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自从宫中赐下简氏为侧妃的旨意之后,咱们这府里,人心就浮了,那些个粗使下等的还好说,但凡内务府来的,有些头脸的,或是干脆就是从宫中跟出来的,像含笑那等小蹄子,都敢张狂到您面前了,仗的不就是曾伺候在李妃娘娘身边,是从宫里跟出来的吗?”
马嬷嬷絮絮叨叨,见宋氏不在意的模样,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劝道:“老奴知道娘娘您从不在意这些,若是平时,老奴绝不劝您,但如今简侧妃已经进门了,她的身份……老奴说句不怕您恼的话,比起您来也是不差的,又有宫里简淑妃撑腰……”
“娘娘,您可得仔细琢磨琢磨,您才是正妃啊,她粉轿进门,天生就矮您一头,今日是她第一回给您请安,您可得把架子拿住了,一气就把她压下去。再别在像往常一样不当回事了!”
细碎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宋氏暼了一眼马嬷嬷那张满是认真的脸,忍不住苦笑出声。
嬷嬷是疼她才会这般行事,她心中自然明白的很,但如今府中的浮躁之气……虽然确实有出身勋贵的简侧妃进门的原因,但说实话,大部分却也不在此处。
这十几年来,她坐稳景王妃这个位置,靠的从来都不是柏君溯的宠爱,下人的恭畏和宫里娘娘的抬举,她靠的,是当丞相的祖父,大公主出身的娘亲,太子妃的堂妹,是满门清贵,世勋世禄的宋家……
只要宋家站在她身后,别说一个简侧妃,便是十个,也不会给她带来任何麻烦,但是,这前提是,宋家得是那个稳如泰山,不可动摇的‘宋半朝’。
宋家是连侍三朝的大世家,一直都是稳妥的,在昌德朝更是到了顶峰,家主为丞相,宗妇是公主,二房出了太子妃,爷们们都很有出息,姑娘们嫁得也好,宋氏本以为她能靠着娘家耀武扬威一辈子,没成想……
祖父站队……站的太实成了,太子大厦将倾,这就要把宋家压塌了!宋家一塌,她这个躲在宋家羽翼下生存的小虾米,肯定没跑……
只要这么一想,宋氏就忍不住泪流满面的冲动。
“娘娘,简侧妃来请安了!”外头,小丫鬟打起帘子通报,声音轻脆响亮。若细听,还有丝丝谄媚之意,“侧妃娘娘,您抬抬脚,奴婢与您打帘子!”说不出的激动巴结。
这一声,让马嬷嬷瞬间就闭了嘴,宋氏也连忙收回思绪,挺直腰杆深吸口气,抬目望向,简侧妃双手叉与腰腹,缓缓的稳步走了进来。
☆、96.9.0.5
做为在景王府的第一次亮相,简侧妃今日穿了一件石榴红的琵琶衿上裳,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梳着朝阳五凤髻,还配着一套整十六件的红宝石头面……迈着细碎而优雅的步子,缓缓而来,宋氏那平庸的模样和疲惫的神态,把她衬的万分的温雅而端庄。
说句实在的,简侧妃的长相算不得顶好,中等偏上而已,但大家贵女‘居移气,养移体’的多年教养,却让她有一股仿佛天生天成的上位者气势,迈步正院之时,那微抬的下颌,恰到好处的微笑,竟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她是在巡回自己的领地,而不是前来拜见‘正妃主子’。
“简氏凝,拜见宋姐姐!”微微曲下膝盖,简侧妃双手侧与腰身,虽是对宋氏见礼,但那既视感,莫名其妙的,就让人有种她才是上位者的错觉……
“不必多礼了,起吧!”宋氏看着简侧妃那一身刺眼的石榴红,抿了抿唇,勉强挥手叫起。
好吧,人家是侧妃,碟谱留名,有名有号,且只是石榴红,又不是大红正红,她确实不好说什么,家里情况已经很糟,她不能暴种,不能惹事……宋氏深深吸了口气,把憋屈窝火,万分想把眼前的红包套打包扔出去的想法死死压在心里,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道:“简妹妹一旁坐吧!”
