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听得平安被掳,也是大吃了一惊。
“还有人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掳平安!”这不是纯粹找死嘛!
他立刻给燕王府布在东宫的眼线传话,让盯着太子那边的动静。
太子与晋王这些日子精神十分紧张,掐着日子算晋军到长安的消息。听到有人将夏景行的儿子给绑了,太子顿时脸上的郁气都舒展了:“也不知道是哪位义士,私下里助了我们一臂之力。这下子姓夏的可不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空捣乱。”
晋王却拧眉道:“其实不然。如今局势不稳,若无旁的事情,只政事堂唇枪舌剑闹起来,燕王只顾着关注朝堂局势,咱们私下里的动作他可能就不太会留意到了。可夏景行的小崽子被人绑了,他们大肆搜起来,肯定也会注意太子殿下与王府的动静。若是被盯的太紧,可就不好了。”
他以前倒是有过弄死夏景行儿子的想法,就连南平郡主也早在数年前就有此心愿。可是却万万不是现在。
如今的时机却是最不好的时候。
“会不会是夏家故意将儿子弄失踪,然后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开始到处搜捕?”
太子最会将人往窄处想,此刻发挥所长,立刻便由夏平安失踪之后对他的影响推导出了这一结论。
晋王也是想不通长安城中还有谁会蠢到绑架夏景行的儿子,这是嫌命长了吗?
他想不通下手的是谁,太子此话一出,倒觉得此话十分合理。再在政事堂见到燕王跟夏景行,便觉这二人装相装的十分逼真,倒可以描画一番去演戏了。
燕王跟夏景行看着太子与晋王,虽然目前还没查出来这二人有什么动静,但总疑心此事是他们所为,一面加派人手盯着他们,一面在政事堂步步紧逼。
两方为着平安之事互相猜疑,却不知此事与两方均无干系。
长安城东郊的一所宅子里,夏平安与大头美美的睡了一觉后醒了过来,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再看这破败的房子,门窗紧闭,对视一眼,二人轻手轻脚下了床,小心不出声蹭到门口去,贴着门缝听外面的动静。
良久,听得外面似乎极为安静,平安大着胆子轻轻拉门,没想到这门并没从外面锁上,他一拉门就开了,还发出刺耳的声音。吓的两小儿差点跳起来。
外面的阳光倾泄一地,十分的刺眼。平安与大头出了房,抬头便瞧见这破败的院子里站着四名大汉,凶神恶煞膘肥体壮,一看就是合格的打手。
那四名汉子看到他们俩,眼皮都没抬一下,反倒是院子里坐着个年轻男子,锦衣华服,面色青黄,胡子拉茬,瞧起来有些狼狈,朝夏平安招手:“大侄子,肚子饿了吧?过来吃饭!”
他面前摆着个桌子,桌上摆着四个碟子,上面倒扣着四个碗,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菜色。
平安心里转着念头,抬步往前走。大头也是自小察颜观色长大的,猴精猴精的,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一句:“小公子认识那位?”
“不认识,咱们看看他要说什么?”
年轻男子等他们过来要坐下吃饭,顿时指着大头骂道:“没规矩的东西,主子面前几时有奴才的坐儿了?”
大头可不似府里打小养的奴才,都知道规矩。他在府里还有样学样照着别的小厮做,一旦出了府跟着夏平安就有些无法无天。
年轻男子亲亲热热拉过夏平安,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大侄子坐叔叔旁边,咱们叔侄俩还从来没见过呢,今儿能坐在一起吃饭,就是有缘。”
平安在肚里翻了个白眼:缘个屁?!被绑了来也叫有缘?
“侄儿你可别不信,我可是你亲叔叔。你知道镇北侯不?那可是你亲祖父!我就是侯府世子!”
平安怔怔瞧着他——原来就是这个人啊,当年害爹爹被逐出侯府。如今又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将他给绑了来,定然没好事儿。
宁景世见这孩子呆头呆脑,只瞧着自己不说话,还当他不知道侯府与夏景行的关系,一拍桌子长叹一声:“嗐!大哥也真是的,当年一点点小事就闹崩了,这么多年也不回家看看。你祖父最近病的人事不知,叔叔也从来没见过你,这不是想侄儿了嘛,就请了侄儿过来。”
“你别是……骗我的吧?我可没听爹爹说过他与侯府有亲,还有个弟弟什么的。”
平安懵懂的模样倒让他当了真,还凑近了问:“前段时间府里不是派人去接你回家探望祖父吗?你爹没告诉你怎么回事?”
“哦,我爹爹说街上骗子多,让我别被骗了!”
“你爹真是,为着这么一点小事记恨这么久,一家子骨肉也不肯认,真有他的!”
宁景世摆出亲叔叔的款来,陪着平安吃饭。
平安对镇北侯世子的事迹早就有所耳闻,还是上次夏景行夫妻俩讲了两府恩怨之后,他在国子监向郁丛之打听镇北侯府的事情。
郁丛之立即便将宁景世的丰功伟绩讲给他听,譬如每月总有赌坊的人去侯府门上讨要赌债,这在京中权贵圈子里可是独一份儿;再譬如他败家败的十分迅速,听说镇北侯府入不敷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而言之,这位是超级无敌败家小能手!
平安原本早慧,只是在宁景世面前便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还做出好奇的样子探问两府纠葛。宁景世的版本跟夏景行的自然不同,不过故事的大致走向是一致的,概括起来就是:离府,出息。
“哦,原来是这样啊,祖母病故之后,祖父另娶,爹爹怀恨在心,便不十分听话。我还不知道爹爹小时候原来这样儿呢。”他摆出天真笑脸,拉着宁景世的手摇了两下:“那叔叔派人接了我来,就在这破院子里玩?这破院子里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咱们出去玩吧?”
