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周太后的一对儿女皆亡,虽然有皇后的名分,但是却并不受皇上的宠爱,她心里的嫉妒之情便慢慢消散,甚至有了些同情。
她不曾生育过子女,所以至少不用去感受离别之痛。可是周太后却是拥有了又失去,除了一个皇后之位,什么都没有。
所以说在这个后宫里,不仅她们这些妃嫔可怜,连周氏这个正宫皇后都好不到哪去。
在钱太妃进门后,周太后就看到了她这一身与往日不同的打扮:“逝者已矣,你日后便在宫里好好过日子。”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不要钱太妃去临安别宫了。
钱太妃没有料到太后会这样说话,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老了,哀家也老了,”周太后叹息一声,“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太后……”钱太妃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谢太后恩典。”
周太后摆了摆手,然后转头对顾如玖道:“久久,你对此事可有异议?”
“钱太妃回来也好,平日里也能多一个人陪母后您说话,”顾如玖笑着道,“我看听月楼离这里进,日后钱太妃就住那里吧。”
听月楼不仅离康泉宫进,并且进出都很不方便,若是里面的人想要传递什么消息,必然会被人发现。
“这样也好,”周太后笑着对钱太妃道,“你觉得这样如何?”
钱太妃自然不会反对,屈膝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替我安排了这么个舒适的居处。”
“嗯,”周太后点头道,“她办事我向来是最放心的。”
三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一会话,然后周太后留了顾如玖与钱太妃用午膳。钱太妃自然不会拒绝,她刚回宫太后就留她用膳,宫里其他的下人也不敢对她不敬。
顾如玖本就觉得近来陪太后的时间少了些 ,所以也没有拒绝。
因为顾如玖有孕,呈上来的菜品还特意避开了孕妇不能食用的。所以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就连太后也比平日多用了小半碗饭。
“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太后您这里的饭菜格外的好吃,”钱太妃笑道,“日后我住在听月楼里还有个好处,就是能常来您这里蹭饭吃了。”
“你说你什么不惦记,竟惦记着哀家这里的饭菜,”周太后失笑,然后转头对顾如玖道,“你往日午膳后,都要小憩一会,侧殿房间是准备好的,你……”
“启禀太后,陛下求见。”
“快请他进来,”周太后对顾如玖摇头笑道,“看来我这侧殿是白准备了。”
顾如玖用手绢捂着嘴笑。
钱太妃心里想,太后对皇后真是没得说,还有陛下对皇后也是……
正想着,就见身着玄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她站起身朝对方福了福。
“钱太妃不必多礼,”晋鞅朝钱太妃微微颔首,然后上前几步朝天后作揖道,“儿子家见过母后。”
“我看你不是来见我的,”周太后笑道,“你是来接久久的才对。”
晋鞅笑着道:“儿子来见母后不假,等会陪久久一道回寝殿也不假。”
“罢罢罢,”太后笑着指了指顾如玖,“你快些跟你家陛下回去吧,免得让我成了那打鸳鸯的老棍讨人嫌。”说完,又对晋鞅道,“你们两个走了,我正好与钱太妃说说话,这儿话你们年轻人就别听了。”
知道太后是说玩笑话,顾如玖也不害怕,笑嘻嘻的就要起身,站在她旁边的晋鞅忙伸手扶着她站起来。
“母后与太妃娘娘说话,晚辈也不好打扰,这便告辞。”顾如玖笑眯眯的朝太后行礼。
见久久已经站稳,晋鞅才松开手,朝太后作揖:“儿子告退。”行完礼后,就又把顾如玖的手给牵住了。
见两人这般情态,周太后乐呵呵的让两人退下了。
钱太妃心下想,外面还有人猜测太后与皇上面和心不合,若是瞧见今天这一幕,只怕再无人说这种话了。
太后与陛下的相处方式很随意,言谈举止也并无猜忌,便是皇室的亲生母子,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两人平日私下里就是这番模样,你别介意。”周太后朝钱太妃淡淡一笑。
“帝后和睦,是我们大丰之幸,妾见了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钱太妃暗惊,太后这是在警告她?
