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你的。”顾拙言答应,“但是……我已经告诉陆文了。”
告诉陆文,就等于告诉苏望和连奕铭,连奕铭知道那顾宝言就会知道,顾宝言知道全家就都知道了。
回到卧室,仍是那张又软又宽的床,窗帘半阖,光线蒙蒙的,庄凡心钻进被窝,一挨枕头,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冒出除夕夜的残影。
顾拙言捉他的手:“以后洗澡睡觉,都把表摘掉好不好?”
庄凡心握着拳头挣了下,缩回被子里,在顾拙言的凝视中作一番思想斗争。半晌,他慢慢探出手,交付什么一般,把手腕搁在了顾拙言的掌心。
手表摘下,被捂得苍白的手腕顿时一松,犹如卸下千斤重的枷锁,庄凡心有些恍然,有些麻痹,连呼吸都缥缥缈缈地变轻了。
顾拙言说:“我会一点点帮你脱敏。”
“不……”庄凡心执拗地说,“我已经好了。”
顾拙言道:“你摘下了手表是第一步,我会陪着你,让你不再失眠,不用吃安眠药,不再偶尔情绪波动时暴饮暴食,甚至……”
“什么?”庄凡心希冀地问。
顾拙言说:“让你面对珠宝设计时,只有曾经的热爱和快乐。”
所以在裴知提出转让股份的时候,他没有让庄凡心立刻给答案,在他看来,庄凡心有更重要的、更想要的事情去做。
一切证据都在有条不紊地搜集中,接下来只需耐心等待,不用多久就可以绝地反击。顾拙言掖好被子,坐在床边,一直到庄凡心睡着。
他关了灯,回客厅整理目前掌握的证据,银行记录,监控,十年前的照片,下属也陆续发来查到的资料,关于江回,程嘉玛和服装厂老板,提前安排好的记者,本事件中的网络推手……一个都不少。
整合之后,顾拙言发给律师一份,不知不觉沟通到深夜。
不小心点开了浏览记录,这部电脑放在家里备着而已,很少用,除却今天登过的页面,更早之前的是大年初二那天。
顾拙言觉得陌生,点开,是一家需要翻墙的外国网站,他想起来,貌似那天庄凡心用过这部电脑。密码很简单,12250316,他们的生日。
登录成功,原来形式和博客类似,个人主页可以放照片或者文字记录,顾拙言看到第一条内容,是初二那天庄凡心发布的,只有一句话——我至此真正地复活。
那是他们重归于好的那天。
顾拙言向下看,他很心急,刷地滑动了很长,而日期显示的是七八年前。
他停不住了,一直一直往下滑,时间到庄凡心住院治疗抑郁症的日子,几乎每天都有一条内容,而每一句话都发布在无人的夜半。
顾拙言犹如闯入藏宝的洞穴,宝是他的宝,藏的却是淋漓的秘密,他瞪着目眦窥视,心脏怦怦地敲打着胸腔。
作者有话要说:心洋气就洋气在,他不写QQ日志。
第97章
“我想死掉。”
顾拙言看到这四个字,覆在键盘上的手倏地攥住了,秀展出事那一晚,在病床上,庄凡心梦呓的就是这句话。
博客里,庄凡心在出国后、出事前保持着稳定的更新,他赞美霍普钻石,发表对红宝石和尖晶石的切割意见,时常发布练习绘稿和写生。
除此之外,庄凡心还记录下陪伴爷爷治疗的点滴,一趟趟复诊,每次都要在半路买热狗吃,给老人按摩身体,肱二头肌日益发达,推轮椅上坡进三退二,累得自己也心脏病了。没有丁点消极抱怨,尝的是辛苦,表达出的却是乐观,庄凡心在那段时间收获了大批关注者。
每一篇日记的留言都很多,大家喜欢他的艺术分享与才华,也喜欢他生动轻松的生活记录。
那一年的六月,顾拙言结束高二,八月份,庄凡心为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做准备,他用中文发布了一句话——去年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全世界最好的男孩儿。
有点矫情,有点烂俗,却是笔画字符里都透着喜欢。
升入大学后,庄凡心对珠宝设计的分享更加专业、丰富,从每一篇日记的留言数量来看,那段时光是他大受欢迎,关注者最多的日子。
度过一学年,临近期末,庄凡心从某天停止更新,有如人间蒸发。顾拙言知道,那时出事了,大量的留言关心他,催他重返博客,渐渐也有人发表不满,认为他对关注者很不负责。
直到七月十九号,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庄凡心突然发布了一张图片。
那是一幅横版的油画,像达芬奇《最后的晚餐》一样,一片花园里,十二个孩子坐在长桌前,表情呆滞木讷,桌上的饮料打翻着,糕点涂着黑色的酱料,桌布垂下的一角被恶犬狠狠叼着。每一枝鲜花都垂着头,草坪露出棕色的泥土,像一片冒着臭气的沼泽。
留言里,许多人直言讨厌这幅画,有人问,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庄凡心只回复了那一条,他说,这他妈是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