宁景世顿时愁眉苦脸道:“你当叔叔不想带你出去玩啊?可是你瞧瞧他们?”示意平安瞧那四个大汉。
平安大睁了双眼:“这几个人原来是看管叔叔的啊,我还当看管我的,方才吓我一跳!”他从凳子上跳下来,作势向宁景世告辞:“叔叔既然出不去,那不如改日咱们再约。你几时能出来了几时再约我,侄儿要回家去了,不然爹娘该着急了。”
宁景世立刻伸手拉住了他:“平安别走!叔叔其实还是能出去的,只不过需要你的帮忙。这不是叔叔手头不方便,欠了他们的钱,这才被人关在这儿了嘛。叔叔想着,你娘不是做生意嘛,听说生意做的很大,不如你写信给你娘,让大嫂借点钱给叔叔,等叔叔出去了,回头一准儿还给你娘?!”
平安很是大方:“叔叔别担心,我每年过年都会收到压岁钱的,等我回去了就让人将我的压岁钱送了过来,到时候他们就肯放了你了。我都存了好几年了,应该也够还了!天色也不早了,国子监里还有课呢,我还是早点回去吧,没请假就跑出来回去会被先生打板子的!”
见他执意要走,宁景世便松开了他的手,见他大无畏的向着门口走去,结果才走到一半就被两名大汉拦住了:“小子,去哪里?你家欠的钱还没还上呢。”
平安天真道:“我这就回家取钱啊。”
内中一名大汉顿时笑了:“你知道你叔叔欠了多少钱吗?”
“多少?”
“十万两!”
这次平安是真的被吓到了,“十……十万两?怎么可能!我可没这么多银子,我最多……最多只有一百两银子!”
“所以小子,你回去恐怕也拿不回来十万两,还是要委屈你在这里住两日,给你爹娘写封信,让他们还了你叔叔的赌债,就可以放你们叔侄俩回家去了!”
大头亦步亦趋跟着他,见平安都捏起了拳头,面上神情僵硬了一瞬,扭头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叔叔,你做什么欠了他们这么多银子啊?”暗赞他会演。
平安的内心远没有表面来的平静,他的内心里翻来覆去将宁景世的十八代祖宗都毫不客气的问候了一遍。问候完了才想起来……似乎那也是他亲爹的祖宗。
镇北侯对他爹不好,可是宁家历代祖宗可没刻薄他爹啊。
平安很纠结。
其实从宁景世自报家门的时候,他便猜到了此人是欠了赌债,想拿他来抵债,肯定要跟家里讹钱的。不过他还是装着什么也不懂的样子与之周旋,就是想看看宁景世的底线在哪里。
不过是个污糟烂赌鬼,输多了无力偿还赌债,便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来,绑了他想让他父母给还赌债,哪里就配做他的叔叔了呢?!
现在他想明白了,此事从头至尾就是宁景世谋划的。他赌输了还不起赌债,恐怕这么大笔的现银镇北侯府也无能为力,走投无路之下,他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平安看着他的那张笑脸直觉想吐,卧床不起的镇北侯爷这辈子看来总算做了件好事,当年毫不犹豫的将夏景行逐出侯府。
不然,想到夏景行发达之后,还有宁景世贴上来吸血,真是不呕也要呕列了。
有些人天生就跟水蛭一般,只有盘在别人身上吸血,才是他毕生追求。至于自己努力奋斗,打出一片天地什么的,讲给他听,恐怕他都会当笑话来听。
他痛快坐了下来,让宁景世张罗纸笔:“叔叔这么可怜,被关在这个破院子里出不去,我写信给我娘,让她去给叔叔还债,到时候叔叔就能出去了。”
大头上前来磨墨,平安便握着笔开写。
宁景世站在一旁瞧平安给家里写的信,见这傻小子写着,今日得叔父宁世子相请出门作客,见叔父欠了外债有家不能回,恳请父母大人替叔父还了债务,好让叔父回府与家人团聚。最末还问一句:爹娘,咱们家真的与侯府有亲?怎么从来也没听你们提起过,可别让儿认错了亲啊!
他写成了,拿起来往干了吹,宁景世接过去连着看了三遍,通读上下文,见这小子虽然写的算是大白话,可写的却十分清楚明白,一点破绽也无,他便十分满意,自己拿笔在信纸背面加了几行字,封起来交给了院里的一名汉子,让他送到夏将军府去。
那汉子方才离的远,他与夏平安说话声音压的低,便不曾注意听,只当他在劝那孩子早点写信要钱。哪知道听得这信要送到夏将军府上去,顿时傻了:“不是说你家有钱的亲戚吗?送到将军府做什么?”
宁景世道:“是啊,夏大将军是我家有钱的亲戚啊,特别是夏夫人听说极会赚钱,十万两现银侯府帐面上是拿不出来的,就算是将我娘的首饰全部变卖都凑不出不来。夏大将军家里可是富的流油,他又是我嫡亲的哥哥,难道不该替我出点钱?”
那绑匪在绑人之前是当真没注意过这孩子是谁家的。长安城中权贵云,就连皇亲国戚也是遍地走,总能与宗室粘亲带故。盖因宁景世并没提过,只说这家并无背景,只是有钱的商贾,来往踩点全是他负责的,到了最后关头才是赌场的伙计们出场绑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