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皇帝不让皇后进殿,开春之后皇后还是隔了老远将穆清给叫出去了,穆清往日里见天儿的见着皇后,虽然她总是神经兮兮胡闹可好些天没见竟然生出了一点想念,皇后站在殿外扯嗓子叫她时候穆清无奈从殿里出去。
是时天已经放晴,园子里枯掉的花草也抽了一点芽,穆清已经能看出一点肚子,皇后照旧是牵着她袖子在园子里走路,却是转悠了一会忽然园子里就起了骚动。
众人只听见有谁嚷嚷了一嗓子“静妃娘娘见红了,快去请太医。”周槽无论干什么的宫女太监一齐呼啦啦往哪发声的地方跑。
跑到那处便见静妃白着一张脸手指上沾了一点血,皇后站在一边脸上青白然竟是带了些笑,奴才们险些要吓疯了,张皇失措都不知道干什么好,“快去叫清丰。”穆清还有些理智,开口着奴才们叫人。
方才她与皇后走路好好的,皇后还与她说了早间吃了什么,却是冷不丁皇后大力出手将她一把推到,她毫无防备之下竟然被摔出去好远,恰好后腰胯部先着了地,重重一着地,穆清只觉得肚里一颤双腿间仿佛有东西往出冒,伸手摸了一把摸了湿,心里慌乱,看皇后一眼,皇后还是带着神经质的笑容,周槽的奴才们已经乱成一团,穆清开口指示慌成一片的奴才们。
太医院离着倦勤殿有点距离,皇上前一个月还将清丰安置在倦勤殿偏殿里备着随叫随到,将将把人放回去,却是突然出了事,穆清权当天意弄人躺在原地不敢动弹。
却是这当口忽的从外里跳进来一个人,奴才里面惶惶乱乱一时也没人要隔开这人,穆清抬眼才发现身旁多了个人,脑里一闪,皇帝年三十晚上回来时候她仿佛是在屋顶上看见了一个黑衣人,当时只当自己是眼花,这会儿才觉着那时候屋顶上真是有人,因了这人一头黑发里的几缕白,穆清才认出这人与那会屋顶上一闪而过的黑衣人是同一个人,那会儿夜色恍惚,然她眨眼的时候拿屋顶上确乎是闪了一点白。
这人浓眉大眼方脸方颌,太阳二穴都鼓出天积,眼睛发亮不怒自威,穆清正端详他的当口,自己肚上腿上已经“刷刷”被扎了两排针,他出手过快周围的奴才们醒过神的当口静妃身上已经有了针。
“大胆……”有奴才刚想呵斥一句,穆清示意他闭嘴,她觉着自己腿间仿佛不往外流血了,便知道这人不是来害她的,况且看他模样,在宫里害个人不知过多长时间才能叫人发现,遂也没有冒犯人家的必要。
“你怎的如此糊涂。”穆清终于抽出一点心神来顾及边儿上的皇后,她还做不到皇后将她摔的流血她不生气那地步,只是到底是念了皇后还顶着萧家女儿的名头,也因了这几个月里她虽然疯癫却也不是个心肠歹毒的人,穆清痛心,皇帝这回要大发雷霆真是谁都拦不住。
皇后笼着双手站着无动于衷,只是看穆清同她说了一句话蓦地就咧嘴笑嘻嘻,穆清觉着自己周身回暖也有了点力气,那黑衣人还在她身上行针也不看她,只是听见她骂皇后仿佛是看了她一眼。
“将皇后先送回延庆宫去,禁足一月,延庆宫谁都不要放出来,除了送吃食进去谁也不要放进去。”穆清出声,深怕皇帝来了活活将皇后撕碎,着人将皇后拉下去。
“我不走,你不喜欢我我不走。”皇后尖声一叫。
穆清头疼,索性奴才们知道事态严重将皇后拉扯走了。
“孩子无事。”一直没说话的黑衣人终于开口,穆清心下安定。
这当口后面奴才堆霍的裂了个口子,皇帝一脸黑气从人群里进来,看见穆清还躺地上一方手里捏的作响,一方脸上面皮颤抖。
“不要慌张,孩子没事儿,我也没事。”穆清先一步开口,要站起来。
皇帝一把将穆清抱起来,“师父。”他难得叫一回人,就要抱穆清回去。
“我送你大师兄和你师叔回来。”那黑衣人道一声,穆清这才在知道这人就是皇帝师父。
“嗯。”皇帝应一声抱起人回倦勤殿。
一会清丰到倦勤殿之后听了事情经过也惊出一声汗,静妃底子薄,胎儿到现在也长得不稳,多亏及时进针稳住胎元,要不然又得一番的闹腾。
经此一事,倦勤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侍卫,穆清求了皇帝不要叫皇后太难看,到底还是要顾着萧家,皇帝应了她,后几天穆清将将被允了能下地,却是有天晚上严五儿突然请她出殿说是皇上叫她。