“是啊,哀家看到他们两个这样,心里也甚是安慰,”周太后笑着摇头叹息,“比我们那会儿可好多了。”
钱太妃不知道太后是什么用意,但是至少从对方的话里,她没有感受到恶意,所以便点头道:“陛下是个好皇上,也是个好男人。”
两人都没有提及先帝,因为实在没什么好提的。那个男人在她们眼里,几乎算得上一无是处。
他唯一所能依仗的,就是那皇帝的身份。
“当初若不是你跟孙太妃闹出这些事,哀家也不会下定决心让你们离开,”周太后脸上的笑意散去,看着钱太妃道,“先帝在时,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我不想让你们晚年也过得凄凉。”
钱太妃愣住,她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们这些先帝的女人在后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太后与当今都不曾提过让她们离开的话。她原本以为当今是想借着她们博仁厚之名,可是仔细想一想,先帝都没了,谁会在乎她们这些太妃太嫔?她们住在哪,生活得怎么样,对当今的名声又有何妨碍?
原来这一切竟是太后的仁慈之心,才会让她们在后宫里留了这么久……
“是妾等辜负了太后您的一片好意,”钱太妃站起身,真心诚意的朝周太后行了一个大礼,“妾等让您为难了。”
不用想也知道,当初皇后刚嫁进宫不久,就有宫女无视规矩,在皇后休息时进入内室。那时候陛下与皇后或许已经知道这事与她们太妃太嫔们有关,但是到了最后并没有发作,这其中恐怕有太后出力,才把事情拦了下来。
“哀家刚开始不是说过往事不提吗?”周太后语气平淡道,“以后就安安分分过日子吧,再不济……也比先帝在时强。”
钱太妃闻言笑着道:“您说得对。”
再差,也差不过那个时候。
“你去云芳宫了?”晋鞅撑着伞,替他与顾如玖遮住头顶的阳光,“那里几年没住过人,我怕里面不干净,日后别去了。”
“没想到你还会信这些?”顾如玖歪着头对他笑道,“你往日不是不信这些吗?”
“若是我遇上,自然是不信的,可只要与你有关的,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晋鞅挽着顾如玖的腰,缓缓的走在青石路上,心中十分的安宁。
“傻气,”顾如玖靠着他的肩,小声道,“云芳宫破旧成那样,要不要修缮一下?”
“又没有人住,现在修缮了有什么用?”晋鞅不甚在意道,“浪费银钱。”
“现在没人,难道日后也没人吗?”顾如玖挑眉看他。
“几十年后,那是我们儿子的事情,”晋鞅看着顾如玖的肚子,“我这个做老子的,才不会替他花这个钱。”
顾如玖笑眯眯的看着他,从表情上看,说明对晋鞅这个回答还是很满意的。
孙太妃遇刺一案,虽然闹得轰轰烈烈,瑞王也因此名声扫地,但是关于瑞王刺杀孙太妃的这个猜测,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根本站不住脚。
历时近三个月,经过重重取证,各方筛查,最后刑部与大理寺得出的结论是,刺杀孙太妃的是一位太监。
这位太监因被孙太妃责罚,心中愤恨难平,便找到一位擅箭术的好友,与这位好友里应外合,射杀了孙太妃。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原本关心这件案子的百姓转移重心,不再关注这件事。所以尽管得出的结论不是那么令人信服,也没有引起多少轰动,于是这个案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了。
在有心人看来,这个案子看似皇上的妥协,实则暗藏玄机。
“山雨欲来风满楼,”忠王翘着二郎腿,哧溜了一口茶,然后捧着茶杯走到了书案前。
“儿子,给你老子我磨墨。”忠王叹气道,“既然我们要投诚,就要有投诚的态度。”
晋宏上前替忠王磨墨,磨好以后,就见他父王在奏折上写下了这几句。
臣恭请圣安。今已入京四月有余,京中繁华非容州所见,令臣流连忘返,不忍离别,臣恳求圣上允臣等一家久居京城……
看到这个内容,他心里有些惆怅,又松了一口气,仿佛压在他头顶的荣耀与大山同时移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德隆五年十月,铁帽子王忠王上书,因心喜京城风土人情,民生教化,请求皇上允许他全家迁往京城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