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铮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他舍不得拿傅钊的婚姻换取政.治势力,他还想替这个弟弟仔细挑一个好姑娘呢。傅铮说:“原先是皇后急着替你挑人,现在形势不同了,不用太着急。”
傅钊很着急,他就想自己快点成亲,解除与七哥间的尴尬。傅钊连忙道:“可我想早点娶……”
还真是个憨憨傻傻的小子。傅铮笑了,道:“那行。这段时间你自己先留意着,等我从辽东回来,就替你安排。”
傅钊点点头。他送七哥一程。傅铮最后叮嘱道:“留心京城的动静,有事给我来信,千万别轻举妄动。”这个动静指的是“废太子”。太子被废之后,延昌帝派人径直押回京。但据说太子在路上疯了,也不知真假。傅钊心领神会。直到再看不见人,他才骑着马慢慢往回溜达。
围场上骑马的骑马,行猎的行猎,好巧不巧,远远的又见到孟蕴兰。梅茹今天不在,就剩她一个人领着丫鬟看热闹。
傅钊是个急脾气,他那股气憋了心里好几天,这会儿真忍不住,于是直接策马过去,想跟她道个歉。
身后马蹄声快,孟蕴兰狐疑的扭过头。见是这人,她拔腿就走。孟蕴兰走得急,傅钊还是三两下就追上了。“孟二姑娘!”他跳下马喊道。孟蕴兰没理他,傅钊快步赶上前,拦在她跟前作揖道:“本皇子上回说错话,给二姑娘赔个不是。”话一说完,他整个人彻底舒坦了,不然真能别扭死。
孟蕴兰顿住脚步,冷冷道:“可不敢。”
听她话里带刺,傅钊扬着下巴呛道:“那你要本皇子怎么赔?要什么吃的,本皇子给你弄过来!”
孟蕴兰怔了怔,旋即蹙眉道:“我又不是循循!”
这话一说完,两个人皆尴尬愣住了。傅钊面色更是涨的通红,窘迫且难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眨了眨眼,又挠了挠头,还是手足无措的尴尬。
瞟了他一眼,孟蕴兰垂眸。沉默少顷,她主动道歉:“我说错话,殿下别见怪。”
见她找了个台阶,傅钊顺嘴接道:“那扯平了?”
“嗯。”孟蕴兰低头离开。她个子娇娇小小的,衣摆、裙裾上头绣着精致的兰花儿,被柔软的草轻轻托着,像是活了过来,沁着芬芳。
傅钊定定看着,心头有些不大舒服,他追过去几步问:“你真不要本皇子赔?”
“真不用。”孟蕴兰还是低着眼,摇了摇头。
傅钊道:“那你怎么还不开心?”
孟蕴兰脸腾地红了,她抬头不高兴道:“对着殿下,我就非要开心么?”
傅钊个子生的高,孟蕴兰才到他的胸口。她一抬头,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眼睛乌溜溜的,蕴着薄怒。姑娘家白净的双颊覆着浅浅的红色,像是天边的朝霞。傅钊还没有这么近的看过一个姑娘呢!他吓得连忙挪开眼,解释道:“本皇子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殿下是什么意思,我开不开心、高不高兴都不用您操心费神。”
孟蕴兰说完这话,再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去。
傅钊立在后头悄悄抬眼看了看,不禁暗自懊恼,他怎么又说错话了?
他一直想再找机会赔礼道歉的,但直到秋狩结束,傅钊都没见到此人。他夜里还去围场后面转过几次,可孟蕴兰也不再去那边练骑马了。
傅钊知道这人定是更加生气了。想到那张干净的脸,他愣了愣,有些不大自在。
……
这一年秋天,太子被废幽居长宁宫,皇后被禁足,延昌帝更是出手整治了太子一党。整个朝堂动荡,闹得人心惶惶,如履薄冰。没想到临近岁末,朝中又发生“赵王镇魇废太子”一案。
太子被废之后一直疯疯癫癫,举止失常,日日夜夜更是高喊自己有冤,还说什么有鬼之类的胡话。延昌帝起初不大相信。直到太监来禀报说太子得了失心疯,更是一心求死,不得不用绳索捆缚住,而皇后也是在坤宁宫磕了一天一夜的头,他才勉强去看了一眼。
见到废太子时,延昌帝不禁吓了一跳。只见眼前的人披头散发,形容消瘦,神神叨叨,哪儿还是原来的模样?延昌帝本来就最喜欢亦最疼这个儿子,如今见他变成如此,心下难以不舍,便传召太医过去医治。
熟料太医治来治去,一直没有好转,延昌帝心焦,直到前几日,才有人向延昌帝揭发赵王镇魇废太子一事。延昌帝震怒,急急派人去查此事,才知赵王私下与一个会巫术的人有来往,更是想方设法用巫术镇魇,试图谋害废太子。人赃并获,延昌帝怒极,迅速革了赵王的爵位,将其幽闭王府。
傅铮那时候刚从辽东回京。他还未换上干净衣裳,傅钊便急吼吼来找他:“七哥!七哥!你料得不错。”
太子疯癫一事愈演愈烈的时候,傅铮便给他写过信,让他别搀和其中,更是仔细自己和燕王府里,省的被人利用了,钻了空子。
万万没想到这次是赵王倒霉,傅钊压低声道:“七哥,太子怕是要翻身了。”
自巫术之人被杀之后,太子便慢慢清醒过来,延昌帝更是命人将他从长宁宫移出来,安置在离乾清宫近的地方,以便皇帝时时过去看望。
傅铮面容冷漠,并不觉得意外。延昌帝那么喜欢太子,连当初淫.乱后宫的事都能忍下来,如今能废自然就能再立。他淡淡安慰傅钊道:“此事从长计议,万不可着急。”