穆清不疑有他跟着严五儿走,走几步才发现是去延庆宫方向,老远就看见延庆宫外黑索索站着好些人,皇帝站在最前面,穆清走近了才听见殿里声响,心下疑惑然脸上已经面红耳赤,延庆宫里不知哪个宫女这样不知检点行那苟合之事。
她正要走,皇帝却是没让,一脚将殿门踢开,殿里“嗯、啊”声音依旧没断,穆清险些要将自己眼睛蒙住,扯不过皇帝,走到床榻跟前才隐约看见床榻上躺着乱叫唤的人正是皇后。
穆清瞠目结舌,随即便气的将皇帝手一把摔开,中间穿过一群后宫大掌事和各店小宫女方出得殿去。
皇帝跟着穆清一起从殿里出去,去你娘的萧家脸面名声,他真是不耐烦宫里再有那么一个女人。
穆清当夜气的饭都吃不下,听说皇上险些在殿里跪下才安顿静妃睡下,不几日皇后就被从宫里送出去了,满朝官员听皇上说要废皇后一句话都没说,对于新皇后人选也都没提,且等着看静妃这回生男生女了。
第99章 sanren
东风带雨逐西风,大地阳和,草木抽芽生发,前几日朦朦胧胧下了几场小雨世界便彻底变了模样,穆清的肚子微微冒了一点尖,她还穿着一个薄薄的百子夹袄,从背面看去她腰身依旧苗条,宝和从殿外飞进来时候就看见穆清还是个单单薄薄的背影,立时大怒。
“一群满嘴胡咧咧的骗子,都说你有了身子,好哇,将我好一通骗,我今日进宫来看我外甥孙子……”
穆清正低头给自己勾兑一会要喝的药粉,乍听宝和声音一时间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将手里调羹一扔转身,便见宝和坐在榻上正气的吹胡子瞪眼骂人,看见她转过身之后就止了骂人的话头,脸上乍然换表情转瞬兴高采烈。
“哎哟哟,我就说你行的,原来真是怀上了。”宝和扯着嘴笑两只眼睛直盯着穆清肚子,作势要扑到穆清跟前,穆清紧走两步赶紧到了榻前。
“怀上了。”穆清笑着回宝和一句,也大方的同宝和说这些,说一句之后生怕自己眼睛发湿叫宝和看见连忙也侧过身来坐到榻上,她眼下怀孕了,一个人在宫里谁也见不着乍然看见宝和难免欢喜,况且宝和九死一生,她先前又格外喜欢宝和的性子,遂真是发哭。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宝和了,去年十一月见过人,现在都到了三月头上,快有大半年时间没见过人,上一回就知道他被皇帝师父从西南带回来了,听说一直在家里修养,修养了这么长时间,性子还是那样个性子,只是穿着的墨绿衣袍有点空荡,人也不如以往动辄就窜上窜下没一刻安宁。
说是宝和左脚脚筋被断了,也不知走路受不受影响,穆清心下担心,想要看看宝和的脚又怕再一次掀起他的伤疤,遂就压着自己装作不知道不在意宝和是不是走路成问题。
“怀上了就好,怀上了就好,哎,我陈家香火终于能传下去了。”宝和搓着自己双手高兴的无所适从,恨不能哼上一个小曲儿来。
穆清转脸叫身边人去多的端点吃食零嘴来,等零嘴端来便彻底上了榻与宝和一人一边坐在炕桌上开始吃起来。
宝和见穆清这么上道二话不说也是埋头大造,穆清有身子也不惧什么,这几个月吃吃喝喝也将胃口撑大了些,遂也很能陪着宝和吃上一番,等所有的碟子吃了个七七八八时候,宝和终于打了个饱嗝放下手里的筷子,无事可干时候他就一直盯着穆清肚子看。
“哎,你说我要是也能生崽子多好。”他二人正坐着,宝和蓦地说话,穆清抬头看宝和,宝和神情仿佛个小孩儿看着别个小孩儿手里有好物他没有一样羡慕。
“尽是浑说,你要是能生孩子,孩子没出生定然叫你折腾个稀碎。”穆清道一句,看他仿佛是真的要发怒随即又补一句“皇上日理万机,宗亲里也选不出什么玩伴,要是生个小皇子你和韩大人带着也不错,养成你这样也尚可,总之教习是要请太傅教习的。”
穆清随意说了一句,岂料她说完宝和半天没说话,她正奇怪,却是突然半天没说话的人撇嘴“谁要养你家孩子。”不等穆清说话,他又说一句“你方才是说将孩子养成我这样的也能行?”
