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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屋 > 灵异玄幻 > 此生不负时光来 > 番外(三)
  《浮云别沧海》
  柳云藏x柳知否
  柳云藏把知否领回来的那天,整个西川神界都炸开了锅。人人都晓现在外边战事吃紧,妖龙一族的人又向来是奸诈狡猾,云藏大人这出征一趟就突然带回来个来历不明还天生丽质的丫头,一时间不免惹得人心惶惶。
  不过整个神界除了聂氏长老聂远声出面阻拦过几句以外,大多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大概是他们树神一族仰仗为神界奋战多年,素不喜生人闯入这个神圣的领域,更不会让别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可对聂氏长老的话,柳云藏是一概不放在心上的。
  柳云藏是在出征途中遇到知否的,那日骤雨如幕,他领着一众神将进了一所破破烂烂的庙里躲雨,便正好撞见了她一个人蜷缩着窝在角落,瞳孔里尽是惊恐。
  女子周围是一些瓶瓶罐罐的寻常汤药,这里应该是女子的栖身之所。
  柳云藏知道是他们的到来惊扰了那女孩,便下令让所有的神将都退到庙外,自己才慢慢地向她靠近了去,见她并未不适,便才又走到了她的跟前,蹲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好像真的一点儿不害怕柳云藏,听着他温柔低沉的声音反而胆子大了些,不过也仅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当做是回应他了。
  “那你家住何处?”
  柳云藏再问,她也是同样的回答。
  “你不会说话?”
  这次她便也没摇头了,柳云藏这才明白,原来她不能说话,是哑巴啊。
  “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的,”柳云藏看着她脏兮兮的脸上那双清明澄澈的眼睛,心里不免有些自责,神界这场平乱的战争真的没能保护好太多无辜的人啊,“你可愿意和我一同回神界?”
  柳云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要拉她起来。
  那便是知否第一次见到柳云藏,他同别人不一样,看起来温柔极了,微微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闪着亮晶晶的光。那可就是大家口里说的仙风道骨的神君了吧,一袭白衣不染纤尘,俊朗的脸庞上嵌着的五官就如同谁耐心地精心雕刻过一般,她都能看到在他干净透彻的眼神里倒映着自己这副痴迷了的样子,就连那满头青丝也是柔软细密,如同顺滑的绸子沿着肩膀落到胸前,她伸出自己的手时,有幸碰到过。
  后来,柳云藏当真就把知否带回来了,取名知否,随了柳氏的姓,唤柳知否。这样大小也算个仙子,有了身份地位,再赐她与他沧海阁最近的那座浮云斋为寝殿,便才是真正地有了像样的栖身之所。
  按柳云藏的说法,既然姓了柳,那便就是柳氏的人,同样享有柳氏的一切礼遇。自此行宫里所有的丫鬟下人见到柳知否就会乖乖行礼,即便他们都清楚这位哑巴仙子是不会回应他们的。
  神界人人都道这云藏大人对那个野丫头好得过分了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落她一样,教她神法为她渡神息,活生生地将这么一个凡人变成了能御剑能飞升的真正的仙子…云藏大人还下令所有人都必须敬她,不得伤她分毫。更有甚者,这个以冷漠著称的神界最高统治者在每次知否想尽办法逗他时,为他煲汤时,给他绣了丑陋的香囊时,都会爽朗地笑啊…
  这完全,就是沦陷了啊。
  知否又何尝不是呢,在人间她早就没有了家人,每天摸着黑地去药铺偷师,就是为了将来能不让孤单单的自己给病死了。可现在呢,她什么都不怕了,只要柳云藏在就好了,他一定不会离开她,再让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可知否从沉浸在有了柳云藏的爱护之后,就没想过,这一个看似完美的归宿,竟是她本应该平凡的人生中,一场重大的灾难。
  妖龙一族恶贯满盈,也是神界一直在清理的北部妖兽族的余孽,长期盘踞在贫瘠荒凉的大藏山,对西川神界这块宝地觊觎已久。近些年来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妖龙名唤邬缜,力量强大起来,一时间威震四方,所向披靡。于是他便趁热打铁,自立为王,率领着好战的妖龙族四处挑事,搅得神界终日不得安宁。柳云藏也已率军出征过多次,谁知那妖龙极其不好对付,均未成功。
