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胎总算控制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快要生的时候,每日左盼右盼,可捷报迟迟不来,人也迟迟不归,檀婉清经常半夜惊醒,梦见传来谢承祖战死沙场的消息,接着便睡不着,脑子里都是若他没有失去一半的精气,退了四成的功力,也许早已回来了,也许……尽管她尽力控制这些胡思乱想,但孕妇体内激素紊乱,有情绪化的不像话,就算小心再小心,最后还是早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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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人风尘仆仆的带大军返回城内,连一路布满尘土盔甲都未卸下,头发被汗水浸湿黏成绺,近两月时间,下巴的胡须都生了出来,看起来憔悴糟糕的很。
可当他心急如焚的赶过来时,正好听到接生婆跑出来说孩子和大人可能都保不住了,如果保孩子还有一丝可能,谢大人闻言眼圈瞬间发红回身便是一拳,狠狠的砸在墙壁上,鲜红的血从墙壁上淌了下来,触目惊心。
“宫口才开了二指,这可如何是好啊。”人已经快晕过去了,“快!让你家夫人灌口参汤,再含着一片……”就算两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此时也手忙脚乱,脑门头直冒冷汗,这要再生不出来,可就要难产大流血了,若真……只怕那谢大阎王回来要生生掐死她,在府里住了近两个月,每月拿着双倍的钱,要真出了纰漏,两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底的惧意让她们不约而贩抖了下。
瑞珠早就吓的手软脚软,她连滚带爬跪爬在小姐边上,只见小姐满脸苍白,满头的湿发,连叫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那不行的样子,让瑞珠眼泪刷刷的往下淌,钰棋已经与丈夫回去了,小姐现在又……她连个主心骨都没有,一时也吓的哭了出来,边哭边抖着手将一碗参汤灌进去,又放了片参片在小姐嘴里,声嘶的哭声道:“小姐,小姐,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外面的人说大人平宛如回来了,大人一回来就过来看你了,还说要保小姐你,小姐,小姐,你可得争口气,挺过来一切就好了,要挺不住,瑞珠以后就要叫别人主子了,大人以后就要娶别人为妻了,小主人以后没有亲娘,就要像小姐一样,从小叫别人娘了……”
也不知道是那碗参汤补充了点元气,还是那片参片清醒的大脑,又或者被瑞珠的话气清醒了,檀婉清终于恢复了些意识,此时她的身上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疼痛使得她恨不得再晕过去。
可是似乎瑞珠的话让她有了些生气,也开始拼尽一切的使力。
“宫口开了,唉呀,开了,终于开了。”两个接生婆惊喜的大声道,其中一个赶紧道:“夫人使点力,再使点力,宫口开了,小主子这是想出来了,夫人只要再使些力,就能见到小主子了……”另一个急忙着手准备了起来。
檀婉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了,她什么都听不到了,耳朵嗡嗡的,只听到用力、用力,下,身疼的死去活来,可她知道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了她,只能能用尽全身的力气,随着声音用力,再用力,即使痛的要死过去,即使耗尽身全最后一分力,才终于感觉到周围传来一片惊喜声,然后便再也挺不住的晕了过去。
门外的谢大人在听到接生婆满面红光,大声的道喜声,直道:“恭喜大人,母子平安,夫人生的小公子。”
“她当真没事?”看着产房端出去的血水,面对刀剑不眨眼的谢大人,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夫人真的没事,就是有些脱力睡过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大人,这是小公子,长得可真俊呐。”说完就将怀里包着的婴儿递过去。
谢大人伸出还流着血的手将那只比只耗子大不了多少浑身红红小东西抱了过来,旁边的左问第一次看见大人手颤抖捧着这个正在闭眼晴不断抿着小嘴的孩子,光色下眼里有些光光点点。
那是男儿不肯轻弹的眼泪。
第一百零六章
