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脸色略有一点白,却勇敢地说:“禀娘娘,黛玉敢!这个问题,黛玉之前也考虑过了!黛玉也怕自己没那胆量,就按照飞萤姐姐所说,去剖了好几只鸡鸭兔子,还用猪肉和猪内脏之类的练过缝合术。”
元春眉毛微挑,这个事儿她可不知道。“哭没有?”她忍不住打趣儿了一句。
“什么?”
元春唇角扬起:“我说,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被吓哭?”
黛玉便有些扭捏,脸色微有一点红:“那个……掉过几滴泪……不过不是被吓的……而是有些下不去手,觉得那些鸡鸭兔子甚是无辜。”
飞萤道:“娘娘,黛妹妹还是很有勇气的!虽然掉了不少眼泪,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也没有出差错。”她这半是打趣儿,半是为黛玉说好话。
“非常好!”元春柔声对黛玉说,“你要记住:这世上最勇敢的人,不是那些从不感到惧怕的人,而是那些明明感到惧怕,却坚持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的人!黛玉,你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黛玉被元春这样一夸,心里便升起了由衷的喜悦,深觉:“知我者,皇后也!”
“多谢娘娘夸奖!黛玉不会让娘娘失望的!”说完,她非常用力地一点头,既然承诺,也是给自己鼓劲。
元春又道:“其次,太医院中,从来不曾有过女子。太医院医道学堂中,除了你们,短时间内大约也不会有别的女子。学习外科学,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我不可能让太医院单独给你们两个人开一个班,如果你们去了,必定是跟其他男学员一起学习。你们两个人,有勇气跟那么多男子长时间共处一室吗?”这是元春非常担心的一个问题。
这时代的男女之别,十分苛刻。女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被外男多看一眼都像是被人冒犯了,她们能够忍受每天跟一堆男人共处一室吗?
原著中贾宝玉将北静王送的一个什么香串转赠给黛玉,黛玉都要说一声:“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它!”直接拒绝了宝玉的好意。
被“臭男人”拿过的东西她都不想碰,整天和一帮“臭男人”混在一起,或许彼此的体味都能闻到……徐飞萤来自民间,或许还没有那么在意,黛玉受得了吗?
黛玉的脸色更白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元春:“娘娘?”又看看徐飞萤,“飞萤姐姐?”
飞萤向元春躬了躬身:“臣不怕的!”
元春朝飞萤点点头,转头问黛玉:“黛玉,这件事你别看飞萤。你只问你自己:你受得了吗?”
“不能……分开学吗?”黛玉额头有冷汗沁出来。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跟满屋子的男人混在一起的情形,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一时觉得那是无法忍受的,一时又觉得,飞萤姐姐都敢,自己为什么不敢?!又想:皇后娘娘当年去江南赈灾,好像有几百护卫……都是男的……皇后娘娘当初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元春微微叹息,继续吓唬黛玉:“除了与那些男人共处一室之外,或许医道学堂里面,还会有一两个不肖子弟。他们或许会因为你们是女子,就欺压你们,比如说:当着你们的面说几句浑话,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摸摸你们的小手、碰碰你们的小腰,更有甚者,想坏了你们的清白,逼你们下嫁。若发生这样的事,你们会不会被吓得手足无措、任由他们欺凌?事情过后,会不会气得上吊跳水以示清白呢?!”
她无法断定医道学堂里面会不会有这样的贱男人,毕竟人心隔肚皮!尤其黛玉是兰台寺卿林如海的女儿,还是自己的表妹,保不齐就有哪个想一步登天的臭男人想坏了黛玉的清白,好做兰台寺卿的乘龙快婿、做自己的表妹夫。
对于这样的事,元春无法预料,只能尽量预防。而要预防这样的事,当事人的勇气和态度才是决定性的。
同时,黛玉和飞萤要为天下先地踏足男人的世界,要面临的也远远不止这些。
元春看着黛玉惨白的脸色,硬起心肠继续说:“除了这样直接的挑衅和伤害以外,你们还有可能会面临另一种伤害:流言的伤害!这世间,心思阴暗、不怀好意之人很多,人云亦云之人更多。很多人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无中生有地编出许多谣言,肆意传播。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们进了医道学堂之后,若有人用流言蜚语中伤你们,用疯言疯语侮辱轻薄你们,你们是否扛得住?!
