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申!到现在你还想狡辩?”水霄厉声说,“你那两个没出息的儿子,不是早就让人绑了去吗?你向谁交待后事?你猜猜,你那两个儿子还活着吗?”
陆申猛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水霄。
水霄冷笑一声:“你很奇怪本宫是怎么知道的?那一日,太子妃已说了父皇母后是中了白罗伞之毒,可你却依然坚持是霍乱,本宫当时就起了疑心!你怎么有那个自信,敢与太子妃的诊断叫板?只是那时候父皇母后病着,本宫一时没功夫来审你,便只叫人盯着你!等父皇母后的病情好转后,本宫叫人查了查,才知道你那两个没出息的儿子早就叫人绑去了!他们被绑的时间,正好就是端午节那天!”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案卷:“巧的是,前几天,顺天府终于破了恒安以毒蛇谋刺本宫的案子,将案卷呈了上来!恒安原是本宫身边的小厮,因为他家里的人被绑架了,便受了人指使,想以毒蛇谋刺本宫。顺天府拿住了这伙绑匪,也挖出了恒安被绑架的那些家人的尸体。据仵作验尸,恒安那些家人可死得很惨啦!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必然,这伙绑匪,恰好也是绑架你那两个儿子的人……”
他从案卷中拈起几张纸,拎在手中轻轻晃了晃,冷冷地看着陆申:“陆申,你不妨猜一猜:你那两个儿子……还活着吗?”
陆申两眼圆瞪,死死地盯着水霄手中那几张晃动的纸。若不是尚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就要扑上去把那些纸抢过来看了!
“你自己看吧!”水霄手指一松,那几张纸便飘飘荡荡地飘落下来。
不等那些纸落地,原本跪在地上的陆申已经飞快地扑上去,抓住了那些纸。他抖着手,把纸上的内容快速地看了一遍,整个人便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彻底傻掉了。
“陆申,你恐怕要绝后了!”水霄凉凉地说,“指使你欺君罔上的那个人,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原本就没打算让你们一家活下去呢?你难道不曾想过,事成之后,自己一家人都会被人灭口吗?!”
“哈哈哈哈……”陆申突然发狂一般,大笑起来。笑的同时,他的眼泪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滚下来。
水霄由着他笑。等陆申的笑声停止了,他才问道:“现在,你有没有什么话说?是招供呢?还是继续帮你的杀子仇人隐瞒?你要继续隐瞒也无妨,本宫已备好了刑具,定会好好招待陆大人的!”
“我招!我什么都招了!”陆申涕泪纵横地说,“是义忠亲王!……不对,是五皇子水霰指使我的!是他绑架了我的两个儿子,逼我那么做的!”
端午节那天,陆申在太医院值班。
第二天清晨,还没到换班的时候,太医院一个叫小石子的小太监就突然给他送来了一个小包。包里是他两个儿子的随身之物,两封亲笔书信,和两根脚趾。小石子告诉他,在端午宫宴上,皇上皇后和诸位娘娘已经感染了霍乱,让他入宫诊断后,把贾瀛洲拖进宫里顶缸就行了!
他当时便想到:贾瀛洲即将临盆,若此时入宫处置霍乱疫情,只怕凶多吉少。但他两个儿子都在对方手里,他不得不听从对方的吩咐,向隆正皇帝建议召贾瀛洲入宫。而隆正皇帝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在等候贾瀛洲入宫时,小石子又让他坚持自己的诊断,要一口咬定是霍乱不松口。他才知道那伙人的谋算,竟远远没有那样简单,他先入为主,被这个小石子误导了,误诊了!
贾瀛洲入宫后,果然推翻了他的诊断,断定是白罗伞中毒而不是霍乱。他却骑虎难下,不得不继续坚持是霍乱的诊断。
后来,他找了个机会质问小石子:“等贾瀛洲治好了皇上和皇后,我误诊之事便是铁证如山,再难辩驳。难道你们费尽心机,就是为了陷害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太医院院使误诊吗?”