  邬缜如今已经猖狂到犯兵西川,火烧神树,丝毫不惧神界众君。柳云藏自是无法再忍他,从前想着西川之下万千百姓的安危,而今能疏散得也都疏散了,更无其他能让他顾虑的了,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
  和妖龙一族正式开战前夜,知否同往日一样为云藏准备着丹药。她天资聪颖,在神界待得这了这么多年,一有空就跟在药理天师身后学习,加之从前对药理略懂一二,很快她就能自行为云藏配些活血化瘀,疗伤治病药了。
  云藏大人作为神界统领,需经常领兵出征平息邪魔外道引起的骚乱,也时常是带着满身伤痕回来,每每如此,知否都会亲自去沧海阁为他上药。可她心思细腻,又尤为敏感,看到云藏大人背后的伤时总会哭的稀里哗啦,刚开始云藏大人会体谅她,不让她上药,可又拗不过她的坚持,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让她一边哭一边上药了。
  “大人此次出征,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不如同知否饮一杯酒可好?”这一日同以往,来的大不相同,从前知否前来送行都会精心地煲好汤送来的,可今日只是两杯清酒。
  虽然柳知否不常喝酒,但偶尔会小酌,柳云藏便也没有多疑,只当是她今日忘了煲汤罢了。
  他接过知否递过来的黛色的酒杯,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细细想来,这还是这么久一来,她第一次同他一起饮酒。
  “今天怎么愿意开口说话了?”
  他一杯饮尽,见她却是愁眉苦脸。
  柳知否本来就不是哑巴,带她回来的那日,柳云藏就是有所察觉的,故而神色并无惊讶。她生性聪明,知道自己所遇之人绝非凡尘,便学会装哑巴长居在此保全性命。柳云藏听到的这句,便也是见到她以来听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情不自禁。”要说是情不自禁,那必定是骗人的,这些日子来她有过很多次的情不自禁,却都是能忍住的,也是能被柳云藏看破的。
  只是偏偏这次开口,让云藏觉得诧异。
  “哦?”云藏盯着她杯中的酒,看得出她心事重重,可他对她向来宽容,又怎么会忍心逼迫于她呢,“那明明是你要同我饮酒,为何自己迟迟不饮呢?”
  “不,”柳知否也恍恍惚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慌乱地递到柳云藏的面前,抬头对上他一如既往温柔的目光时,才艰难地含着些酸楚的笑意,沙哑道,“这是我亲自酿的‘别云天’,来给大人践行的,这一杯敬大人,愿大人凯旋而归。”
  那夜,柳云藏就因为两杯薄酒醉得不省人事,连自己何时睡去、知否何时离开的都不曾知晓。他也觉得十分怪异,可更怪异的事,明明自己醉得那么厉害了,为何清早又能这般清醒得领着兵如期出征呢?
  “知否,你在哪里……”军队走到城门之时,他又如往常那般勒住马绳,回顾一眼城墙顶上…
  这一次,知否没有出来送他…
  “行了,别看了。”聂长老拄着自己的人高的权杖颤颤巍巍地从城墙之下走来,阴冷的目光直逼着退在角落的柳知否,一脸嫌恶。
  柳知否又怎会不来送行?她来了,只不过是在柳云藏回头也看不见的地方,因为从今往后,大人就再也不是她的了。
  “聂长老,”知否挂着的两行泪痕从昨夜起就未干过,见聂远声来,便慌忙地用衣袖把泪抹干净,大人说过,不可在除他以外的人面前哭,她谨记于心,“不知聂长老前些日子说过的话,能否兑现?”
  “可就不用你操心了。”聂远声站定,目光不落在柳知否身上,他只关注着出西川的军队,只看着柳云藏消失在视野里才又理会了面前瘦弱的小丫头。
  “走吧,这浮云斋你是不用回去了,直接同我去清陵吧。”
  清陵是西川神界的禁地,周围是一片尤为阴森恐怖的树林,进去之人是一点儿明光都不可见,除非将入陵的路线谙熟于心,否则定会迷失在这荒林之中,受瘴气之毒而亡。而聂远声,便是这将路线谙熟于心的人。柳知否寸步不离地跟在聂远声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穿过层层黑压压的树林,生怕走错一步就命丧于此。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多余的担心不免有些好笑,反正都是要死的,哪里不都是一样?
