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主任的语气里透露着赞许与欣赏:“能有小祝这样的孩子行医,是所有病人的福音,希望他能尽早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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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她去了趟顾宁高鸿和龚莉那里,顺便又买了一些生活日用品和口罩过去。
三位长辈看了一天新闻,也算是明白了这次新冠疫情有多么严重。她进家门的时候,顾宁和龚莉两个人正拿着手机在那儿看血红的病例数,看得两个人眼睛都红通通的。
见她进来,两位母亲立刻都站了起来:“羡羡,沉吟到了吗?”
“到了。”她将东西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人已经在医院了。”
顾宁和龚莉对视一眼,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在哪家医院?是最前线的那家医院吗?听说那边已经不接收发热病人,只收确诊新冠病人了,刚刚好像又有几名医生被感染了。”
高嘉羡避而不答他们问的祝沉吟在哪家医院的问题,因为不想让他们太担心——长川的医疗队确实被直接委派到了最前线的那家医院接管,那家医院确诊病患数最多,那边的医生和护士已经坚持了整整二十六天,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们比谁都需要最可靠的战友帮助。
所以祝沉吟他们义不容辞地站到了前线的前线。
“妈,你们别慌。”她这时笑了笑,指了指在旁边淡定地看报纸的高鸿,“你们学学爸爸,你看他多淡定啊!”
“他知道什么呀!他刚开始还以为这病毒没那么厉害,出门都不愿意戴口罩,还是早上沉吟打了电话过来才肯听话的!”顾宁急得不行,“羡羡,闻兴现在疫情那么严重,沉吟他会不会有危险啊?”
她看了一眼已经在一旁悄悄抹眼泪的龚莉,走过去拍了拍两位母亲的肩膀:“妈,你们不要太担心了,你们要相信沉吟。”
“医生们都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去医治病人的,况且医院里都有严格的秩序管理,部队都驻扎在那儿,沉吟这么聪明自律,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她将所有的情况都往轻描淡写的方向说,面上努力表现出轻松豁达的一面:“你们要想,如果不将疫情及时控制在闻兴,那么更多的城市和人群都会遭遇危险。沉吟现在在做的是让更多包括我们在内的人能够减免遭遇危险的可能性,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要让他有后顾之忧。”
旁边的高鸿也从报纸上抬起头:“如果沉吟知道你们俩成天在家担心他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他怎么能集中精神好好医治病人?”
顾宁和龚莉都沉默了下来。
良久,顾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消极:“羡羡,沉吟为什么一定要去闻兴支援呢?你为什么会同意让他去?”
“因为这是他的使命和义务。”她敛了下眼眸,语气严肃,“妈,你以为我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吗?甚至这个病毒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未知的恐惧,你以为我会不害怕、不担心他吗?”阿 昏
“可是,难道就因为未知的恐惧,因为害怕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就眼睁睁地看着闻兴人遭受孤立无援的情景么?大年春节,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闻兴的医生和护士难道不想家,不想回去拥抱他们的家人吗?但为了要救人,他们就得在自己的岗位上拼搏,哪怕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沈老院士八十多岁高龄还第一时间日夜兼程赶到闻兴,祝沉吟有什么理由不去到那里?”
