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本身大量失血体质虚弱,加之谢齐修憎恨他差点害了方泓墨性命,虽不曾明言,手下自然有会察言观色之人,杖刑时尤为卖力,陆九当场被打得失去知觉,送回狱中的第二天清晨便一命呜呼。
俞子毅的父亲是从三品的官员,直系亲人及妻妾犯流罪以下,可用金钱赎免所判刑罚,不必真的受刑,但俞父这左参政也当不下去了,被贬迁地方知府,不得不举家搬迁离京。
案子判下来后,俞父立即准备了与刑罚相当的银两交予京兆尹府,将拘押在牢里的俞子毅接出来。
得知俞子毅回了家,方泓墨与赵晗赶去俞府,俞子毅却不愿见方泓墨,只云英出来见他们。
孟云英一直半垂着头没瞧方泓墨,只朝赵晗说话:“你们别介怀,敏博心结难解,不愿见人,不光是你们……”
赵晗理解地拍拍她的手,回头看了方泓墨一眼,他怕是有不少话想当面问子毅,可子毅不肯见他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她最担心的人不是自作自受的俞子毅,而是云英:“云英,今后你要怎么办?”
孟云英显得平静,只眼神微黯:“他有今天,我亦有过,如今连公公与兄长仕途都被牵连……我曾对敏博说他若是怨我恨我,或是怪我,就写封休书休了我吧。他却说若我要弃他于不顾,他可以与我和离,只是他就再无存留与这世上的理由……”
她低低叹了口气,将手按于小腹上,浅浅一笑,笑容微带苦涩:“何况还有这孩子。”
赵晗小声问她:“他还误会着么?”
孟云英摇摇头:“我好好和他说过,他如今明白了,所以才悔恨自责,愧于与你们见面。”
赵晗稍许放心些,俞子毅能明白他一直误会了云英,出于愧疚之心,以后应该会待她好的吧,只是他生性多疑猜忌,这一点恐怕是极难改变的,云英以后与他相处,还要更加当心仔细才行:“子毅就是什么话都留在心里不肯说出来才会让误会越来越深,万幸这次没酿成无可挽回的结果……以后你还得多劝劝他,也得多多留心他内心真正想法。”
孟云英黯然点头。
年后,俞家一行人离京。
一大早,方泓墨陪着赵晗去送行。
出门时天空铁灰阴霾,冷风刺骨,这会儿还飘起零星小雪,方泓墨下车前探头一张,回身就把她斗篷后的帽子拎起来,罩在她头上。
俞府内外已经有不少相送的亲友,又有小厮忙忙碌碌进出搬行李。俞子毅仍然坐在车里不出来,车上挂着完全不透光的玄色棉车帘。
孟云英正与她父母亲及姐妹说话,见赵晗过来,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赵晗赠了她临别礼物,与她说了一小会儿话,终究不得不道别。
云英上车后,车帘忽然掀起,赵晗本以为是她还有话要与自己说,没想到帘后却是俞子毅。
多日不见俞子毅消瘦了许多,玄色车帘衬得他面色更显苍白,他默默望着立于车旁的方泓墨,隔了一小会儿,缓慢而沉重地点了一下头,接着车帘就放下了。
马车一辆接一辆地行驶起来,送行亲友中有妇人啜泣之声轻轻响起,直到最后一辆马车也消失于街道远处,送行的人才陆续散去。
赵晗回身,方泓墨收回看向街道尽头的视线,脸上怅然的神色很快淡去,望着她微微一笑。
这会儿雪也停了,两人都不想上车,便牵起手来,并肩而行。
这会儿还是正月里,街道上节庆的气氛仍浓。
雪停后街上行人车马渐多,店家悬灯结彩,吆喝买卖。路上行人不管贫富,尽皆穿着自己最好的新衣出门。街边不时有孩童拿着木刀木枪跑过,又或戴着面具玩闹嬉戏。
方泓墨忽而回头,剑眉轻轻扬起,唇角勾起一道弯弧,湛黑而透彻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去不去逛庙会?”
“去。”她笑吟吟地答。
只因为,岁月常易老,弹指逝芳华,难得有情人,莫负好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明天还有一章番外,时间点是几年后,过几天是否还有番外看情况了。
十分感谢小伙伴们一直鼎力支持,爱你们!
接下来几天如果看到更新提示,应该是我在修文捉虫或替换防盗章的名字。
☆、晋江独发
“娘!”“娘!”