  三日前。
  聂远声趁着云藏大人外出,带着神界众君闯进了他们平日里不得靠近半步的浮云斋,正是知否的居所。他们一行人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将小小的浮云斋围得水泄不通。知否寄人篱下,一切都仰仗云藏大人,这些人又都是云藏大人的部下,她自然是毕恭毕敬,好生招待。
  不料那群人似乎并不领情,不但将浮云斋里她的药罐砸的稀巴烂,还将她双手奉上的茶盏也给打翻了去。可即便这样,知否依旧不恼,心平气和地掏出手绢去捡被他们一同打掉的大人送的手镯。
  “你们看,此妖女能忍常人所不忍,定非凡人,想必就是那妖龙老王邬缜派来的细作。”
  为首发声的自然又是那整日以找事来体现尊位的聂长老。
  这一句,知否也并未放在心上,大人从前总是教导她,勿做无谓之争,若有人闹事上门,一切自等他亲自处理便是。她一向听大人的话,又怎么舍得给他添麻烦呢?
  “不仅如此,此妖女并非哑巴,她一直都是装的!”
  聂远声一直是咄咄逼人,现在更是直接揭了柳知否的底,当众人的目光里充满了肃杀之时,柳知否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可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了。
  很明显,聂远声是有备而来。可他为何又偏偏和一个柔弱女子过不去?柳知否来这里都快五年了,也一直未曾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好你个红颜祸水!难怪这些年大人一直未能清理掉那群余孽,原来都是你在作怪!”
  后面不知是谁胆子也大了起来,借着聂远声的力量竟把这么大一个黑锅扣在了知否的头上。
  “呵…”原来不清楚,但现在清楚了。
  柳知否哂笑一声,把那通透的白玉镯子又好生戴回手腕上,大人送的东西,说什么都不能离开她。这群无能之徒啊,说到底还是给自己的无能找到了好的台阶。她以为只有在人间才会有那种恶臭的想法,把一切的过错怪在女人头上…
  她又怎么会怕?她柳知否扪心自问,这五年来日日为大人的伤病操劳,尽忠尽责,终日也追随着大人,从未做过半点儿伤害大人的事。就算是自己对大人有着满满的爱慕之心,也为了可以陪在大人身边而从未吐露过,又何来红颜祸水一说?
  “诸位多虑了,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对不会伤害大人。”
  她这个样子显得格外势单力薄,周围这百余人没有一人愿意同她站在一边,眼里流露出来的除了愤怒就是厌恶,看来他们早就认定了她是个祸害!
  “看呐!她真的会说话!”
  “对啊!她就是个骗子!”
  “我不是!我不是!”柳知否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口讲话了,那就是在他们面前露了短了,这种百口莫辩的滋味就像是活生生地吞了针,字字血泪!
  可她依旧不怕,因为她始终相信云藏大人一定会还她清白。
  “如果你抵死不认,我们只好来推你一把了,”聂远声大手一挥权杖,十几个将军模样的人便从百余人中抽身出来,一一排开,阵势不小,“这些都是即将随着大人出征的神界大将军,若是你不愿意离开大人,他们也只好请愿停止随从大人作战了,这样大人到时候在战场孤立无援,恐怕就只有等死的分了。你应该最清楚吧,大人身上的旧伤都还没好全呢。”
  这一下柳知否就彻底地心灰意冷了,这群人完完全全就是在谋反!难怪他聂远声总是没完没了地找她的麻烦,为的就是让柳云藏对她生了怜爱,生了疼惜,也生了软肋……好在这一刻,打了柳云藏的七寸!
  “你…你想让我怎么做?”
