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此一来,你往后便再不能置身事外了。”燕璘似有些讶异,但却又并没有那么讶异,只拧了剑眉,有些犹豫道,“你真的想好了?”
“我是讨厌麻烦,所以懒得争,可这不代表……”燕寻一把挡开小家伙报复似的拍向他脸的小手,眼中重新露出温和之意,“我不会去争。”
如今情势已然不容人退却,为了怀里这小胖墩,便是忍着不喜争上一争又何妨?
从当时年仅十岁的太子兄长,费尽心机给久病成灾的他寻来那把他想要了大半年的小金弓,坚定地对他说“二弟不要害怕,大哥一定想法子治好你,让你往后手能挽弓射大雕”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会心甘情愿地为这个人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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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决定要打破自己素日以来“体虚瘦弱,不问世事”的形象,以强势的姿态参与到夺嫡中来,然情势却并没有给燕寻这样的机会。
“你说什么?!”猛地站了起来,燕寻面色铁青地看着阿枣,双拳紧紧握了起来。
阿枣并不知道淑妃在她逃走之后自伤嫁祸与她的消息,因此她与宋靳方才回宋府的时候,险些被已经埋伏在宋府附近的官兵发现。好在姜无双及时出现,两人这才得以平安顺利地避开追捕,进入了静王府。
听燕寻说了他的决定之后,阿枣和宋靳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对视了片刻,这才将此次宫中之行所获得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其中自然包括燕承对燕帝所做之事,以及燕帝如今命不久矣的消息。
燕寻怎么都没想到,燕承竟然真敢如此胆大包天,谋害自己的父君!可他心里也清楚,阿枣与宋靳绝不可能在此事上开玩笑,所以……
燕寻握拳,他虽与燕帝不亲,也一直都因太子的死怨怼于他,可弑父弑君这等事,还是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王八羔子!他这是想皇位想疯了啊!”燕璘也是如此,虽素来不喜燕帝,可一听这消息,还是惊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弟妹,你医术高明,可有法子一解那毒?”
阿枣沉默不语。那些秘药之所以会成为秘药,主要就是因为其药性狠烈,又霸道难解。若发现得早,中毒者情况不严重还好,她努力一试,兴许还有可能将他救回来。可燕帝中毒时日已久,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更何况,便是真有这个能力救燕帝,她也不会救的。因为,她本来也是要他命的人——太子夫妇与师傅皆是惨死于他的猜疑狠心之下,她虽没打算现在就杀了他,可也没想过最后要放过他。
燕璘不知内情,以为她的沉默只是无能为力的意思,不由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若是皇上真的……留给我们真正可用的时间就不多了!”
“嗯,”宋靳明白阿枣的想法,但也没有多说,只抬头看向燕寻,神色凝重道,“我们之前所做的计划,怕是全部都要推翻重新来过了。”
他们之前的计划全都是建立在燕帝身子健朗,起码还有五六年好活的基础之上做的。如今燕帝出了事,寿命不到一月,那么这储君之位,势必会在未来这一个月内定下来。
而他们,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尤其燕承夺去这个位置。所以出手夺位已是必然,只是……夺过来之后呢?谁来做这个皇帝?
平安吗?
“可平安如今还这么小……”看着一旁正快乐地拍着手玩积木的小家伙,阿枣心下一慌,忙道,“他什么都还不懂!再,再加上他的身份还未得到皇室正名,便是被你们强捧上那个位置,怕也少不了麻烦……”
她实在不忍心让不过才三岁大的小家伙,去承受那个成年皇子都不一定承受得了的重担。且他如今一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纵然有烈虎卫随身守护,可一旦身入险境,谁能保证绝对不会有意外发生?再者,过早地接触政治黑暗面,于平安而言,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阿枣说的正是众人所担心的,因此她这话一落,大家便都沉默了。
许久之后,宋靳突然起身朝燕寻单膝跪了下来:“平安还小,担不起皇位重责,我愿奉二爷为君,誓死追随。至于平安……平凡可贵,往后,便让小家伙安安心心地做个普通人吧。”
众人皆是一惊,尤其是阿枣,她从未想过,宋靳竟会为了平安向他人下跪表示臣服!
