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三五天肯定不止,一来一回都得三天多了,随便在那住两天,一周就过去了。
“五天,菜团你数数五天是什么时候。”陈学功丢了个问题给她。
菜团抽抽噎噎,果真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了,神情有些迷茫,她大脑像浆糊,怎么算都算不明白,一时间倒是忘记了秀春离开的事实,独自陷入了沉思状。
陈学功看她不哭了,顿时大松一口气,把人放坐在小板凳上,家里几个老人家,任谁也没提秀春名字,钱寡妇递给菜团半个馒头,她面前放的是蒸鸡蛋,菜团中午就没好好吃饭,现在真饿了,馒头全吃完了不说,木头碗里的蒸鸡蛋也被刮的一点不剩。
吃饱喝足,菜团的心情稍好了些,被旦旦拉着手,去后院看连环画了。
陈老太不放心道,“苗苗啊,晚上我来带菜团睡吧。”
陈学功摇头道,“奶,还是我带吧,这小哭包,夜里估计还要哭几回。”
到底是亲爸,太了解闺女了,怕菜团还哭,陈学功把旦旦洗了手脸也抱到大床上,让旦旦和菜团玩,开始菜团表现的还不错,在床上又蹦又跳又翻跟头,把秀春抛到了脑后,陈学功能消停点坐台灯下看了会儿书,还出去吸了根烟。
临睡前又不行了,明明困得眼都睁不开了,开始掉起了金豆子,撅着小屁股呜呜哭,要找妈妈。
陈学功强打着精神,把小萝卜头搂怀里拍着背,又心疼,又无奈。
此刻他无比怀念他媳妇春儿,平时看起来他是很疼两个萝卜头,但也仅限于当好了爸爸的角色,衣食起居方面,他比不上秀春一个指头,寻常他会给菜团讲故事,会陪她玩,可是哄睡觉,必须要秀春出马搞定。
陈学功撑着额头看菜团哭了一会儿,扯了棉被把已经睡着的旦旦盖上,想了想,下床给菜团冲了半壶奶粉,菜团抱着喝了之后,总算消停了些,两只小手紧抓着陈学功衣裳,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秀春在第二天半上午才到达南京,南京跟她之前去的时候没多大改变,秀春驾轻熟路的找到了宋乃娥家,可惜裁缝铺关门闭户,并没有人在家。
秀春把行李箱搁在门口,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对这里的人来说,秀春无疑是生面孔,她长相又出色,很快引起了人注意,住宋乃娥家隔壁的中年大婶伸了个脑袋出来,问秀春,“你找谁?”
秀春指指宋乃娥家,对中年大婶道,“我是他家亲戚,他家人呢?”
中年大婶出来了,说话有些快,又带了南京地放方言,秀春不能完全听明白,但也听懂了大概,中年大婶说张大壮陪宋乃娥去医院了,还没回来,张立冬大概还没放学。
算起来张立冬应该上初中了。
秀春抬手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半,又在原地等了会儿,张立冬骑个自行车回来了,老远认出了秀春,大喊了一声姐,在秀春跟前停下。
“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爹打电话给你了?”
说话间张立冬停了自行车,掏钥匙开门,接了秀春手里的行李箱,让秀春进去。
秀春跟在张立冬身后,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比她还高半个头,因为正处在发育期,讲话带了公鸭嗓子般粗嘎。
“叔叔电话里没说清,娘到底怎么了?”秀春问他。
张立冬挠挠后脑勺道,“不是我爹说不清,而是没查清,娘这段时间总是头晕,我爹就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下,说是脑子里面长了个瘤。”
说实话,张立冬压根都不明白瘤是啥玩意。
秀春对瘤这个字并不陌生,长到别处还好,如果良性的,切了便能好,可长在脑子里,即便是手术,也有很大风险。
姐弟两说话间,张大壮和宋乃娥回来了,秀春忙迎上去,询问怎么样。
宋乃娥摆摆手道,“我也说不清,让你叔说。”
张大壮和宋乃娥一样,识字不多,从未听说过瘤这种东西,时下生病的人都少,更别提这种古怪病了。
张大壮说得不清楚,秀春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干脆打断了他,“叔,医生有说怎么办吗?”
张大壮这才忙道,“说要手术,可南京这边医疗条件有限,说是建议我们去首都看病,我这也是抓不到头脑,没了法才给你打电话。”
对着继女,张大壮有些窘迫,话说得也不太利索。
秀春宽慰他,“叔,你给我打电话就对了,这么大的事,哪能瞒着我。”
宋乃娥拉着秀春的手,红了眼眶,她一听医生说不做手术就是要命的事,也是吓得六神无主了,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远在首都的闺女,旁的她也想不到别的了。
“娘,既然这样,我带你跟叔去首都做手术吧,早治早好。”秀春劝宋乃娥道。
宋乃娥犹豫道,“我跟你过去,会不会太麻烦...”
