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本宫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说什么。”唐晓狠狠道,“传令下去,召集二十名最精干的护卫,随本宫入夜悄悄去上林苑。你留在宫里斡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本宫已经不在。若有消息泄露,杀无赦。”
孔桀膝盖一软,知道已经无力扭转,埋下头不再说话。
唐晓捧起染血的白貂绒,贴着脸颊爱惜的揉弄着,“郡主,你要等我…你会留在我身边,再也不会离开…”
孔桀恍然听到什么,他隐隐看出些许,无情的脸上涌出深深的错愕。
夜,死一般的沉寂。许多年以后,莫牙回忆起自己漫长多彩的一生,他有许多忘不了的记忆,这一夜,也在他记忆的深处,是他璀璨的年华里,最暗黑的一笔。
临近子夜,莫牙和程渲才睡下,忽的听见一声惨烈的尖叫,叫声里带着哭腔,几欲歇斯里地。叫声是从王府的西南角传来,莫牙隐隐记得,钱容带人押走穆玲珑,也是往那里去的。
深院里,送饭的婢女看着地上的血迹尖叫不已,她看见了手执发簪的穆玲珑,穆玲珑用尖利的簪子划破了自己的颈,她要用自己的鲜血震慑住所有,让所有人知道,她是真的可以去死的。
——“把我的白貂绒,还给我。”穆玲珑哭嚎着,“把我的白貂绒还给我!”
心惊胆战的婢女唤来王妃宋瑜,宋瑜披着浅灰色的貂裘,暗夜里,她苍老的容颜保持着坚韧,看到地上的斑斑血迹,她的脸上没有心痛和惊恐,只有…深深的遗憾。
——“把我的白貂绒,还给我啊!”穆玲珑拼劲力气对母亲嚎叫着,“娘,娘…”穆玲珑把簪尖戳进自己颈脖的皮肉,“娘,求你…还给我啊…娘…”
“你这又是何苦。”宋瑜面容哀默,“好好一个郡主,为什么要一错再错?王爷那么疼爱你,你是穆郡主,岳阳城最显赫的女子,你可以有大好的未来…为什么,要一错再错,去帮一个害死你父王的人?”
“娘…”穆玲珑跪倒在地,但簪子仍是没有放下,“把白貂绒还给我啊…殿下要诱杀唐晓,他要拿我的东西,去诱杀唐晓…娘,女儿求你,还给我。”
宋瑜叹了口气,“唐晓不死,我们就活不成。”
——“我去求他。”穆玲珑嚎哭着,“我会劝他离开,天涯海角,我都会看着他,娘,娘…把白貂绒还给我…”
穆玲珑又使了些力气,簪尖又戳进去半寸,溢出颗颗鲜艳的血水,一滴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郡主,不要啊…”婢女们发出悲痛的呼喊,齐齐跪在了地上。
“娘…”穆玲珑咬牙道,“你是要看我死在你眼前么?”
宋瑜目露痛心,叹息道:“你的心,已经不向着我们,如果你站在那个禽兽那边,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尸容月貌》,我最近撸了一个开头,放在有话说里给大家看看,希望大家提提意见,这个开头如何,够不够吸引~~~你们又更希望看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谢谢大家!
尸容月貌
栎容的爹爹是一个赶尸人。
栎容自小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她还记得自己问过爹,什么时候会教自己赶尸秘术,爹说,去完湘南这趟回来,就教她。有人还在旁边插嘴,说阿容生的太好看,是赶不了尸的。
爹摸了摸络腮胡子,大笑,说我栎老三就一个女儿,不教给阿容,难道把一身本事教给女婿不成?
芳婆“呸”了一声,说你那也叫本事?
芳婆一直懊恼,自己啐了一口送栎老三上路,因为,栎老三这趟去湘南,再也没有回来。
那是一个雷雨夜
赶尸,是一定要挑雷雨夜启程的,赶尸都走山野密林,又只能在夜间行走,也正因为这样,一年中,可以请动栎老三赶尸的机会并不多,从惊蛰到秋分,栎老三最多走两趟,其余的日子,都是闭门住在自家开的义庄里。栎老三是出了名的讲规矩,过了秋分,出再多的银两也不会接赶尸的买卖。
栎老三说:赶尸是耗阳气的营生,做多了,会折寿。
他唯一一次破了自己的规矩,就是最后的湘南行。芳婆事后常常念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怪那趟的酬劳太诱人,整整一锦囊的金叶子,金叶子呐。栎老三还捡了片咬了口——真是黄金。
——“秋分都过了,照规矩…”栎老三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诚实,他摩挲着金叶子,怎么也舍不得还给那个入夜到访的黑衣人。
——“黄金十两。”黑衣人低下声音,“都是没有官印的金叶子,够你栎老三歇上一两年…”
栎老三瞥了眼送来的尸首,个个被白布裹着,粗粗看去也就七八具,“是些什么人?”
