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在门口,脸色冷凝,夏妈妈也从厨房出来,见两个人僵持不下,打破沉默气氛。
“傻站着干什么?去洗个手干净过来开饭了。”她仿佛没瞧出异样,像往日一样招呼他们。
夏渔去洗了手出来,江枫磨磨蹭蹭坐到了她身边,一声不吭,主动剥了一只虾放到她碗里,夏渔盯了这静卧在碗中的虾肉几秒,最终还是用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
她没有去瞧旁边人的脸色,只是察觉到在她夹了那虾入口后,他又去捞了一只虾,三两下后,再度送到她碗里。
这顿饭吃得沉闷,饭桌上反而是她爸妈和江枫的话多一些,饭桌上好几道菜是他做的,她妈尝了觉得味道很不错,问起他在国外的留学经历。
他提起留学时光,也是侃侃而谈,有苦中作乐的意味。
“出国前也不会,在外面吃不惯西餐,就只好自己做,煮多了就学会了。”
“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公园,经常往地上掉野生板栗,当地没人吃这个,也不知道怎么吃,有时候学累了就去捡点回来做板栗烧肉,嘿嘿,那个时候就挺想家的,恨不得早点毕业飞回来。”
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话语,夏渔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塌了一角。
分开一次就是漫长的四年,煎熬的日子都要靠捱才能撑过去,说一声“再见”何其轻松,不轻松的是往后的日子,总要伴随遗憾,时不时被浮在心头的惆怅折磨,日子再静好,也体会不到圆满。
这顿饭吃得很没劲,她爸妈的态度很明显是想帮江枫,不然也不会明知道两人在冷战,还留他吃饭,给他们制造缓和机会。
夏渔受够了家里其乐融融的气氛,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外人,于是冷淡地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下去走走。”
她拎包要走。
“去小区走你拎什么包?”她妈把她的包夺下,“你还没嫁人呢就不着家门了,以后你嫁出去了,是不是要三过家门不入了?”
“妈……”
她妈突然红了眼:“你们姓夏的都有毛病,个个一声不吭做大事,你知不知道你爸背着我们娘三去做了个息肉摘除手术,做完手术乐呵呵回来告诉我是良性的,他是身体没病,脑子真的有病。”
夏渔猛然愣住,五雷轰顶般直直看向她爸,她爸尴尬了一瞬,看向老太婆:“都说了小手术,养个一两天就没事了,跟孩子提什么啊。”
“你们姓夏的都有理,全家我最不讲道理行了吧。”她妈嗓门一扬,自暴自弃地进了厨房擦眼泪。
所有的静好都是假象,一夕之间夏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责之中,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她什么错都没有。
这段时间,她一直忽略了父母的感受。
这段日子她总是以打拼为借口,很少回家,也总是认为父母给予的都是世俗的枷锁,想尽办法躲开避开,为了那点争来的自由沾沾自喜。
她以为他们会永远在她背后做她安全的避风港,但夏渔好像到了今天才恍然明白,原来父母在老去,也会生病。
她之所以能心无旁骛地工作,任性恋爱,只是因为父母什么都不说,默默地不给她添麻烦。
而她这个混账,竟然连在家和他们吃一顿饭,都感到不耐烦。
自责到想扇自己一巴掌,夏渔双唇抿成一线,强忍着泪意。
有人偷偷站到她身边,温热的掌心包住她的,给她无声的安慰。
夏渔想甩开那只手,却如何也甩不脱,最后只能作罢,微哽地看着她爸:“爸,你怎么这样啊,到底哪儿长息肉了??”
“肠息肉而已,不必大惊小怪,都说了良性的。”他爸虎着脸,其实面对老婆女儿的担心,有些不知所措。
“叔叔那您接下来可得好好养着,千万不能喝酒了。”江枫插嘴进来,“今天我拿过来的两瓶酒那我就厚着脸皮拿回去了啊。”
夏渔果然第一个跳出来,对他横眉竖目:“你还拿酒过来!”
她晾了他一个晚上,一个字都不搭理,一个眼神也不给,现在突然愿意搭理他了,虽然是找茬训斥,江枫也挺受用,不怒反笑:“我真不知道叔叔动了手术。”
一旦两人说上话,气氛又别扭起来,夏渔才意识到他刚才那句“把酒拿回去”是故意惹她生气,就是摸准了她会朝他噼里啪啦开火。
又上他的当了。
夏渔心里又开始不痛快。
她在厨房里花了很长时间跟她妈道歉,承诺这段时间搬回来住,帮着她妈一起盯着她家老头,她爸这有病不吭声只报喜不报忧的毛病确实挺可怕的,夏渔现在想起来也还是后怕,圆规这段时间咳嗽发烧不见好,她姐成天跑医院格外糟心,可能这也是她爸闭口不言的原因之一。
家里气氛沉重,夏妈妈就把她和江枫轰出了门:“不是说要下去走走吗?赶紧出去,哭丧着脸,还嫌家里不够晦气吗?”
江枫来牵她手,被她甩了,他又厚着脸皮来牵,在她爸妈两双老眼的注视下,她只好一脸不情愿地被他牵着出了门。
结果进了电梯,她的冰山脸一拉,又把他的手甩开了。
江枫没有再敢碰她。
等到了楼下,一前一后保持距离溜达,走到了小区没什么人经过的幽暗角落,他央求地喊了声“鱼丸”,夏渔终于憋不住,火山爆发。
“你怎么回事?又想从我爸妈这里下手?让我妈给我施压?”
她面有厉色,是真的气急攻心,“以前跟我玩心眼我也就忍了,这次还来?你在挑战我的底线在哪里吗?”
