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双婉看了眼前的灯火,紧了紧睡在胸前的女儿身上的被子,复又疲惫地合了眼,“让它亮着罢。”
陪着她想会事。
等到第二日,许双婉见到了来为她把脉的施如兰,施如兰临走,许双婉与她笑道:“宣相大人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怪念着他的,他来看看我,我兴许能多吃两碗饭。”
施如兰听着好笑又尴尬,回头跟单久说了,单久去宣仲安那边摸着鼻子传完话,见宣兄失笑摇头,他也不由笑了起来。
隔天小朝一毕,宣仲安又跟着宝络皇来后宫用早膳了,小太子被伯父抱着一路过来,小手抓着伯父的官服不松手,不让皇帝抱他。
小太子肖似其父,听信长姐的馋言,认为被伯父抱的久一点,他的眼睛就能大一点。
许双婉早早坐在皇后殿中等着他们了,宣仲安一随宝络进了殿,许双婉身边站着侍候的宫人就往外退散开了,等请过安,宣仲安扶着许双婉坐下,人还没落坐坐实,就听她在他耳边轻轻道:“那位二老爷夫人可是死得蹊跷?”
宣仲安眼皮不眨地扶了她坐下,跟着坐了下来,替她顺了顺腿上的裙面,轻描淡写道:“这不是让你管的事。”
许双婉好笑,不禁笑了一声。
宣相被她笑得有点恼火,抬眼瞪了她一眼,但这一抬眼,对上了她笑意吟吟的双眼,斥责她的话他就说不出口了。
“那就是死得蹊跷了,”许双婉搭上了他放在腿上的手,把手轻轻地叠在了他微凉的手上,夫妻俩这般久,他们之间的感情远远胜过当年,这是一桩事经一桩事养出来的,他心疼她,她便体谅他,只要是能双方都能承担的事,哪有放任对方独自去承受的道理,要知道相牵的手不牵紧了,一旦松开下来两个人很快就会离远了,“广海那边是想以入祖坟,同属一族之事逼我们家就范?”
“谁跟你说的闲话?”
“就听了你让人告诉我的那点,多的都是我猜的,”许双婉哄着他道:“你莫要气,你知道我惯会猜你的心思。”
宣仲安冷眼看着她。
“那二老爷夫人,是枉死还是……”
“我说了,不是让你管的事。”宣相开了口,他本不想多说,但看着她清亮的眼里自己自己有些憔悴的倒影,感觉着覆在他手背上的她那只不愿意离开的小手的温度,宣仲安这一刻突然又不想逞强了,他道:“父亲病了,被我气病了。”
“出什么事了?”许双婉没觉得奇怪,就是看着他漠然没有表情的脸,心里有点隐隐作疼。
“他说那老夫人入侯府主坟的事要是我们答应了,他就答应,我给拒了……”宣仲安淡淡道:“他回了侯府就倒下了,我叫了单久过去给他看过病,昨晚我让人把咱们侯府的大门封了,下令这段时日侯府不许有人进出,你就是想回,你也回不得。”
“是罢?嗯,那有人说你吗?”
“有。”
“有人参了你?”
“今儿有人参了。”
“这样啊……”许双婉握着他的手带进了她的袖中缩着,紧握着他的手不放,脸上依旧带着点笑,“父亲说你什么了?”
这时,宣仲安像没听到一样,看向了朝他们看来的帝后的脸。
他父亲说,莫要像他媳妇一样把好好的亲人弄得恩断义绝,身在好好的一个大家族最后把自己弄的像个孤家寡人,万事留点余地,不要等以后出事了,连个靠的人帮的人都没有。
宣仲安早知他父亲是个什么人,但听到这话,还是寒透了心。
第172章
看帝后朝他们看了过来, 许双婉朝他们一笑,不再与他窃窃私语,先行站起来,等着丈夫起了身, 随他去了膳桌。
膳后君臣俩人要走, 许双婉跟着皇后送了他们到门口, 他们欲走之际, 她拉了他的袖子, 看他低下头来看她, 与他轻声细语道:“父亲有父亲的魔障破不了,如同我破不了你的魔障, 无论你是好是坏, 是在我身边还是不在都不由自主牵挂一样,有些结一旦结下,就解不开了。”
更何况,公爹已活到这个年纪了早就定性了, 心里认定的道理早就认定了,轻易改变不了。
亦如婆母,也是如此。
他们未必不知他们自己所作所为可能带来的后果,但在后果和自己想做的事情当中, 他们选择了后者, 选择了成全自己。
丈夫不说,但许双婉大抵能明白公爹为何又出尔反尔——她都知道的事,广海宣府的老爷与他是亲兄弟, 一道长大,又是个聪明人,只要他放得下身段认了公爹为长兄,为归德侯府名符其实的归德侯,公爹想来也会拿起侯爷的架子,端起大家长的气魄来,为他出这个头。
除此之外,许双婉想不出在他们夫妻俩的循循劝告下,公爹为何还会逆势相帮起那广海宣家的事来。
这厢许双婉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没中的那点是宣宏道是真以为他此举是为了儿孙们着想,他当年吃过没有族人想帮的苦,现在广海宣家立誓带着族人回归宗族,供他们归德侯府差谴,这是何等喜事?再则,儿孙们以后有了有血缘的族人相助,族人在他有生之年也回归了侯府,他以后也有颜面去地底下见列祖列宗了。
宣洱在他面前俯小做低,发誓广海宣家以后以侯府马首是瞻,宣宏道在其面前险些按捺不住欣喜,等见到长子,他与长子道出个中利害,劝他不要纠着过去不放赶尽杀绝,现在广海宣家已经认输,岂不比那生在广海长在广海的陈家要来得好控制?