“尤其是黛玉,我承诺过姑母,将来是要放你出宫嫁人的。如果因为你去过医道学堂,如果因为那些恶毒阴暗之人的诽谤流言,你不能嫁一个好人家,或者嫁过去了不得公婆和夫君喜欢,你会不会后悔曾经去过医道学堂,曾经想学医?”
说到这里,看着黛玉真的要晕过去了似的,元春突然有点气馁:让黛玉去做开路先锋,这想法是不是大错特错了?!
她突然感觉有一点泄气,微微叹息一声:“这些问题,你们可以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你们的决定。另外,过几日我可以召林姑母进宫,黛玉,你和你母亲好好聊聊!”
黛玉现在还只是一个未成年人,这件事,不能让她自己做主。
她的监护人同意了,她才能入太医院学习。
105.选宫女的标准
在召贾敏入宫讨论黛玉是否入太医院学医之前,元春先要处理宫女征选的事。
按照惯例,宫女征选是依据宫中需求,每隔三年从京城附近的州县择一处或几处,征选十二到十七岁家世清白、容貌端庄的女子入宫服役。这种征选之法,略带一点儿选美的意思,但主要还是选丫头的选法。而之所以只在京城附近选,是为了杜绝口音问题导致的交流障碍。这年头,底层百姓很少有人刻意去学官话的。
往年负责到各地选美——不对,选宫女的人,是内务府的人。
但今年,元春因为征选宫女的目的与过去截然不同,同时也想限制一下内务府的职权,免得那帮刁奴势力膨胀得太大,将来无法无天、难以收拾、奴大欺主!所以,她打算派宫里的女官为主、太监为辅,去主持征选宫女的事。而具体负责这件事的女官嘛,以八面玲珑、处事灵活、交游广阔的尚仪局尚仪迟丛茵最为合适。
迟丛茵听到元春的吩咐之后,很是诧异:“娘娘,此事从无先例!”
“那本宫今日就开了这个先例!”元春淡淡地说。
迟丛茵一愣,略有些迟疑地说:“若内务府知道了此事,怕是……怕是会扯皮。”略想了想,比较含蓄地说,“若是把事情闹到了皇上面前,烦扰了皇上,岂不是显得咱们不能为君分忧?”
她的言下之意是:你这么任性,你老公知道吗?
元春自然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微微一笑:“迟尚仪不必担心。此事本宫已经禀告过皇上了,皇上已同意了!”你放心吧!我老公正准备收拾内务府那帮刁奴呢!就怕他们不闹起来。
迟丛茵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的是皇后擅自作主,最后闹起来引得皇上不满。这点小事,皇上自然不会把皇后娘娘怎么样,但她们这些具体办事的人,或许就会背了黑锅顶了缸。
“那……如果内务府的人从中作梗呢?”迟丛茵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元春微笑道:“今年征选宫女,皇上一样会下旨,你手持诏命,谁也不能明着阻挠你。其次,会有护卫护送你前去,想必也没几个人有那胆子、有那必要来截杀你。至于其他的问题,就要你自己设法解决了!本宫相信:迟尚仪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都已经这样说了,迟丛茵也不好再推托了,否则就是不识抬举了。
“是!微臣遵命!”迟丛茵只得躬身应了,又殷勤地问,“请问娘娘,今年征选宫女,还是按往年的惯例标准吗?娘娘有什么特别的嘱咐没有?”