江枫软着语气:“你手机关机了,我联系不上你,廖非非也不搭理我,我还能找谁呢?我只能问你妈能不能联系上你,她就让我过来吃个饭,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天晚上的事,你愿意给我解释的时间吗?”他的黑眸流露着深深的委屈,贴近着她,“我在应酬上碰到她,饭局完她要搭我的车,我没多想就答应了,我虽然喝多了,但是我还知道坐我旁边的不是你,我一直规规矩矩,小郭和司机就坐我前面,他们可以替我作证。”
“小郭没醉,司机先把她送到酒店,我跟小郭再回的我们酒店,我都喝断片了,怎么被小郭弄到酒店我都是懵的。”
夏渔不说话,侧脸对着他,两人沉寂了一会儿。
“鱼丸。”江枫轻轻唤她,即便压抑,委屈的情绪还是不由自主流露。
“我花了快十年才让你点头答应跟我在一起,可是你,连等待一个晚上,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愿意给我吗?”
夏渔面有寒色:“是的,我不愿意。”
“你抱怨我连一个晚上都不愿意等,为什么你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我过了十年了才答应跟你试一试?”她咄咄逼人起来,“因为你不能给我安全感。”
“你总有各种各样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你跟别的女人什么事都没有,是,或许你没有出轨,但是如果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未来某一天,你见异思迁也不是不可能。”
“我不会……”江枫脱口而出。
夏渔冷笑:“清醒的时候你不会,那你喝醉了呢?喝醉的时候同意其他女人上车,你还由得了自己?”
事实摆在面前,江枫瞬间哑口。
“你要我对你有信心?可你什么都不改变,信心这种东西,会平白无故掉在我身上吗?”她情绪渐渐激动,“你说你异性缘好,那是因为你从来不拒绝你的异性缘,那么你在显摆你的绅士风度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你真的知道我要什么吗?”
天已黑,万家星火围绕着他们,她眼里仿佛也燃着一团炽烈的火。
“我要你江枫根本没有异性缘!”
“就像我跟我周围的男人保持距离一样,我要你公平一点,也离所有对你不怀好意的女人保持距离!”
她双拳攥紧,几乎是声嘶力竭。
江枫怔怔的。
夏渔此刻要的就是痛快,干脆一股脑儿全发泄出来:“对,我就是小气,我就是脾气差控制欲强,但我一点儿都不打算改变,你说你爱我没用,除非你让我看到你的改变,如果你让我看不见你的改变,那我就选择只爱我自己,我谁都不要去爱,我要的安全感大不了我自己去挣,这也没什么,我跟你断联的四年,我也过得很好!”
即便嘴里倔强表示“没有他她也可以过得好”,她的眼里却早已闪着泪光,她在说谎。
江枫沉默着张开双臂要揽她进怀里,却被她恼怒推开。
“鱼丸——”千言万语只汇成了“鱼丸”二字。
“觉得我上纲上线,让你窒息了是吗?”夏渔深吸一口气,“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大家公平一点,我也拓展一下我的异性缘,让你也体会体会你给我的烦恼。”
她拔腿就走,江枫自然要追,两人一前一后追了几步,前面影影绰绰的树影动了动,隐在树后的人,悄然走了出来。
夏渔定晴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周一鸣。
她盯着他那张幸灾乐祸又油腻的脸,开始困惑。
她之前的审美是被狗吃了吗?竟然会跟周一鸣这样的小人在一起一年多!
周一鸣不知道在树后面偷听了多久,逮着机会不安好心地走近,语气格外欠:“怎么?又闹分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虐完,把话摊开讲就好了。
第68章
听着周一鸣不加掩饰的嘲讽,夏渔只后悔当初没多扇一个巴掌。
没心情跟前任费口舌,只想快点回家。
“关你屁事。”她硬梆梆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就打算越过他走人。
只是还没挪步,一只手横过来,沉甸甸地搭在她肩膀上,江枫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现任身体力行地向前任证明,现任还是现任,地位是谁都撼不动的。
“干什么?”他一张口就是蛮横,“我们小两口吵架,有你这出轨男什么事儿?”
周一鸣面上讪讪的,没有江枫高,也没有他壮,半分优越感也占不到,只好在夏渔这里找存在感。
“夏渔,你可真够不挑的,就找了这种素质的?”
夏渔被他的贱给恶心到了,一个她提起都嫌脏嘴的出轨渣男,分手以后不知道躲着她点儿,反而巴巴贴上来落井下石,见她要分手,高兴得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她再次责怪自己当初的眼瞎。
“怎么你很闲吗?要我亲口感谢你的不娶之恩?”怪事年年有,渣男堵路这种奇葩事,她今年也遇上了。
江枫横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亲昵凑了过来:“要谢也是我谢他,不然横刀夺爱总有点缺德。”
夏渔偏头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也不是好东西,蔫坏蔫坏的,比他坏多了。
被前女友和她的现男友夹枪带棒一顿损,周一鸣自然不平,可是他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他的现任顾晓乐找来了,尖着嗓子喊“周一鸣你干嘛呢”,见到面熟的夏渔,还有江枫,不大的眼睛在三人脸上来来回回打转。
夏渔拉着江枫,一脸漠然地离开了。
走到她家楼下,江枫没等她赶人,自己先肃着脸张口。
“你要不见面一段时间也可以,但分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甚至在她反应不及时,猛地倾身过来捧着她的脑勺凶狠地压上她的唇,不是亲吻,是盖章宣誓,尔后很快离开她柔软的唇。
“等我练好琴。”
撂下这五个字,他大步流星地扭头离开。
*
说到做到,夏渔搬回家来,又过上了两点一线的日子。
她说要开拓一下自己的异性缘,其实是说着玩的,心里没当真。
不过事实证明,想什么来什么,江枫暂时消失的日子里,约她的男人不见少。
头一个就是他的死对头贺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