  唯有顺从,别无他法。即便她能全都告诉大人,那也只是给为战事所困扰的大人徒增烦恼罢了。
  “去清陵,生祭先祖,保佑我西川神界世代平安。这数十位将军自然会随从大人作战了。”
  所谓清陵,就是西川神界埋葬远古神君的地方,而实际这座陵墓空无一物,唯有噱头,说是陵墓又非陵墓,只是一道隐藏在一片树林之中的万丈深渊罢了。远古神君灵魂归天之后,大多是转世了的,少有留在西川神界的,就算留下也多半是再从普通低阶神位做起,根本就不会保佑整个神界的。这是所有神的归宿,也是逃不掉的命数。
  “大人,我们恐怕是没有什么胜算了!”云藏的亲信弟子白越满是血痕地赶回到他身边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云藏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终于有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压抑,看来此行是凶多吉少了,可越是这样想着,他的心就越痛了,因为出征之时,他还没来得及见到知否啊……
  ……
  “后来呢?后来呢?”
  江城的城南公寓一带已经停电近两个小时了,沈璧君本来一直乖乖地窝在温羡的怀里,一同挤在那张墨绿色的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听着温羡讲前世之事。
  可是他这个人竟然讲故事讲到自己昏昏欲睡,着实可恶!她这才伸手在茶几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了手电,一下子就照亮了他整张困倦的脸。
  温羡猛的惊醒,险些把怀中的人给挤了下去,反应过来便迅速又自然地将她搂了回来,忙惊慌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我问你后来呢?后来你和我怎么样了?”
  “后来?”温羡挠挠头,挤出一丝尴尬地笑容,可即便是这么副勉强的苦瓜脸,也是极俊朗的。
  他可是困到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里了,“后来…我们俩就一起窝在沙发上了啊。”
  “你…”沈璧君皱着眉头,气得都要跳脚了,这人完完全全把她的好奇心勾起来了,就又不管了,“你方才说到你打仗快不行了,然后我去了清陵,后来呢?”
  “清陵?”温羡一听到‘清陵’二字,整个人都沉了下来,方才得嬉皮笑脸也一同僵住,随着一声默念,又很快地恢复平静。
  他看了看怀中的人,便抱得更紧了些,无论如何,她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啊。
  “后来,你就听了聂远声的话,跳进了清陵深渊,便是死了。”温羡说这话时,声音显得格外轻柔,他就是想要匆匆带过,省的惹她伤感,“而我呢,的确是将妖龙一族封印在了藏山,不过是用了我浑身血肉,所以我也死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柳知否并不清楚,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会死的。即便她在出征前夜故意给柳云藏下了药让他昏睡,再把自己所有的精魂都渡给他,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早在初见的时候,柳云藏就将他们二人的生命系在了一起,知否在,他在,知否亡,他亡。聂远声就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才会选择对知否下手的啊。
  他许诺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欺负她的。无论她在哪里,哪一个时空,哪一重身份,他都会去到她的身边,和她共度一生的。
  “可是我之前看过你书房里的典籍,说你战死之后,我便跟着殉情了,后来也是你魂回后自愿选择去轮回等我的。”沈璧君自从三年前恢复和温羡的记忆以来,可没少花心思去研究这个神秘时间偷渡者和她前世的孽缘!
  “那都是骗人的。”温羡很清楚,书中记载的都是经过粉饰的,“当年我魂回之后,聂远声早早地就扶植了年仅八岁的华光上位,世人称神尊,为西川神界最高统治者。而那个时候的我虽然回去了,却也走到了我自己的命数轨迹上,是注定不能再成为柳云藏了,也确实无法再反抗聂氏的势力,干脆就提前去了轮回等你。”
  知否的出现,曾点燃了柳云藏那颗常年昏暗冰冷的心,那时的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的他,竟然只为了那一点渴望的陪伴和温暖,而奔走了几个轮回。
  “云藏大人!”
  沈璧君心血来潮,干脆就学着温羡故事里那个前世的自己,甜甜地唤了他一声。
  温羡的整颗心脏在那一刻都紧绷了,刹那间,整间客厅的灯像是被什么魔法击中似的都亮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来电的口诀啊。
  他笑了,还是低着头看着沈璧君温柔得没有一丝哀伤的脸,便才心满意足了,尽管那些经历的痛苦永远也无法抹去,可现在的他们,该庆幸的是,那些痛苦,都已经经历过了啊。
  温羡伸手轻轻地捏了捏沈璧君的脸,又缓慢地站起身来将她一把横抱起来,极其宠溺道:“好了,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