夏日的清晨曙光微露, 星光满天,掀开纱窗,能看到外面正笼着一层薄雾,院墙、树木、假山、石路在雾中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帘垂四面的床榻上, 男子有力的臂膀自身后将女子搂在怀里,黑发交结在一起, 睡的正熟, 清凉的丝被滑到了胸口,露出了女子如凝固的牛乳般的皮肤, 更衬得身后紧贴着她的小麦肤色黝黑光亮。
不知多久,身后的人迷蒙的醒过来,低头时习惯性在埋了半边脸, 乌发睡的蓬松微乱的人露出的一截玉脂般的玉颈处,轻轻厮磨亲吻。
雪白的肌肤总是容易留上印迹, 他又往往控制不住力道,停下来的时候,怀里人已经被亲或者咬的微微转醒,她闭着眼晴, 手下意识的蹭了蹭被咬的地方,朦朦胧胧的又睡了过去,只隐约记得有人给她盖了盖丝被, 和轻手轻脚穿衣服的摩擦声和脚步声,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上三杆,最后被屋中的闷热给热醒。
三年过去, 瑞珠已从十五岁胆小的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如今跟在将军夫人身边,手下也管着好几个丫鬟,着实稳重了许多,见日头升了起来,晒得人发慌,她吩咐厨房备些凉爽的小菜与冰过的羊奶,这才让两个丫头取了篮子,提着裙裾一道进了府里的冰窖,里面的冰砖去年冬就已备好,全部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冰块或冰条方便取用。
一进去瑞珠便狠狠打了个冷颤,赶忙让人挑拣了几块装满了篮子,又锁上了窖门。
今年夏热的很了,檀婉清一直不太精神,自己这体质就跟花花草草似的脆弱,冬不耐冷夏不耐热的,冷了睡不着,热了浑身没力气又睡不醒,实在是遭罪。
一早醒了又是满身的汗,粘腻的很,直到水房泡了澡,换了干净的裙衫才总算清爽了许多。
瑞珠让人在房间四处摆冰盆的时候,檀婉清正支着手臂侧躺在一张美人榻上,穿着面料极其轻薄,柔光软质珍珠色的薄裙,衬得她发乌肤嫩,也更加雪白莹透。而露出的半截玉臂,与臂上大人送的赤色手环更显颜色动人,再加上大人时不时在小姐身上留着的……今日瞧着颈间也有,瑞珠开始时还有些脸红,可看得多了,也早已习以为常。
大概正是大人的宠爱,小姐自成亲后,这些年也越发的明媚娇艳了。
瑞珠连忙过去替她捏着头侧出声道:“早饭我让厨房都备好了,米粥小菜清爽的很,夫人还是用一点吧。”
檀婉清摇了摇头,没什么精神道:“吃不下,中午再说吧。”
瑞珠知道小姐热得心烦胃满,又道:“不饿也要用一点儿,要不将军回来又要给我脸色看了。”说完顿了顿又道:“羊乳一早冰过,上面还撒了些凉凉的鲜果肉,酸酸甜甜十分爽口,我去让人给夫人端来……”
瑞珠以前称她小姐的时候,极是听她的话,可自从叫了夫人,就叛变了,口气都快与跟谢大人一个模子了,哦不,谢将军。
三年前退敌有功,封了从五品游骑将军称号,这两年陆陆续续又立下战功,已有右将军升到卫将军,将搬到了益州的将军府。
这益州的杂号将军着实不少,将军府邸都建在了一起,大开门四合院的模样,基本左面住着一个将军,右面府里也住着将军,倒也方便将军家眷们互相窜门交流感情。
还好还好,大多都是益州官士升上来,没什么进过京城,更不曾见过她容貌,否则,也真不知如何应付了。
檀婉清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转眼的工夫,冰镇羊乳便送了过来,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才想到什么,“骞儿呢?”平常这小东西一醒就会跑过来,总要瑞珠千拦万拦,今儿个倒是不见踪影了。
“小少爷被将军一早带去军营了,走的时候还哭鼻子了呢。”
檀婉清不但没有心疼,反而想到什么“噗”的一声笑出来,昨晚上小家伙不听话非要跟着娘娘睡,结果被他爹提起来打了屁股,两个屁股蛋红得像猴屁股似的,她倒是心疼了些,可这小东西一边哭一边挣扎着小短腿一边叫:“坏蛋爹,坏蛋爹……”那情形现在想起来都好笑的很。
这小东可记恨人了呢,他爹打他一遭至少要记上半个月,平时他可喜欢跟着爹爹去军营,这次竟然哭鼻子不去,可见又记恨上了。
瑞珠想起来也忍不住笑:“小少爷走的时候还嚷嚷着坏爹爹呢。”这个年纪的他还不会骂人呢,最多就是坏,坏蛋,结果全用在他爹身上了。
“小少爷生的玉雪可爱,谁见了都喜欢的不行,大人真的舍得下手啊。”小少爷像及了小姐,皮肤十分的白,眼晴像天上的小星星,看着你的时候,你恨不得把星星摘下来给他,大家都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出府一步都要两三个人跟着,生怕被人贩子拐走,每次听到小少爷被大人教训的哭声,连府里人都心疼的很呐,可小姐昨晚看着居然笑了出来,瑞珠对小姐也有些不满的,哪有这样当母亲的,不是应该护着的吗?