比如说:让我把那些狐狸精和疑似狐狸精都剔除在外?!
元春微笑道:“这个先不急!今年的宫女征选,会与往年大不相同,具体标准会和诏命一起给你。”
“是!”迟丛茵也不再多问,心中并不觉得会有多大改变。
但当她收到正式的诏命和征选宫女的具体标准时,她就完全傻眼了。
这这这……这改变也太大了吧?!
其一:往年征选宫女,算是强征。被点中的地区先停民间嫁娶,然后所有符合条件的未嫁女子都在候选之列。但今年,诏命说民间不停嫁娶,是否应选也全凭自愿。这虽然是德政,但迟丛茵很怀疑,这样一来还会不会有资质上佳的人来应选?
当然,肯定会有一些穷苦百姓、不疼爱自家女儿的人把人塞进来。但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胚子啊?!若到时候选进宫的都是些尖嘴猴腮、委委琐琐充满小家子气的人,她这个主事之人怎么交待啊?!
其二:往年征选宫女,都是选家世清白的良家子,也就是出身非医、非巫、非商、非百工之家的女儿。但今年,诏命说只需要籍贯清楚,医、商、百工之家的女儿也可应选!
这……会不会被那些御史弹劾啊?!
其三:往年征选宫女,是选十二到十七岁的。但今年,征选宫女的年龄范围却被大大降低,降到了六岁到九岁。还说如果遇到了资质特别优异的孩子,可以上下放宽一岁,也就是说:实际上的年龄范围是五岁到十岁。
这么小的孩子,三五年之内别想派上用场,选来做什么?莫非皇后娘娘觉得宫里只有一个小皇子,太寂寞,想给小皇子找些玩伴吗?还是皇后娘娘银子太多没处使,想帮人白养孩子?!
其四:往年征选宫女,都要求容貌端庄。这是应有之义,皇宫大内,天天在贵人面前晃来晃去,若长得太寒碜了也碍眼,对不?但今年,征选宫女的要求却是:只要身体无疾疫、无伤残,则高矮、胖瘦、美丑都不论,只选聪明伶俐之女子!甚至还为了选出这样的女子,设计了几套考题!
对于“只选聪明伶俐之女子”这一条标准,迟丛茵很纳闷:历来选婢,不是以忠心为第一要素吗?皇后娘娘选这么多聪明伶俐的女子,不怕这里面藏着几条狐狸精?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有些女子小时候不好看,但长大了会很漂亮;反之也有。若有哪个聪明伶俐的宫女长大后有了一张标致的脸,把皇上勾引了去怎么办?虽然现在皇上因为命相之说不曾有妃妾,但难保皇上将来遇到可心之人时,不会产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想法。
她不太明白皇后制定这样的征选标准的用意,便拿着标准,诚心向皇后娘娘“请教”,把自己的忧虑比较委婉地简述了一遍。
元春也懒得跟她解释太多,只笑道:“这些问题本宫都考虑过,迟尚仪不必忧心,照此征选就是了!”
这所连名字都不能正式宣告的“宫廷女子学校”是太宝贵的教育资源,只能先选那些智商高的女子接受教育,不能让那些资质庸常的女子浪费资源。
迟丛茵见她这样说,也懒得再操闲心了!
她收拾了一下,带着几名女官和宫女、太监,在数百护卫的护送下,出宫征选新宫女去了。
内务府的人早得到今年宫女征选之事有变的消息了,却一直心存侥幸。当正式的诏命下来,果然派了内廷女官为首进行宫女征选时,他们便有些坐不住了。
内务府总管的太太被自家老爷指派,特意入宫向元春请安,半认真半玩笑地问:“今年的宫女征选,娘娘点了迟尚仪,我家老爷还有些担心呢!怕迟尚仪没有经验,耽误了差事。说来这差事往年都归内务府的,怎么今年改了规矩?莫非是内务府的人办差不力,惹娘娘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