“多谢宋姐姐!”简侧妃嘴角梨窝更深了些,起身大大方方坐到宋氏下首左侧第一位上,那姿势态度,比宋氏还要坦然自若。
这两人,一个为了比自己还有‘王妃范儿’的侧妃窝火,一个为了做侧得对正室执妾礼憋气,自然都没什么交谈的欲..望,只客套了两句,就各自坐定,再不说话了。
正堂里一片肃然,只有站在宋氏身后的马嬷嬷圆瞪怒目的狠视简侧妃,那恨不得生食其肉的面部表情,让大堂里的丫鬟们都耸头搭手,连交头接耳都不敢,就怕碰上低气压死无全尸。
至于简侧妃,人家腰板挺直,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瞧见似的。
时间就在这样诡异而寂静的气氛中流逝,其间,宋氏不大自然的连吃了四盘点心,喝了五杯茶,而简侧妃纹丝不动,腰背仿若青松般挺立,只微微汗湿的额角显示出,她也挺的有些累。
两人谁都不愿先开口,只无声无息的对峙着,就在马嬷嬷终于忍受不住(眼睛疼),轻咳一声,准备打破尴尬局面的时候,外头,白若和许侧妃带着孩子联袂而来。
“娘娘,白侧妃和许侧妃来请安了!”打帘子的丫鬟用一副‘苍天啊,终于解脱了’的表情兴奋的说。
“请进来吧!”宋氏连忙放下点心,下意识的拉了拉领口,心里也有些高兴,毕竟,她都吃了四盘点,胃撑的实在是吃不下了。
一同来请安的,并不是只有白若和许侧妃,府里的老人儿和新来的庶妃娘子也一同来了。回头瞄了那两个长的颇为相像的姐妹花儿一眼,白若心里转了转,话说,她和许侧妃之所以这个点儿来,是因为知道宋氏一惯的晚起,来早了反而讨不到好,但这两位新进府的还这么晚来……
看来,太子确实倒的差不多了,要不然,李家姐妹又怎么敢如此轻视在京城大名赫赫的宋王妃呢?
一行人进了屋,给宋氏问了安,白若就走到她惯常坐的右上首位坐下,抿了口茶,她抬目望去,一眼就瞧见许侧妃阴着脸,坐在简侧妃下首,斜目瞪着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许侧妃确实非常愤怒,她一惯自认为是景王府的第一侧妃,虽然这种以为在面对既受宠又生下柏君溯唯一儿子的白若时略显心虚,但她到底是进府时间最长,又生下一个女儿的官家子,比之被人献上的白若,确实是尊贵一些的。
平素白若不跟她争这个,许侧妃也就以第一侧妃自居着,可今日简凝头一次请安,就占了最尊贵的左上首位,那一惯可是她的位置。
许侧妃是很想把位置抢过的来,但一见简凝那嘴角含笑的模样,她莫名的就有些不敢,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背靠的简淑妃,是眼前这位的亲姑姑,她跟简凝掐起来,简淑妃百分之一百二不会站在她这边儿,阴沉着脸看了看白若,发现这位正兴趣盎然的瞧着自己这儿边,许侧妃简直想破口大骂了……
有娘家的有娘家,有背景的有背景,有宠爱的宠爱,就她一个人什么都没有,万事只能强忍着,许侧妃压抑着满腔怒火,只觉得胸口一股热气喷涌而出,她猛然握紧了拳,死死盯着简凝,随后——
把头低了下去!!!
没办法,她真心是啥也没有,暴发起来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她,不就是当透明被欺压吗?有啥了不起的,她能忍,左右王八钻炕坑而已,宋氏骑她脖子上这么多年,她都没怎么样!不过加上简侧妃而已,反正她脖子硬……早习惯了!!!
许侧妃深吸口气,低头调整了好几次表情,才转头跟简凝打起了招呼,笑容真挚又热情。
对许侧妃这位姑姑(简淑妃)说明是她这边狗腿子的人,简凝的态度也挺和蔼,语气里充满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亲切。
气的许侧妃眼睛直往上翻,但到底还是没发作。
这让一直在上首观察的宋氏非常失望,她甚至还亲自搭话,语气里的意思非常明显的是想挑拔几句,但很可惜,宋氏在景王府高高在上惯了,挑拔事非的技能,真心的特别不熟练,别说久经考验的许侧妃和简凝了,就连伺候的丫鬟们都听出她的意思了。
甚至,昨儿刚进府的,如今正坐在绣蹲上的李娘子还轻笑出声,真是……
白若看得出来,宋氏应该是有些慌了,这不奇怪,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宋家都是铁杆的□□,站位实在站的太彻底,太子好了,自然是鸡犬升天,在辉煌五十年,但若坏了……
树倒了,站的远的猢狲能散了,站的近了,肯定压树底下了!