小石子当时就对他笑了笑,笑得异常可怕:“所以,陆大人万万不能让皇上和皇后被治好了!只要皇上和皇后一死,误诊的就是贾瀛洲,而不是你了!”
然后小石子就逼着他在皇帝皇后的药里做手脚!又告诉他,只要皇帝皇后一死,十七皇子就罪责难逃,三皇子病重,这皇帝的宝座自然就是五皇子的!他被逼无奈,越陷越深,只能同意了往皇上皇后的药里做手脚。
可昭惠王带药入宫后,却建议皇帝:所有人两两结对,不允许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单独行动,哪怕去茅房也得互相看着!煎药熬汤、送汤送药时还得四人一组,互相监视,若有差池,四人同罚。他被迫与一个素来不大和睦的太医结对,行动时处处受限,根本不可能找到做手脚的机会。一直跟在他身边监视他的小石子,也被迫跟另一个太监结了对,被派了另外的差事,再也没能向他发出任何指示。
后来,义忠亲王大约是见情势不妙,动用亲王的权势,支开了跟他结对的太医,又亲自威逼了他一次。可他那里找得到下手的机会?!
再后来,情况突变,贾瀛洲产子,昭惠王被册封为太子,义忠亲王被革爵下狱,那个小石子也突然不见了。
他一面忧心着自己误诊的罪名被坐实了怎么办,一面忧心着两个儿子的情况,惶惶不可终日,却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把小石子带进来!”水霄听完了陆申的供述以后,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守在门口的明瑟向远处招了招手,几个粗壮的太监,便押着一个精神萎靡的小太监走了进来,正是那个小石子。
水霄微笑道:“小石子行迹可疑,被跟他结对的那名太监告发了!”
小石头是五皇子水霰的一枚重要棋子,如今这情势,也只能招供了。据他供述,这一切都是水霰指使的!
隆正皇帝歪在围屏后的软榻上,静静地听完了水霄审案的过程,又要了顺天府的案卷来看。
过了很久,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眼中有泪光涌动。
100.皇帝内禅
水霄走进泰安宫正殿的时候,元春正坐在摇篮边的软榻上,对着摇篮里的宝宝唱催眠曲。这温馨而平和的画面,让水霄充满种种复杂情绪的内心,突然宁静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轻轻倚在门框上,微笑着看着这个让他倍感温馨的画面。
但屋里宫女太监们行礼的声音和动作,还是惊扰了一心看着宝宝的元春。
元春抬头望着门口,对着倚在门框上的水霄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进来?”并没有起身迎接。
按照这时代的礼法来说,丈夫从外面回来,妻子是应该立刻迎上前去,服侍丈夫梳洗更衣、端茶递水什么的。但成婚这么多年以来,元春只偶尔做做样子权当情`趣,很少真的那样服侍水霄,而水霄也从不介意。
“此情此景,更宜远观。”水霄微笑道。
他心里甚是遗憾那样宁静美好的画面被破坏,懒洋洋地离开了门框,慢慢踱到了元春身边坐下,环抱住了她,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与她脸贴着脸,一起看着摇篮里正在酣睡的小家伙。
“他现在,比刚出生那会儿好看些了!”水霄点评着自家儿子的外貌,“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像你!”
元春微微一笑,把头往水霄的方向偏了偏:“父皇已经给他赐了大名,我们给他取个小名儿怎么样?”
“小名儿?”水霄眉一挑,“这主意好!”自己的儿子,捞不到取大名的权利我取个小名儿也好啊!
“叫个什么好呢?”水霄心里开始思索——额,小名儿好像得取个贱名,这样比较好养活?!可是要给自家儿子取个贱名,他心里又有点儿过意不去!
“我已经有一个主意了!”元春微笑着说,“我的名字里有个元字,你的名字里有个霄字,合起来就是元宵。不如,我们的孩子就叫小汤圆?”叫小元宵有一点饶口。
“小汤圆……”水霄念了一遍,摇了摇头,“不行!犯了你的讳,要被人非议的!叫小团子吧!”团子只是寻常之物,用来取名也算是贱名了吧?!
