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上便多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宁波知府将我们越级上告之事了同那家人说了,许是怕我们再生事端。”罗氏咬牙道,“他们想要斩草除根,趁夜放火烧家,又抓了我孙儿……要、要……”
罗氏哭喊道:“夫婿为护着,伤了一只手,往后再做不得重活。奴家一介妇人,又有什么能耐?这老天爷,不叫人活!”
王运觉的目光转向了稚童,心中不觉猜测罗氏未尽之言。
小男孩儿缩了缩身子,不自觉地将手放在自己的下|体前遮住。他眼神闪烁,不敢停留在任何地方。
王运觉的瞳孔微缩,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望着罗氏,“莫非?莫非?!”
罗氏嚎啕道:“奴家这孙儿往后再不能人道。一家子只这一条独根,两代单传,彻底断了呀!奴家这心里头,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章氏听完,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破了。“此等天怒人怨之事,他们岂能做得出来?就不怕遭了天谴吗?!罗夫人,你要状告的究竟是何人?我倒要看看,这普天之下,谁是有这么大的胆子。”
罗氏眼神坚定,一字一顿地道:“奴家要告的,乃是当今大学士,沈一贯。沈家仗着家中出了个大学士,在鄞县作威作福,当地百姓深受其害,并不独奴一家。”罗氏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仔细保存的东西来,“这是状纸,这,是奴家搜罗得来的,沈家与假倭有私!”
王运觉这才想起来,即将升任下一任首辅的沈一贯,可不就是宁波鄞县人?他望着罗氏摆在桌上的东西,神色肃然。
这不是件小事。说不好,整个京师的政局都会因此而改变。
王家,要不要趟这浑水呢?
王运觉拿不定主意。父亲身故,他也因此丁忧。能不能在三年后复起,可说不准。沈一贯的身子健朗,三年后恐怕还在元辅的位置上。若是现在得罪了他,恐怕之后就与官途无望了。
罗氏看出主事的乃是王运觉,见其面上犹豫,便哀求道:“奴家知道此事为难人,也不求夫人和公子多的,只盼着能指一条明路。”她拉着孙儿,在车上“怦怦”磕着头,“孙儿这般,已是此生无望,奴家与夫婿已是年迈,半只脚踩进棺材的人,便是豁出一条命去,也想讨个公道。”
“觉儿,”章氏踌躇着开了口,“若是能帮,且就帮一把。”她心痛地看着面前这对祖孙,“实是过了头。”
王运觉抿唇不语,半晌才道:“此事……容我想一想。”说罢,就跳下车去。
本不过是扶棺回乡,现在却横生了枝节。
王运觉心里拿不定主意。若文端公还在,他是会帮忙的。可现在人走茶凉,就是王家愿意帮,又有几个人愿意伸出援手呢。
在王运觉看来,现下都已是自身难保。
不过,若能将这事儿给推出去……王运觉停下了脚步,片刻后又动了起来。
能推给谁呢?
怎么就偏叫自己撞上了。
王运觉有些懊恼,方才自己就不该去看的,起初不过是起了善心,现在倒是犯了愁。
章氏安慰了好一会儿,见罗氏的情绪稳定些了,便挑开了帘子,看着外头紧皱了眉头的儿子。心里微微叹气。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在她看来却是未必。
这个儿子若能有文端公一半的果决,官途就不会止步五品。
王运觉的心思,章氏这个做母亲的未必不清楚。坦白讲,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会因此事而沾上什么不好来。略想了想,章氏的脑海中就冒出一个人来。
当今圣上和中宫的长女,云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