……同一时间,闻兴。
祝沉吟和顾瀛一行人到了屏南医院后,立刻将所有的个人物品都妥善寄存好,准备对病人进行医治。
顾瀛换完防护服,看到祝沉吟正将一个他拿在手里端详了好几秒的蓝白色相间的相框放回到柜子里锁好。
他站在祝沉吟身后,低声问:“那个相框,是嫂子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祝沉吟锁上柜子,轻轻点了点头:“也是我的平安符。”
等所有人都换好防护服戴好口罩,他们一行人走到走廊上,迎面看到几个医生和护士正朝他们大步走过来。
那几名医生和护士看上去神色已经相当疲惫不堪,眼睛下都是浓重的黑眼圈,其中一名护士还红着眼眶,似乎才刚刚哭过。
祝沉吟作为这次仁晨医疗团队的队长,这时走在最前面,对那几名医生和护士说:“你们好,我们是长川仁晨医院的医疗团队。”
“你们终于来了!”为首的那名医生红着眼圈,对他们说,“抱歉,情绪有点儿失控,病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数都数不完……”
“别担心。”他温声说,“我们会陪你们一起战斗的。”
第55章 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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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闻兴是这次防疫的前线, 那屏南医院就是前线中的前线。
所有被感染的患者都被第一时间送到了这里,在屏南医院没有住满之前,他们是不会被送到其他医院去的。
“我们的同事感染了, 保安大叔吓跑了,食堂里的阿姨也吓跑了……”那名刚哭过的护士看着祝沉吟, 又忍不住泣声说,“现在整个医院只有后勤人员和行政人员努力维持着秩序,还要保护我们的安全,给我们做饭送饭。”
“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六天没有休息过了, 每天边战边哭, 边哭边战……”另一名护士的情绪也很低落,“真的快要扛不住了……”
在省外医院赴闻兴增援前, 医院的人手严重不足, 采取“3天一个24小时”的轮班制度, 实际上每72小时的工作时间超过50小时, 每位医护人员都要看顾至少4到5位重症患者。由于病人有时会突然出现病情变化, 要抢救, 再加上隔离服、防护服、戴上口罩,还有防护屏的重量, 相比平时, 体力精神消耗都大到无法想象。
“我理解。”他点了点头,“但你们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
新冠病毒是一种病毒性疾病,没有特效药,对于医生来说, 他们能做的就是帮助病人做一些对症治疗以及辅助治疗, 帮助病人缓解痛苦,挺过凶险的炎症期。
祝沉吟在抵达闻兴之前, 已经将所有资料翻阅了十几遍,连纸张都要翻烂了。所以,在上手医治病人的时候,他对整个流程熟悉得非常快。
再加之他性子温和冷静,作为领导者对于整个团队以及屏南医院原本的治疗团队,都是一剂有效的镇定剂,减少了恐慌和疲惫在团队中的蔓延。
他让原本精神体力都已经达到极限的治疗团队暂时从一线下来去休息,自己则带着顾瀛他们没有做任何休整,直接上去顶在了最前面。
一名六十多岁的金姓老奶奶被收入屏南医院,病情急转直下,高烧使得老奶奶浑身乏力,没有丝毫食欲。
祝沉吟对金奶奶做了辅助治疗后,还耐心地坐在床边安慰情绪低落的金奶奶:“奶奶,我知道您人难受,什么都不想吃。但是如果不吃东西,是没有力气可以去应对病毒对您身体的攻击的。”
新冠肺炎也是自限性疾病,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便会自动停止,并逐渐依靠自身的免疫力痊愈。所以在接受治疗的同时,病人本身的免疫系统也是康复的关键因素。
“您得挺过去,挺过这一阵,免疫力上来了,病毒就会被慢慢击退了。”
金奶奶看着他,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嗓音虚弱地问:“医生,听你的声音,你是不是还很年轻啊?年纪应该比我家儿子还小一些,成家了吗?”
“成家了。”他笑了笑,“刚成家没多久,我从长川来的,我太太还在家里等我。”
金奶奶的眼眶红红的:“你太太怎么就放心让你来这儿呢?”
别说是医生护士了,哪怕是病人都知道此刻的闻兴和屏南医院正处在极度的水深火热之中,病毒很强大,谁都有可能被感染的风险,谁都不能说是百分之一百的安全。
“因为她相信我会尽力将您以及其他病人救治康复,也相信我最后会平安地回到她的身边。”一提到高嘉羡,他的目光里满是深切的温柔,“所以,您也要加油,您子女和外孙也都在等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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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嘉羡态度严肃地说了那席话之后,顾宁和龚莉终于没有再继续宣泄负面的情绪。
因为知道她所说的所有话都是正确的,所以他们不应该再纠结为什么祝沉吟要冒着危险去支援,而是应该在家等待他平安归来的消息。
她陪着几位长辈说了会儿话,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又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往了和义医院。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好一段时间无人来探访的祝爷爷的病房里,今晚倒是有人在。
祝文军显然也没有料到她会来这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神色崩得很紧。
高嘉羡并没有在意他不那么好看的脸色,规规矩矩地叫了他一声“爸”,然后自顾自给两位看护阿姨结了工资,叮嘱了她们在疫情期间要戴好口罩、注意安全。
末了,她就坐在床的另一头,安静地看着病床上的祝爷爷。
祝文军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生硬地开口道:“祝沉吟呢?”
她淡定地回:“在闻兴支援疫情。”
祝文军怔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更吓人了:“他怎么自说自话跑到闻兴去了?不要命了?不知道那边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吗!?”