元春一囧……犯讳?!
“好吧!就叫小团子!”元春伸手握住了小团子的小手,轻轻晃了晃,“你好!小团子!”
她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让水霄忍不住摇头:“我发现你对这小东西还真是宠溺!将来,可别慈母多败儿才好!”
“什么叫‘这小东西’?”元春对他称呼儿子的方式表示不满,“你不想叫他小团子,就叫大名吧!还有啊!我会爱他,但肯定不会娇惯他。你也是啊,别老是对他板着一张脸,这样他会觉得你不喜欢他,他心里就会怕你,逃避你!怎么教儿子,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千万别信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疯话,贾家以前信的就是这一套,结果你也知道了……用棍棒教出来的儿子,一代不如一代!对于孩子,如果他做得对,你要赞美他,他做得不对,你要给他讲道理,说明要怎么做才对,这样他才能真正理解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才能从心里信服……”
水霄眉头一挑,凑到她耳边说:“这些道理,也是莲界的?”
“没错!这是莲界人花了一两百年时间研究出来的东西,虽未必全都适用于这个世界,但有些东西是共通的。我所知虽只是皮毛,但应该懂得比你多了!以后在如何教儿子上面,你不能独断专行!”
水霄表示不服:“我是独断专行的人吗?我一向最听你的话了,对不对?”
元春忍不住微笑:“对对对!你最听话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孩子,水霄便让乳母把孩子抱下去,让宫女太监们都退下。然后他歪在了软榻上,把元春也拉到身边,与他并肩躺下。
“元元,父皇今上午见了五哥,下午就让史忠到刑部天牢去,秘密赐死了五哥……”水霄的心情有些沉重,“对于这些哥哥们,我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毕竟在我小时候最需要亲情关怀的时候,他们之中没有人搭理我……”
说到这话的时候,水霄的眼眶有些湿润:“说来我也是父母健在、兄弟姐妹众多的人了!可从我五岁到十三岁,整整八年时间,除了母后之外,没人愿意看到我。偶尔见到了,他们也是一脸的嫌弃、敷衍和厌恶……说是骨肉血亲,可有好些人,我是在遇到你之后、身体有所好转时才有机会认识的……当真是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当年临驿公主想冻死我的事,更是让我对所谓的骨肉手足,彻底寒了心……”
元春捧着他的头,在他脸上吻了吻,轻声安慰他:“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以后会过得很好!”
“没错!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的!比我任何一个兄弟都好!”水霄也紧紧地抱住她,眼角溢出的泪水,滴在了她的胸口,他的嘴角却微微扬起一抹笑,“元元,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皇已经下诏,命软天监择吉日,内禅于我!”
“内禅?!”元春略有些吃惊,随即又有些释然了。在原著中,目前这个时间点,隆正皇帝早就是太上皇了!
“是啊!”水霄笑中带泪地说,“我谋划了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要有一个好结果了!”
“恭喜殿下,心愿得偿!”元春微笑着说。
“这多亏了你,元元!”水霄眼睛泛红,泪水涟涟,“若没有你,我早已是冢中枯骨,哪会有今日?若没有你,我就算因别的原因活了下来,也会一腔愤懑、满怀寂寞、倍感孤凄,未必会有这样的心志,来争这至尊之位!是你救了我的命!也是你,让我觉得这世上尚有可为、当为之事!你曾让我自惭形秽,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男儿大丈夫,何必为身世所困、自怜自苦、自怨自艾?!”
“这么说,我居功至伟?”元春玩笑说,“殿下登基后,要怎么赏我呢?”
“赏?”水霄笑起来,脸上还带着眼泪,“这江山是我的也是你的,元元要什么,自取便是,何需我赏?”
江山是我的也是你的……一个古代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元春有些感动。“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必客气!”水霄笑道,“而治理天下的责任,也有一半是你的!元元可不能推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