在我老家有习俗, 出远门之前是一定要吃饺子的, 这样这一路才能平平安安的。”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伏玉的肩膀,“像现在这样的生活忠叔以前想都不敢想,我老了,也没有什么别的指望了,就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平安顺遂, ”
伏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饺子,只觉得眼眶微微发酸,两盘饺子或许算不得什么,却是程忠全部的希冀与盼望。
伏玉早起素来吃不下多少东西,这一日却吃了整整一盘的饺子,然后他才放下空荡荡的盘子,起身轻轻地抱了抱程忠,低声道:“我们两个会尽快地处理完都城的事情,到时候你要是愿意,我就回来接你们过去跟我们团聚。”说着话,他舔了舔嘴唇,低声道,“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必须照顾好自己。”
程忠弯了眼角,由着伏玉抱自己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背,记忆里那个清瘦的少年已经长高长大,站在他面前,更像是一道脊梁。早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为他遮风挡雨。
终归不是寻常出身的少年,哪怕普普通通的长大,身上也毕竟流着南夏伏家的血脉,注定了不可能平平淡淡的过完此生。
这样也好,毕竟正当年,总不该这么早就在这个小渔村了此余生,总该有更多不一样的体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守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伏玉只让程忠他们把自己送到院门口,就坚决不让他们再送一步,最终只有一个石头硬是跟到了村口。
景逸他们已经牵着马候在那里,伏玉上前轻轻地顺了顺马鬃,回头看着石头:“好啦,快回去吧,我们也要走了。你记得好好看书识字,也帮我照看着忠叔他们。”
石头认真地点了点头,眼底是分明的不舍:“玉哥哥……”话还未落,就对上苍临的目光,下意识地缩了缩头,慌忙改口。
苍临尽管只在石家村呆了两日,却硬是抽出来大半日的时间来跟石头相处,因为在他心里,伏玉既然认下了这个干儿子,那算起来石头也是自己的干儿子,并且,他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那就是,改了石头对伏玉的称呼。
石头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本就喜欢跟着那些年长的大哥哥身后转,再加上苍临虽然性格沉闷话也少,但是却是真的有本事的,他只在石头面前随意比划了几招,就让这个小孩对伏玉的仰慕一大半都转移到苍临身上。
苍临跟景逸说完了话,顺手在石头头顶摸了一下:“听你干爹的话,好好照顾着忠叔,也好好孝顺你爹娘。等你再长些岁数,要是想去都城,我就派人来接你。”
石头眨了眨眼睛,乖乖地点了点头,看了看苍临,又看了看伏玉,小声道:“我会照顾好程爷爷,也会照顾新来的姑姑跟妹妹,我还会好好的读书写字,干爹你们不用担心。”
伏玉扬了扬唇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我相信石头。”
尽管石头看起来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也尽管伏玉心底还有许多的牵挂,但他最终还是翻身上马,朝着石头挥了挥手,转头看了一眼苍临,轻轻地点了点头:“走吧。”
苍临扬起马鞭,跨下的骏马长声嘶鸣,马蹄扬起,很快就消失在村口,只留下石头一个孤单单的身影缓缓地转过身,朝着家门的方向走去。
伏玉觉得自己跟着苍临此次西南之行别的或许没有长进,但是这骑艺却是肯定精进的,回程路上甚至还试图与苍临比过骑艺,最终在苍临的刻意谦让之下,勉强获胜。
或许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一路相伴,所以尽管长途奔波,却也不觉得疲累和无趣。这一路的山山水水,就好像都成了见证,经过的风土人情也成了纪念。就这么连日驱马跋涉,终于在濮阳城外与大军汇合,跟着大军一同返回都城。
晋王贺苍临率大军收复西南凯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都城,城中的百姓争相到城中围看。为了表示对凯旋大军的重视,贺鸿仪专门派太子贺赭齐代表皇帝亲自出城相迎。
苍临翻身下马,朝着贺赭齐拱手施礼:“劳皇兄亲自出城相迎,苍临实在是愧不敢当。”
贺赭齐目光紧紧地盯在苍临的脸上,半晌才露出一丁点的笑意,上前扶住苍临的手臂:“三弟这样就太客气了,你此次率军出征,如此顺利地就收复西南,实在是我南夏的大功臣,我身为太子,代表父皇出城迎接你也是理所应当,只可惜我当初不能跟你一起到西南去,不然你我兄弟并肩杀敌,更是痛快。”
苍临笑了一下:“皇兄谬赞了。我年纪轻见识短,此次出征多亏了几位将军,才能让战事如此的顺利,我才能不负父皇的期望,得胜归来。”
贺赭齐微微眨了眨眼,正要跟苍临客套,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的武英突然开了口:“元帅如此说实在是太过谦虚了,此次西南之战,若不是有殿下在,靠着我们几个莽夫,大概再有一年的时间也拿不下西南。”
一旁的孙乾见武英开了口也忍不住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元帅何必如此谦虚,旁人不知道,但是元帅在军中的表现,兄弟们可都看在眼里,我孙乾打了大半辈子仗,除了当年的陛下,还没再服过谁,元帅这次实在是让我心服口服。”
贺赭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目光又落在苍临脸上,在他看来他这个兄弟跟往日里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些人的夸赞之下,倒是颇有那么几分意气风发的意思。他忍不住想起出门之前岳丈跟自己说的话,他这个弟弟或许真的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想到这儿,他心底里更多了几分烦躁,只觉得自己这个太子之位坐的越来越不安稳,一个贺殷治已经够让他忧心,原本以为这个省心的弟弟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善茬,再加上宫里林贵妃肚子里马上要出生的那个……更让他不安的是,他觉得自己那个父皇的态度也越发的不明朗,他对那个林贵妃的宠爱与日俱增,那肚子里的小崽子还没出生就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封赏,真要是出生,还指不定会如何的宠着。
还有眼前的这个便宜弟弟,此次大胜归来倒是真的让他们的父皇龙心大悦,各种封赏应接不暇,加上现在看起来,这几位将军对他也是照顾有加,朝中一些人的小心思他也都听说过,现下看起来,苍临倒是要凭着西南一战在朝中立足脚跟了。
这么想着,贺赭齐几乎连唇边的笑容都要挂不住,越看自己这个便宜弟弟越觉得心烦,最终还是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虽然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三弟聊,但是毕竟父皇及列位大臣还在宫中等着,所以我们就先行进宫,至于你我兄弟,以后叙旧的时候多着呢。”
“这是自然,那我们就走吧。”苍临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贺赭齐让到了前面,然后翻身上马,跟着贺赭齐一起入城。
早在临近都城前,苍临就命景逸景峰几人直接将伏玉送回府里,自己入宫领赏。早在回程的路上,他就对都城之中的情形有了预料,眼下看着贺赭齐的这幅表情,更是觉得与自己先前所想的差不多。经过西南一战,他想再像以前那般示弱已是不可能,他的两位兄长,朝中的那些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只不过,他也不再打算示弱就是了。他已经有了军中的支持,也有了足够的底气,加上有苏坤这个老狐狸做呼应,对付贺赭齐与贺殷治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难事。
其实他从来也没把那兄弟两个当作对手,毕竟从一开始,他的对手就是那个高坐在皇位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