檀婉清笑了笑,“你家将军有分寸的。”比起自己,这个当爹的其实心里对孩子更疼爱的很,只不过表达出来的方式不同而已,父子两个这样打打闹闹也没什么不好。
万幸,骞儿只是长得像自己,体质却是像爹爹的,健康活泼的很。
“福荫呢?”
“早上去先生那边了,还早早送过来几幅字画给夫人。”福荫早已习惯让嫂嫂给他的书画写评语,好的地方不足之处檀婉清会斟酌写下来,再送过来的作品就会一次比一次更完美。
所以一到益州,檀婉清就为福荫寻了一位功底深后的老师,以教导他的基础画技,她虽然也算精通,但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技法使用也太过杂乱,并不适合启蒙,毕竟小孩子的基础还是非常重要,需要稳扎稳打的,她再从旁给些意见,这样才是对福荫再好不过的教导。
午后,一位将军夫人前来作客,小坐了个把时辰,话里话外都在说着自己夫君的前途,要什么门路什么时候才能调往京城,末了,还羡慕的看着檀婉清,“谢夫人才是真有福气的人儿呢,谢将军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三年时间就从五品升到了从三品,又是总督大人面前的大红人,连皇上都知道边城有个鞑子口中的谢阎王呢,若是能再立几个战功,说不定皇上会亲自招京封赏。”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客厅极雅致的书画摆置,虽然低调内敛,可又处处透着奢华的低调,见了便知道主人的品味不低。
这益州不比京城,这将军也不比文士,粗糙的很呢,而谢将军与他们丈夫一般出身不高,哪可能有这份精致呢,怪不得夫人们经常凑一起私下说起这位谢将军的夫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规范之中透着自如来去的贵气,都猜测她绝不是出身普通人家的闺秀,谜一样的身世。
“……我家将军若是有谢将军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豁出脸面去求远在京城的表亲了……”
话里话外打听着檀婉清是否有京城的亲戚,又或者想探出檀婉清是否来自京城,永远不要低估女人的八卦,那些让人不屑于耳的内容,往往有时候就是事情的真相。
总算将人送走了,檀婉清觉得自己精神都要消耗严重,这时瑞珠问她要不要去骑会马,太阳现在快落山了,外面已经消了许多暑气。
因为自己体质弱,她深知运动的重要性,所以勤快时每日出来走走,懒的时候也会隔两三日骑会马儿当做锻炼,古时的运动极少,女子跑跳都有限制,只有骑马尚可,且规距也没有京城时严,倒是可以松快松快身体和心情。
正好檀婉清心里有些烦乱,便换了骑马装想到外面透透气。
果然如瑞珠所言,傍晚的天气清爽了许多,还微微带着一丝风,轻驰的时候时会将发丝轻轻掀起,将军府邸不远是一片湖泊。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到处笼罩起火红色的寂静,天边洁白的云朵也被映射成了火一般的鲜红色。
再望向湖中,有如那句一道残阳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壮烈感。
檀婉清在马上看着此景,有些看痴了,一时停驻原地,原本因为那位夫人来访的话而心下不宁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谢大人升的太快了,虽然并非刻意,可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积累出了赫赫战功,当年少年英雄的名头便早已传遍了益州,如今也入了圣上的耳听。
入京,恐怕是早晚的事……
可自己的身份如何是好?装病又要装到何时?若有朝一日当真调往京城,他身份必然要被人打听的一清二楚,夫人总是会被人提及。
……又该怎以办才好?
真到了那时候,难道自己能再来一个假死吗?
她想的真是头疼了,罪臣之女,罪臣之女!她早就知道这会是两人间最大的障碍,当初的她还可能恨下心来,可现在,尝过甜蜜又怎么肯再尝苦涩,她再也生不出离开的想法了,何况她还有骞儿……她的神色在夕阳下实在显得沉静严肃的很,可在她还未理出头绪时,突然听到一道稚嫩又奶声奶气的声:“娘娘,娘……”
一回头,就见到不远处朝她快步走来的一大一小,大的全身尘土,不知从哪个黄土堆里滚爬出来,小的也是一身的土,小脸也脏兮兮的,此时正被他爹提在手里,见到檀婉清后,又心虚般的拍了拍儿子身上的灰尘,稳稳托放在肩膀上,三岁小儿实在小小的,被他爹或提或拽或夹或扛,乐的时候还抛一抛,像个布偶一样摆弄有时候檀婉清也会心疼。
不过骞儿最喜欢他爹这样摆弄他,反而乐的张着嘴巴,笑得露出牙来,此时便一手抓着爹爹的头发,一手朝檀婉清这边伸。
檀婉清愣神间,没有下马,而谢大人腿长步子大,几下便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