只是他没劝住长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没打动长子,末了他怒不可遏,反把自己气倒了。
妻子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的,她也明白他们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宣仲安看着妻子了然的眼,摇了下首,抬手轻触了下她的脸。
他那两位分宗的叔父当年说的没错,他父亲当不起归德侯府这个重责,父亲的脑袋和他的眼界心胸都让他当不起归德侯这个身份,当年侯府在父亲手里,如若没有姜家当时死死支持着侯府,光靠父亲自己的话,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活不到能撑起侯府为侯府谋生的时候。
“不用管他了。”他道了一句,不想让她再为他去委屈求全。
“我不管他,我只管你,”许双婉说到这,想了一下,补道:“皆是因着你。”
她的话让宣仲安嘴角微微往上扬了一些,这时宣相淡漠的脸孔因笑意沾了点烟火气,不再冷得让见者之人心生寒冰,“好了,知道了,进去罢。”
“是。”
许双婉扶着他的手臂,朝他福了下腰,看着他与圣上一前一后而去,等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她朝等着她的皇后娘娘笑了一下。
齐留蕴朝她伸手,等到她过来,她牵了嫂夫人的手与她往殿内走,嘴里道:“我刚才可是没看错,走的时候,丞相大人笑了?”
许双婉微微一笑。
“霞儿芽儿和陵儿他们几个甚喜黏着他们这个伯父,”皇后说着,自嘲地笑了笑道:“反是我见着丞相,有时候还有点怕。”
怕是有,更多的是忌惮吧?不过皇后能跟她说这话,许双婉就就着她的话往下说了下去:“莫说您,就是府里那几个老人,心里也是怕着府里这位爷。”
皇后笑着摇头不已,许双婉没让她接着说下去,而是跟皇后说起了她等会想带霞公主和芽公主和钰君一起去御花园走走之事,皇后听她提起便问起时辰,听到时辰与她等会见过后妃闲下来的时辰对得上,便开口道等她一等,一道去御花园散步赏花。
许双婉在宫中又呆了几日,这几日间她没再见着前来看她的丈夫,圣上也没再进过后宫,皇后与她不说前朝事,她便也不问,如兰进宫来看她也三缄其口,许双婉见她把人吓着了,就不提他事了。
她在后宫早起早睡,好生养了几天,就是猜到丈夫身上事情不休也不怎么着急,皇后看在眼里,知情的她是又是欣慰又是着急,有时这位嫂夫人不开口问,她还盼着嫂夫人能问两句。
没几天,皇后这边被宝络皇叫了过去,焦头烂额的宝络见到皇后就道:“蕴娘,你可有法子多留嫂子几日?”
许双婉进宫快十日了,广海陈家上位,广海宣府之事快盖棺定论,说来她要是离宫这时候也可以离开了,但听宝络皇帝这么一说,皇后觉得不对劲,便问:“圣上何出此言?”
“广海那边有宣家的供奉的一位刺客进了京,听说此人武功盖世,有与龙神一敌之力,朕与义兄的人马查了几天都没查出此人的行踪来……”宝络敲了敲桌子,“这等危险之际,不能放嫂子出去。”
皇后便道:“那臣妾多留嫂子几日就是,圣上放心。”
“唉……”宝络头疼。
这多留几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日子留得久了,后宫前朝就都要起风言风语了,他是不计较这个,皇后也容得下,但嫂夫人此人就不好说了。
她本来就避忌着皇宫内苑,这次她进来,如若不是为着孩子和不想违逆那位活阎罗义兄,想来就是由他这个圣上出面请她她都不会进来。
“您放心。”见宝络叹气,皇后上前站到他的身后抬手帮他揉起了额头。
“哪能放心,朕是想留啊,就不知道能不能把人留住,这陈家的事说是定了,但后面一堆烂摊子,嫂子回去还得侍候着府里的那个老糊涂侯爷,这个别说义兄不忍心,就是朕想想都不忍心。”
“那就把人留着。”
“说是这般说……”宝络无奈地合上眼睛,“蕴娘啊,朕怎么越活越窝囊了呢?想当初,朕连江山都……”
“圣上。”皇后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
宝络沉下胸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