“嗯。”
如此宝和险些要嚎啕大哭了,世上除了韩应麟,不是想害他的就是嫌弃他怕他的,哦,还有那半截子腿御天,再就是数你了,我说我是皇帝亲舅舅是当皇帝是自己骨血 ,大约你也把我当做了家人,要不然你这样个礼教下长大的女娃娃怎么能看得上叫自己孩子长成我这模样,家里人也便就没有嫌弃的理由。
宝和脸上露出欲哭的样子,穆清纳罕,“你怎么了,莫不成脚上又疼?”急忙去看宝和脚,宝和将脚缩回去瓮声瓮气回一句“我脚好着呢。”
穆清不小心说了宝和脚受伤的事,宝和说他脚好着,穆清便再没言语,但听他又道一句“我若是能给韩应麟生个崽子,便就不欠他了,你说我将御天养在韩应麟那里是不是真是对韩应麟不对。”
宝和转脸拧眉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同穆清说自己烦恼,穆清乍听他说话,一时间还没消化了,等反应了半天之后便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开口“你说你将御天养在了韩府同你们一起生活?”
“要不然呢,御天两半截子腿一个人生活怎么能行,再说,再说……”宝和“再说”了半天没说出下文来,穆清窥着他神情简直是倒吸了口气,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
“他与我……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也还是个孩子,一晃也二十年过去了,我总也不能视而不见一直装死……就说千不该万不该我同他一起去了大理,都怪小五这个小王八蛋,我就说我当主帅我当主帅,非要再加上御天,混账小王八羔子……”宝和一阵乱嚷嚷。
“都过了二十年,再过二十年也是能过去的,你非得这时候害人,害御天也害韩大人。”穆清幽幽道一句,实在是觉得三个男人一起生活实在惊世骇俗,其中一个还是韩应麟就更是叫人不敢想。
“哎,也怪我,西南一行……他总归因为我失了双腿……混账王八蛋,谁叫他烂好心,老子自己能跑出去,他来把他弄成个瘫子不算还要将我弄成个瘸子,娘西皮的,真是气死老子了。”宝和前半句话还正正经经,后面就又是一通的骂。
“韩大人也上了年龄,他是太傅教习出来的,想必要他接受一时半会也难。”穆清道一句。
“要不我说我要能生崽子我就给韩应麟生个,哎,这世上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那老木头了。”宝和长吁短叹。
“那就将御天送出去罢,宫里拨些人伺候着不就行了么。”穆清终究还是偏向韩应麟。
“行也行……可……哎……”宝和又长吁短叹,也不知想起什么是个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总是个伶伶俐俐干脆的样子,鲜少这样长吁短叹优柔寡断,西南一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想来宝和也不是个无缘无故就将御天养在韩府的人,遂穆清就再也没说什么了,这种事情旁人又哪里知道许多。
心下这样想,穆清看宝和左右为难的样子宽慰他一句“你总也有你这样的理由,至于韩大人……他最是知道你,想来生气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他宝贝你,见不得你为难伤心。”
宝和听罢她的话半天一拍炕桌“你这女娃娃不错!”穆清都被吓了一跳,他又道“往后小五给你气受老子扒他皮,往后我不是他舅舅,我是你舅舅!”
穆清失笑,看宝和呼噜噜一会儿说着一会儿又跑那,还如以往一样,便就放下心来。
“好好待韩大人,那御天,你看着……将两人都周旋好……我总觉得你这样对韩大人不住,你须得对他再好上些。”穆清想了想又道,到底这事情真是罕见,也有达官贵人纨绔子弟狎男妓养小倌儿的,也不乏一群人胡闹的,可三个人要相守一生真是,也没听说过。
“呀呀,唠唠叨叨就你话多,大不了他老了老子给他擦拭擦尿给他送终叫他体面的成个老头子还不行么!”宝和嚷嚷,穆清睨他一眼,宝和转眼不耐烦,起身往窗子里翻出去,“我要走了,你将我外甥孙子好好养着,多吃些,同个麻杆子一样孩子哪里能长好。”说罢他就翻窗而去。
穆清看他仿佛是像往日一样在半空中踏步一转眼就掠上树梢,只是上树梢时候险些踩空从树上栽下来,她看着心惊,宝和却是不当回事重新翻起来终于从树梢上消失。
看来脚筋断了哪怕华佗在世也没给修复好,终究是不若以往那样一个鹞子就飞出去几里地,好在以他的性子伤了也就伤了,依旧快快活活的,那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后宫都因为静妃娘娘有喜而一片喜庆安宁,尤其倦勤殿周围,隔着好远就能看见倦勤殿奴才们出了殿以后神气活现的走路,静妃眼下虽然还没有理后宫事,但后宫之主是静妃恐怕没人否认,前朝后宫都是有默契,皇后废了之后只等着静妃生了就要封她为后。
不若后宫那样,前朝近些时日险些要回冬,西南战事经了大理国皇帝暴毙、前太子唯祯也暴毙之后群龙无首国内皇位争夺厉害战争很快结束,大理重新恢复为朝廷属国,只是西南将一结束,草木刚刚发芽时候一直按兵不动的北方终于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