对秀春,宋乃娥想把她当成寻常闺女,想其他当娘的人一样,有了啥事给儿子闺女打电话,让孩子来解决,可早年她又抛弃过秀春,对秀春又有些畏怯,给秀春打了电话之后,宋乃娥又惴惴不安,生怕秀春嫌她麻烦,眼下秀春要带她去首都,宋乃娥头一个想到的是秀春也有一大家子,都挤到哪儿会不会惹人生厌。
秀春直接替她做了主,“娘我这是带你过去治病,什么麻烦不麻烦,这点小事我要办不好,还是为人子女的么。”
听秀春这么说,宋乃娥稍稍放了心,去做手术可是大事,张大壮不放心,想跟着,搓着手对秀春道,“春儿,你看我也跟...我也跟你娘一块去了吧。”
闻言,秀春笑道,“叔你得去,我娘还得你照看呢。”
张立冬还在上学,不能过去,好在张大壮的两个妹妹都在南京,可以照应一下,张立冬不想上课,想跟着过去,“娘,我请假吧,我不放心。”
宋乃娥不让他请假,“有啥不放心的,你在家好好待着,我也去不了多长时间。”
说是这么说,宋乃娥心里也直打鼓,瘤长在脑袋里,想取出来那得开脑袋啊,万一她走霉运...
想到这儿,宋乃娥不禁红了眼眶。
秀春道,“娘,我看就让立冬也一块去吧,又不是没地方住,他自己在家也没法安心上课,让他过去陪着你,等你养好了,再一块回来行不行?”
听秀春这么说,宋乃娥犹犹豫豫点了头,碰上这样的事,张大壮和宋乃娥都蒙圈了,张立冬又还小,拿不定主意,秀春无疑成了他们的主心骨,说啥他们听啥。
这么定下之后,秀春没耽搁,当即去火车站问了最近一班回首都的火车,要在隔天晚上才有,无奈,秀春只能在这住一晚,跟宋乃娥睡一张床,张大壮就和张立冬睡在外间。
这还是时隔十几年之后,秀春再次跟宋乃娥睡,这种感觉形容不上来,宋乃娥晚上絮絮叨叨跟秀春说了好些话,直到说睡着,秀春有些认床,一时半会都没有睡意,心里惦记着菜团,也不知道那丫头乖不乖,迷迷糊糊想了许久,等天快亮了才眯眼睡了一会儿。
白天张大壮在家收拾行李,秀春帮不上忙,索性问了邮局在哪儿,她要去打个电话给陈学功,一来告诉他宋乃娥的情况,看看能在哪安排手术,二来要问问旦旦和菜团在家怎么样。
“旦旦还好,该上课上课,该玩的玩,就是你那闺女,唉...”
秀春在电话这头都能想象到陈学功的无奈,忍不住笑了,“回头你告诉菜团,说我最晚后天能到家。”
这边挂上电话之后,陈学功就琢磨着联系协和医院,论实力,还是那边好些。
下班之后,陈学功先去拜访了滕老,天擦黑了才到家,进门就看见菜团蹲在花坛的青砖块上,冲花园里拉屎。
大小便如厕,陈学功和秀春坚持给两个孩子灌输这种思想,可自从四个老人家过来之后,花坛就成了旦旦和菜团大便的地方,陈木匠的理由还很足,省得上肥料了,农村都是这么施肥的。
陈学功说了两次,后来干脆不管,拉就拉吧,只要别在外面随地大小便就行。
菜团瞧见爸爸回来了,两手扑腾道,“爸爸,我拉好了,快来给我擦屁股。”
陈学功放下皮革包,洗了手之后才拿草纸去给菜团擦屁股,“你哥呢?”
菜团道,“哥哥被太太接去卖糖饼了,他们要和女太太一块回来。”
家里就钱寡妇一个,在厨房烧饭。
“爸爸,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这句话菜团一天要问很多遍,尽管家里无论是谁都会告诉她,你妈妈要隔几天才能回来,可菜团还是想问。
陈学功把她从青砖上抱下来,提上裤子,让她去水龙头下洗手,“你妈妈今天打电话说大概明天就能回,外婆外公和你舅舅都会来。”
菜团见宋乃娥的次数屈指可数,记不得外婆外公还有舅舅长啥样,但秀春要回来这点就足够让她开心了,晚上难得没再哭,早早的被陈学功哄睡着。
秀春他们大包小裹进家门,已是傍晚。说起来,秀春还从未跟儿女分开这么长时间,搁下行李就四处寻找旦旦和菜团的身影。
钱寡妇出来了,招呼张大壮他们先坐着歇一会儿,拎暖壶给他们到了水。
“都被老何带去买糖葫芦了,出去有一会儿,估计该回来了。”
不想钱寡妇话音刚落,老少三个就回来了,旦旦最先反应过来,小蛮牛一样,朝秀春飞快冲过来,抱着秀春腰不撒手,反倒是菜团站在远处没动。
“菜团,快过来让妈妈抱抱啊。”秀春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