可仔细一想,宋靳说的,已然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平安如今还太小,根本不可能扛得起这大燕朝的江山,纵然有他们在旁辅佐,可帝君年幼,太容易叫旁人滋生野心了,届时必定朝局不稳,人心动荡,于天下于大燕不利。
但若是燕寻,一切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有称帝的资本,也有治理天下的能力,若是他登上皇位,他们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且,也只有他上位,他们一家人才能过得平安喜乐,不必再担惊受怕。
至于往后……
平安如今还小,根本不明白皇位意味着什么,只要他们好生教导,他长大之后应该也不会对皇位生出什么心思。再加上以燕寻对平安的疼爱,哪怕他坐上皇位之后真的被权力腐蚀,移了性情,想来也不会对平安赶尽杀绝。
虽说这样的做法等于剥夺了平安的自由选择权,可情势逼人,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阿枣回过神,忙也起身跪了下来,凝声道:“愿奉二爷为君。”
一旁姜无双和燕璘这时也从怔愣中回过了神。
“为了平安,还望二爷答应下来吧。”姜无双也跪了下来,淡然而坚定道。
燕璘也一撩袍子,爽朗大笑了起来:“阿靳说的有理!表哥不愿为君,可如今为了小家伙,怕是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燕寻这才从沉默中抬起头来。
“你们……”知道他们的下跪是表示一种态度,燕寻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伸手去扶,而是慢慢地直起身子,叹了口气道,“我应下便是。只是……”
“二爷?”
燕寻看了宋靳一眼,忽然又整个人懒懒地靠回了椅背,神色张扬地笑了起来:“先说好,这皇位我只坐到小家伙成年。你们也不许刻意引导他不往皇位这方面想,一切依然如咱们以前所说的一样,看他自己的意愿。若他长大之后想要,这皇位,我自会双手奉上。你们也别琢磨什么权势会改变人心之类的,我不一样。自太子兄长因这储君之位莫名屈死之后,我对这位置剩下的,便只有厌弃和憎恶,再无半分向往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自知地低了下来,眼底更是飞快地闪过了一抹怅然。
宋靳还未说话,阿枣已经笑了起来:“好,听二爷的便是。”
“既如此,那咱们便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吧。”宋靳也笑了一下,而后扶着阿枣站了起来。
***
“你说什么?人没抓到?一个都没抓到?!”猛地一巴掌甩向了报信之人,燕承“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得可怕。
他想过阿枣或许能凭借自己的本事逃出宫去,然千金堂与宋府众人,他却是势在必得的。因千金堂虽有常平长公主与岑家在背后支持,可这两方在宫里的势力不大,此事又事发得突然,他还特意命人封锁了消息,照理来说完全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如今出动了那么多人,他们却连半个宋家人,甚至是千金堂的伙计都没有逮到?!
报信之人乃燕承的心腹暗卫——影义,虽受了燕承重重的一巴掌,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单膝跪地,低着头继续道:“我们去的时候,宋府和千金堂都已经人去楼空……”
话还未完,便被燕承的怒吼声打断了:“废物!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
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不说,反而还引起了对方的警觉,被他们得去了自己这边的重要情报,燕承一时气得不行,再也忍不住疯狂地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古董花瓶在地上炸开,碎片乱飞,有尖利的渣片从地上弹起,如刀片一般划破了影义的脸。鲜血涌出,染红了他脸上那道可怕的刀疤,更显狰狞。
可他仿佛并无知觉,依然直直地跪在地上,默然地承受着来自燕承的怒气。
燕承死死地握着拳,花了好半晌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转头看见影义脸上的鲜血,他眸子微闪,到底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瓶丢了过去。
影义飞快地接住那药瓶,眼中闪过一抹热烈与感激,又见燕承已经冷静下来,这才抬头道:“谢殿下赐药。”
将影义的神情收入眼底,燕承微微眯眼,而后才移开视线,缓了神色道:“此事你已尽力,我自不会胡乱责怪于你,只是……”
他顿了一下,而后眉间涌起冰冷的杀意,“我要在今晚之前知道,到底是谁走漏了今日的消息,明白了吗?”
影义心中一凛,忙沉声道:“属下明白!只是……”
轻轻转动手上的玉扳指,燕承面容温和,目光却森然阴鸷,说不出的骇人:“只是什么?”
“会不会是禁军那边的问题?”影义皱着眉猜测道,“谢晋那老狐狸的心思……”
燕承眼睛沉了沉,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
“进来。”
“殿下!查到那日暗中相助宁王世子的人是谁了!”
燕承猛地眯眼:“你们找到郑婉容一家了?”
“是。”来者打扮与影义一模一样,他是燕承培养的暗卫中负责搜集情报的人——影青。
燕承这才挑眉笑了起来:“在哪儿找到的?”
“北疆。”
“燕璘竟送她那一家孤儿寡母的去了天寒地冻的北疆?这狠心的做派,可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莫怪你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人。说吧,背后助他坏我大计之人是谁。”燕承先是有些诧异,却随即眼中的杀意便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