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凭含泪,抚摸着他脑袋笑道:“你也有今天了,真要让我笑话了。”
韩林儿道:“咱们方认得时,娘娘还未成人,一转眼就成这样了。”
冯凭道:“未成人,一转眼就长大了,一转眼就嫁了人,一转眼就死了丈夫守了寡。这才几年呢,就转了多少个眼了。我都觉得还没回过神呢。”
韩林儿伸手抚摸她短短的头发,先前早就看到了,只是不能问,此时才想起痛惜,爱怜地抚摸,出声问道:“好好的头发,怎么绞成这样了?”
冯凭别过脸不回答。韩林儿道:“都是我不在,没有看着你,让你一伤心生气就把头发绞了,像个尼姑似的。那么长的头发,得几年才能长回去。”
冯凭道:“绞了便绞了吧,人已经死了,留着头发又打扮给谁看呢。我再伤心再发疯,他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韩林儿心想,她心里爱的,始终还是那个人。尽管那人伤害她,她心里想的还是他死了,头发也没人看了,想的是伤心发疯能被他看到知道。十年的陪伴终究也比不过夫妻的一场交欢。
韩林儿道:“娘娘节哀。”
冯凭道:“我怎么节啊,我睁眼也是他,闭眼也是他。睡里也是他,梦里也是他。从今往后只有我一个了。”
韩林儿道:“臣会陪着娘娘的。”
冯凭面上苦笑,心里知道,那是不一样的。从今往后没人能陪她了。拓拔叡是拓拔叡,别人是别人。这世上有些人能替代,唯独爱人丈夫替代不了。一块泥的一对娃娃,碎了一个,就少了一个了。
第169章 自焚
杨信听见他两个, 先前还像那么回事,结果怒着怒着竟哭上了,还搂着和好了。杨信的心从期望到失望, 再到恶了个心, 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别提多腻味了。
他还以为冯氏是个狠人, 没想到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这么儿女情长, 被个太监逗一逗都给逗哭了。杨信一把年纪, 看到这种腻腻歪歪的场景, 真的是腻子起了一背,受不了了。
杨信是相当不爽,然而也不能表达什么。太后娘娘自有心事, 他能怎么办?干看呗。韩林儿么,冯凭虽然抱着他痛哭,但以杨信一点俗人的浅薄之见,他想和冯凭回到之前的关系已不可能。
伤口好了, 疤还在,这种事,她是过不去的。
那一夜过去, 很快又是天明。
鹅毛般的大雪飘扬落下,落满了宫殿前的台阶。杨信站在阶前,听小宦官说人死了,他有些惊讶:“什么时候死的?”
??? ?小宦官说:“昨夜里死的。”
?? ??杨信心里不当回事, 说:“死了就死了吧。她既然自己晓得自觉,也免得娘娘为难了。把尸体送出宫去吧,娘娘不会再见她了。”
?
? ???杨信嘴上不关心,不过仍移步去看了一眼。这女人是摔碎了碗,拿瓷片割了脖子死的,血流了一地,场面触目惊心。饶是杨信见多识广,也都吓了一大跳,心说幸好没让太后瞧见,不然她那承受能力不好,后半辈子得吓出心病来。
折回到殿中,杨信向冯凭告知了此事。他留了个心眼,没说人死了,只说打发出宫了。虽罪有应得,死也是自作的,但死在这时候,到底有点晦气,总不好让娘娘太过意不去的。保不定哪天她想起来心里又悔了呢,人心么,此一时彼一时,都说不准的。这宫女死法毕竟不好看,杨信便将这事给瞒了下来。
冯凭已经不再关心珍珠。
这人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活,她泄愤也泄够了。死,那就死吧。反正是死是活,她都不会再见了。她认为自己并不狠毒,相比珍珠对她做的事,她这点报复不算什么。当初我因为流产命悬一线,恐惧万分时,也没人能救我。你承受不住,那就是你的事了。
拓拔叡的尸身已经发了丧,太华殿将要重新修整,迎接新君的入住。这两日,冯凭便一直在殿中,清理拓拔叡的遗物。人死了,按照规矩,遗物要在发丧三日之后归到一起全部焚烧。
好多他穿过的衣服,鞋袜,衣服最多,装了几十口大箱子。还有佩戴过的香囊,扳指儿,饰物,床上用的,铺的盖的。一件件物品,都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人却已经不在了。他的寝殿,是他生活休息之处,也是他们夫妻常常欢乐共处的地方,而今却人去殿空。此情此景,由不得人不心生悲凉。她挑了几件他常穿的衣服留下,留了几件配饰,其他的都准备烧掉了。
整理到一半时,她再次感觉到浑身疲惫,痛苦不堪,坐在榻上,手掌着脸垂泪。
桌上食物已经凉了,她却没有丝毫胃口,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发呆。杨信立在榻前,说起白天探知的事。
“朝中有人造太后的谣言。”
殿中安静,宫人都被支出去了。冯凭有气无力道:“是什么事情?”
杨信试探地问说:“太后记得李益吗?”
冯凭点点头,表示记得:“他怎么了?”
杨信斗胆冒昧道:“娘娘和他……是不是曾有什么暧昧或私情?”
冯凭说:“没有。”
杨信说:“那肯定是有人故意捕风捉影。宫中民间多有议论,说娘娘和李益有私情,时常在宫中私会云云。这话先前从无人说,皇上驾崩之后,突然一夜之间冒了出来,传的遍地都是,肯定是有人设计,刻意为之。娘娘,言祸大于虎,众口铄金,这件事很危险啊。”
冯凭皱着眉。
李益,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人了。
先前或许有过一点好感,关系有些相熟,但绝无私相授受之事。也不知道被谁的火眼金睛瞧了出来,这时候拿出来胡说八道。
冯凭问道:“查出来是谁在传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