芳婆那会儿正给栎容编着细辫子,听到要紧处,拽着栎容的细辫往前挪了挪。
——黑衣人嘬了口粗茶,狭长的眼睛动了一动,微微笑着道:“我来之前,可是听说栎老三是最懂规矩的人,只收钱,不多问。”
栎老三摸了把胡子,哐当一声把茶碗砸在地上,“都说我懂规矩,你一个要坏我栎老三规矩的人,还敢戳我?”茶碗是砸了,但装金叶子的锦囊还是攥在栎老三手里。
黑衣人讪讪陪着笑,见芳婆和栎容一老一小,也不像是懂事儿的主,舔了舔干唇,神秘道:“和你之前做的营生,也差不多。不过是…”黑衣人又看了眼那几具白布,“这家子人,有个挺豪气的亲戚在湘南,这亲戚早年受过这家的恩惠,记着旧情不忍心看他们被随意葬在乱坟岗上,说是要带回湘南去,给好好安葬…阳城到湘南这一路,也只有你栎老三敢走,这不,出了几倍的好价钱…”
“重情重义,好事呐。”栎老三掂了掂锦囊,“是不?”
黑衣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积德积福,积下的金叶子,还能给你家栎容置些新衣裳。”
——“芳婆。”栎老三把锦囊扔给听得出神的芳婆,“听见了没,给我家阿容多置些漂亮衣裳。”
那包金叶子有些分量,芳婆捧着还抖了抖,到底年纪大了,看着太多金子,心里有些打鼓。
黑衣人见栎老三终于接下买卖,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什么时候能走?”
栎老三翘起腿,“入秋少雷,但算你运气,今夜过了子时,有雷雨。”
黑衣人咂舌,“你当真有异术?下不下雨,你也摸得准?”
栎容抽鼻子,眼睛里对那人露出鄙夷,“我爹看天吃饭做营生,鼻子一嗅就知道哪天能走。”
“嗨。”黑衣人去拽栎容才编好的细辫,“那你知道不?”
栎容拍开那人的手,“爹会教我。”
栎老三叉着腰哈哈大笑,“好阿容,等爹从湘南回来,就教你。”
黑衣人端详着栎容的小脸,看向笑开了花的栎老三,“赶尸秘术,我懂的不算多,但也知道,赶尸人得生的丑,才能吃这碗饭,不然压不住死人的阴气,会招祸的。栎老三,你女儿模子生的俊俏,也能做你的营生?”
栎老三捏了把女儿的脸,“能不能做,你说了不算?我栎老三一身本事,不教给女儿,难道教给女婿不成?”
——“呸!”芳婆啐了口,“你那也叫本事?”
栎老三戳了戳芳婆的额头,“就你嘴神?还不赶紧把要上路的这些个拾掇拾掇,误了时辰走不了,金叶子你赔给人家。”
芳婆哼了声撸起袖管,“阿容,回自个儿屋里睡觉去,你爹走前,别出来。”
栎容走出屋前还对那人拌了个鬼脸,“你才丑嘞。”
爹赶尸的时候,都是不让栎容看的,但他又没拿绳子绑着栎容,栎容啊,早就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这回买卖接的突然,栎容舍不得爹,自然要多看几眼才好,她早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等着子夜的降临。
子时才过,果然起了风,黑衣人已经是五体投地,抱拳对栎老三道:“这一趟,就都交给你了。”
栎老三扬唇,“收人钱财,一定会做的漂亮,我栎老三从没失过手,湘南,也就是多走几天。”
“湘南外五十里的翠竹林,会有人在那里等着收尸,你留下尸首就可以回阳城。”黑衣人最后道,“翠竹林,记住了。”
“又不聋。”栎老三愈发觉得这人啰嗦,“走走走。”
黑衣人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眼被芳婆拾掇干净的几具尸首,芳婆一双妙手,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尸首早已经和来时大不一样,发髻整齐,面容安详,女子唇上还点了些红色,一路颠簸皱巴巴的寿衣也被芳婆抚得没有半根褶子。
芳婆常说:人要上路,也要走的体面。
黑衣人啧啧叹道:“都说芳婆妙手,果然不假。”
芳婆有些得意:“要不是时间太紧,岂止如此?真正的妙手,你还没见识呢。”
“话多。”栎老三不耐烦道,“还不走?”
黑衣人仍是一步三回头,好像那些尸首里,有他舍不下的什么一般。
黑衣人离开,芳婆打了个哈欠道,“我也去睡了,歪门邪术,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