前世宋家就被压在树下,数百年的世家落到全体辞官返乡的地步,连长公主都离京了。而今生,太子倒霉的情况比前世还要严重而快速,宋家恐怕到现在才刚刚反应过来,想撤都来不及了。
抬起头,白若去看宋氏,觉得她恐怕也是底气没那么足,面对简凝的时候心里犯虚,这才如此行事,要是平常,宋氏哪会对一介侧妃这般重视,早早起身不说,还明里暗里的挑拔打压呢!
可惜,手段低劣了点,让人家瞧出来了!
抱着容玳逗哄他,白若没理会宋氏态度非常明显的拉拢,心里到是暗自琢磨起来,话说,她本来是十分想跟前世害死她的简凝来个你死,我活的,但既然人家目前目标不是她,又有宋氏在前头顶着,那她是不是有必要非得在这种时候往前凑呢?
说到底,简凝确实不太好惹,简家背景雄厚,简淑妃刚刚高升,柏君溯又改了玉碟,成了她的‘亲生子’,简凝挟势进府,目标直指宋氏,态度明显就是要取而代之。她这时候冲上去,虽说未必比不过,但……是不是有点傻?
简凝,宋氏,一个明显没看得起她,一个几乎就是明示想让她当挡箭牌,定了定因为终于见到仇人而沸腾的情绪,白若压下了蠢蠢欲动的复仇怒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无论是宋氏还是简凝,单纯从理论上来说,她是哪个都打不过的,虽有重生外挂柏君溯,但说实在的,拼个玉石俱焚似乎也不太理智,到不如先维持现状,等她们家景王真抖起来了,或者宋氏和简凝两败俱伤的时候,她在出来捡捡便宜,也不是不好。
本来准备好好会会简凝的白若缩了,剩下的见此行情,也没人出头,正堂里便只剩下宋氏和简凝唇枪舌剑,偶尔还有许侧妃在里面插科打混,到很是热闹。
简凝气质端庄大方,一身贵女正室范儿,别说正主儿宋氏,就是旁人看的都不怎么顺眼,于是,自她进府的半个月来,景王府热闹的‘鸡飞狗跳’的,从来一派淡然做不屑争斗状的宋氏,跟吃了x药一般,每每紧盯简凝,就连十数年如一日初一十五的请安礼都变了,成了跟旁人一般,日日拜见,时时不落。
对此,许侧妃和白若表示,她们被迁怒的很疲惫。
剩下的两位李姐妹,到是不搅活正侧两位的争斗,而是下狠了功夫天天围堵柏君溯,从花院到二门,从二门到偏室,只要柏君溯回府,并进了后院,这两位就跟下了定位器似的,一准儿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争宠争的丧心病狂,白若这段时间的精力,除了盯着老公儿子之外,就全贡献给她俩了。
也因为这个,她有些忽略了外面的消息。
所以,那一天晚上,她突然从柏君溯那里得到了太子被废的通知的,白若表示:她是懵逼的!
☆、97.9.0.6
太子被废了,废的无声无息,雷历风行哒。
“可是,这到底为什么啊?总得有点原因吧?”白若一脸懵圈的看着柏君溯,眼睛都快瞪成圆型了。拜托,那可太子啊,是昌德帝偏心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是大赵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虽然白若很清楚前世那位也没‘得逞’,今生被废也是妥妥,但怎么说也得挣扎个三,五年,奋斗个六,七载才行吧……
什么都没有,就这么安静的被废了!好歹当了二十多年掌握实力的二把手……太子这么‘废’,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父皇最近身体不好!”柏君溯摸了摸鼻子,在白若‘你快点,别废话’的催促眼神下,以惨不忍睹的表情接着道:“荣王和太子都贴身侍疾,据说太子在侍疾时,说了些不大妥当的话,被荣王捅到父皇那儿,结果父皇就把太子废了!”
说真的,太子被废这个消息,不止白若,就连柏君溯,甚至是满堂朝臣得知时,都是懵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