反正太子那么蠢,总有其他的机会。
只是,傅铮难得心里静不下来,他去莲香寺。
那两盏长明灯依旧幽幽燃着。傅铮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他静静看着,心里忽然有一点难受。傅铮五岁丧母。他的母亲是一个番邦进贡的女人,一夜被临幸,诞下皇子,却没有多得皇帝青睐,正如同他,也没有多得皇帝一眼。他替母亲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这些年他的心越磨越冷,面前这两盏灯,还有梅茹与十一弟,大概就是他所有的温情。
傅铮有点想梅茹了。
他独自回府。行走其中,傅铮觉得整个府里空落落的,没有丁点生气。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是这样过的。傅铮原本不觉得冷清,可现在没有她在,这个府里真的是太冷清了。
傅铮走到立雪堂。书房里还有梅茹未译完的典籍。他随手翻了翻,看到那些字,就像看到她的人一样,他心里满满的,全是柔软。
这日夜里,傅铮歇在梅茹房里。
黑暗中两个枕头并排搁着,他躺在那儿,偏头看了看。身旁没有人,空的。那种空,让他难过。傅铮想梅茹了,万分想念。他在辽东就盼着赶紧将那边的事通通处理完,他的手段铁血,毫不留情,就是想早点回来。可回到府,没有见到人,他又难受。
对着她睡的地方,傅铮忽然好奇,梅茹在外面到底有没有想起他过啊。
翌日,傅铮接到石冬的密报,说梅茹一行已经进了陕西,还有十数天就回京。傅铮再也坐不住,他让人安排了马,当日离京。王府管事儿的特别着急,这眼看着快过年了,王爷好不容易回来,没想到又匆匆离开,府里连个做主的都没有。
思念将他变得不像他了。
傅铮的心原本又冷又硬,却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梅茹撬开了一个口子,她悄悄的将她自己放了进去,放进他的心里。她一直就在那儿,傅铮永远都不想忘掉,更不愿与她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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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 章
? 梅茹畏热也怕冷,到了冬天,手脚特别的凉,跟冰块一样。驿馆里头更是冷,她搓了搓手,又搁在暖炉上捂着。静琴将火烛挑亮一些,意婵从外头进来道:“姑娘,那小丫头吓懵了,还是不肯吃东西呢。”
意婵口中的小丫头是梅茹今天在路上捡到的小孩。他们一路从西羌过来,遇到好几次胡人南下烧杀抢掠。今天最为严重,路过的整个村子都被烧光了。梅茹在一团焦黑草垛底下发现了这个小丫头。小孩约莫两三岁,眼睛黑黑的,躲在最最底下,瑟瑟发抖。若是不管她,只怕就要死了。
除了玥姐儿和小长生,梅茹并不喜亲近小孩,却敌不过心软。她让意婵将这丫头随身带着,准备送去前面的衙门。
听闻小丫头不吃东西,梅茹叹了一声,道:“随便她吧。”
翌日用朝食时,梅茹又见到那小孩。个子小小的,还没有椅子高,安安静静的被意婵牵在手里。这孩子昨天捡到时脏兮兮的,今天已经洗干净了,露出的小脸上有点皴,模样乖巧又战战兢兢的害怕。梅茹让意婵拿面脂替她抹了抹脸,问道:“你叫什么?”
小丫头昨天被吓住了,只知道傻傻摇头。梅茹随手拈了个包子给她,又问:“你几岁了?”
她看了看梅茹,面色缓和许多,接过包子慢慢吃起来,却还是不会说话。梅茹也不再问,只转头吩咐意婵将孩子交给石冬,送去本地的衙门。小丫头听懂了,急急忙忙跑过来拽住梅茹衣摆。小手有点油,她连忙松开,在自己身上胡乱擦了擦,复又揪住。梅茹低头看过去。那张小脸委委屈屈,轻轻唤了声“娘”。
意婵吓坏了,忙跑过来板着脸教训道:“可不许这么乱喊。”
梅茹滞了一瞬,摸摸她的小脑瓜,道:“我不是你娘亲呢。”
那小丫头还是拽着她的衣摆,不肯撒手。梅茹叹道:“让石冬去衙门里打听一下,看看她还有什么亲戚。”这天梅茹一行在此耽搁了半日。石冬中午回来说,衙门里派人去查过,这丫头的亲人都没了,就她一个。望着面前只会掰着手指头玩儿的小孩子,梅茹道:“那先带回京吧。”
他们一行从陕西进入山西境内,又走了两天,这天傍晚赶到平阳府。
刚入城门,马车便停下来。梅茹只觉得奇怪。他们是出使西羌的使团,极少被拦下盘问。梅茹颦眉,正要询问外面发生何事,车帘突然就被掀开了!
梅茹愠怒,不悦地望过去——
只见外面天色已暗,迷蒙而晦涩的夜里,一道颀长身影立在那儿。梅茹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可她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
男人那双漂亮的眸子漆黑而亮,宛如遥远的星子,又像一簇火。他就这么定定看着她,目光直直的,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