赵晗一抬头,就见门外两个小小的身影争先恐后地抢进来, 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心门槛……”一句话没说完, 两个肉乎乎的小身子就同时扑进她怀里。
后面紧跟着追过来的阿露与乳母丫鬟们这才松了口气, 孙少爷与孙小姐都不是一般地活泼, 虽说两个都机敏伶俐得很, 极少摔着, 即使偶尔意外摔着了,大少夫人也不会疾言训斥她们没看好孙少爷孙小姐, 只叫她们要留意周围尖锐物品。但毕竟身负看护之责, 她们可不敢有半点轻慢, 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她们怎么担待得起呢。
方家的曾孙一辈, 方二爷给挑了个云字, 方家女孩儿一般都是单字名,但昕儿是嫡曾长孙女, 便也用了云字, 两个孩子大名分别为方云昕,方云曦。
赵采嫣最终还是把那碗下胎药倒了, 在那年五月生下一个男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孕期较为抑郁, 思虑多的关系, 这孩子较为瘦弱, 其他方面倒没什么毛病,颇为健康且五官俊秀。
方永康与韩氏得了第二个男孙,心中欢喜多少冲淡了泓砚病情所带来的忧郁, 他们给这个孩子取名方云平,取义平安是福。
方泓砚仍没恢复神智,但经过太医长期的针药治疗,极少再有癫狂发作,平时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不说话时亦看不出疯态,只眼神略显呆滞。
只是他对人的认识仍然十分混乱,见了方永康与方泓墨还会惊惧疑惑,见了赵晗还叫她阿晗。
赵采嫣自从倒了那碗下胎药之后,试着对泓砚说重生之事,他全听下来后反而更加混乱。赵采嫣最后只能不提重生,只要他放心,自己没死,父亲与大哥也没死,更不用害怕他们,他如今的妻子是她而不是阿晗。
反复说过许多次后方泓砚才慢慢接受,但偶尔还会忘记,因此方泓墨与赵晗是能不与他见面便不见面,连方永康也极少去他那院,只有韩氏经常去看看。
赵采嫣在方云平出生后,便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悉心照料培养,这孩子倒也生得乖巧可爱,只是赵采嫣护短得很,不太舍得骂他,平日衣食照料无微不至,使得云平的性子略显娇气任性。
时值永平四年的夏末,方云昕与方云曦还没过五周岁的生日,虚龄六岁,还不到梳头的年纪,满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只是自然地披散着,因奔跑嬉闹而显得有些凌乱。
他们一头扑进赵晗怀里,她笑着一边一个搂住了,右边的云曦在她怀里仰起头,急切地抢着道:“娘,有你的信!”
左边的云昕一听急了,举起手中的信送到她面前表功:“娘,这是你的信!”
方云曦瞪大乌溜溜的眼睛,不服气地说道:“我先告诉娘亲的!”
“信在我这儿,我先送到的!” 方云昕得意地给出会心一击,虽说两人同年,她却比弟弟高了寸许,手也长了一点点,就靠这一些些差距,抢了信便跑。
方云曦没姐姐能说会道,只能鼓起馒头般粉嘟嘟的腮帮子,气恼地望着姐姐得意的小样儿。
赵晗哭笑不得地把都快要戳到自己脸上的信从云昕手里拿下来,一面道:“昕儿,你只是为了抢在弟弟前面送信,就跑得这么快,万一摔跤受了伤,不仅是自己受痛,还让父母担心,也让阿露她们心惊肉跳。要知道送信先后是小事,爱惜自己,体念旁人才是更重要的大事。”
方云昕听了默默点头。
赵晗又对云曦道:“曦儿,我对大姐说的话,对你也是一样的道理。另有一点,你是男儿,为人处事应该大气些,就让大姐先送到信又如何呢?我难道就会因此待你与姐姐不同了么?若不是你抢着要赶在她之前报口讯,大姐又怎么会跑得这么急?”
方云曦也默默低头。
赵晗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好了,既然你们俩送个信也要争,今晚上不如来个比赛吧?”
云昕眼睛一亮:“比什么?”云曦也是一脸好奇期待地望着她。
“比哪个吃饭吃得快。”
“哎,又是比吃饭……”云昕一脸无趣的神情说道,“弟弟哪一次赢过我了?”
“这次说不定就是曦儿赢了呢!哦?难不成你怕输么?”赵晗故意说道。
“谁说我怕输了?就怕弟弟每次都输不肯比。”云昕急急辩解,又朝着云曦问,“比不比?”
“比!”方云曦个性倔强不服输,屡败屡战也不会放弃,抱着总有一天赢过你的想法,欣然接受大姐的挑战。
说话间赵晗打开信,信是阿霜寄来的,说开诚从吕宋回来了,过几天会与她一起来淮京,看望表哥表嫂。
赵晗读信的时候,云昕与云曦两个小脑袋一左一右地凑过来,也一同看信,他们认字还不多,却也识得简单的几个字,更是认得开诚与阿霜的名字,看了会儿便欢呼起来:“表叔要来了,阿霜婶婶要来了!”
常开诚这几年来去吕宋,出海总是从明州走,他娶了阿霜后索性搬去明州定居,方泓墨便把海船贸易这一块全权交给他来管了。这些年船队越做越大,又添了两条船,常开诚也从家乡带出来几个堂兄表弟,准备再跑个几年,把他们都带出来之后,来去吕宋的船也不用他亲自去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