“他是仁晨医院的骨干精英,在遇到国家危难的时刻,他一定会是前去支援的先驱力量,不存在自说自话跑去这一说。”她面无表情地说,“况且,他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就算明知道有多危险也会义无反顾地过去。您和祝爷爷在强迫他走从医这条路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把祝文军说得老脸一白,连半个字都回不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祝文军才语气不善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厉害?跟祝沉吟结了婚之后,可以控制他,顺带控制龚莉,让他们都背叛我,全部都向着你?”
高嘉羡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样,笑着摇了摇头:“我一直都知道您没什么自知之明,但没想到您可以自我麻痹到如此地步。”
“首先,我不是您,我永远不会想着要去控制别人。”
“其次,他们并没有背叛您,而是您这么些年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彻底感到心寒,从而抵触您,不想和您扯上关系。”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她就没有打算给祝文军留什么情面,“沉吟和妈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总想着为这个家、为自己的至亲多付出一些。他们为了支撑这个家表面上的和平已经委屈自己的意愿活了那么多年,现在该为他们自己而活了。”
说完这些,她从椅子上起身,居高临下地对着祝文军说:“所以,他们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意愿,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最后,祝您新春快乐。疫情期间,希望您能响应国家的号令照顾好自己,我还会来看祝爷爷的。至于妈和沉吟,您也不用太过操心,他们都会好好的。”
“现在和往后都有我护着他们。”
祝文军在她身后目送着她离开病房,整个人都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目光变得颓然而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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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沉吟自从给她发了一条落地闻兴的消息之后,一天一夜再也没有来过任何讯息。
大年三十的晚上,繁华的长川却如同一座空城,大街小巷都鲜有行人。所有人都选择窝在家里,忧心忡忡地关注着闻兴的最新进展。
由于以屏南医院为首的闻兴多家医院实在无法容纳迅猛增加的新冠病人,上层以及闻兴市城建局紧急召开专题会议,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了安方医院相关的设计方案,正式开始进入施工。
安静的夜晚,高嘉羡独自一人用平板关注着每一条疫情的最新进展与新闻,眉宇间始终轻轻地蹙着。
微信语音的铃声这时忽然响了起来,她眉头一跳,几乎是瞬间放下平板,抖着手拿过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并不是她此刻满心期盼牵挂着的人。
接起电话,苑星的声音一改往日的高亢精神,焉了吧唧地如同一株即将枯萎的植物:“……羡羡啊。”
“嗯。”她应了声,“新年快乐,星星。”
“……新年快乐。”苑星在那头沉默了两秒,长叹了一口气,“但我真的一点儿都快乐不起来。”
顾瀛是跟着祝沉吟一同前往闻兴的,高嘉羡完全能够感同身受此刻的苑星是什么样的心境。
自己最爱的人处在风暴中心,且无法得到任何最真实的一手消息——不知道现在医院里接收的病患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不知道他能不能有一丝喘气休息的时间,不知道他那么辛苦有没有吃上饭,也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长时间的照顾病患而也被交叉感染病毒。
苑星担心顾瀛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她只会有过之而不及。
她这时转了语调,故意逗苑星说:“你现在走心成这样,怎么之前白.嫖人顾蛋那么多次,快把人榨成人干了,却还死活不肯给他一个名分?”
苑星在那儿被噎了一口,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点儿:“那我怎么能知道我真的会……喜欢上那个傻蛋啊!”
“你也知道我的,我这么多年了就没想过要对哪个男人走心,谁知道这次会栽成这样。”顿了顿,苑星又说,“如果早知道会遇上疫情,我一定在他走之前就……”
“星星。”她这时握着手机,对着电话温和地说,“我们确实永远想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明天地球和人类会碰上什么样的变故,不知道走在路上转角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会遇到、爱上什么样的人。
“所以,在当下,只要心里想做什么,就勇敢地去做。”她说,“永远为时不晚。”
苑星听完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在挂电话前忍不住感叹道:“羡羡,这种时候我不得不说一句——真不愧是你。面对祝医生的情况、你这淡定的心态简直绝了,我得好好向你学习。”
高嘉羡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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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也悄然而至。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也是会被所有国人永远铭记在心的一年。
高嘉羡在床上边处理中外记者发来外交部的提问,边持续关注着平板上的消息推送和疫情动态。
凌晨一点多,她在关灯入睡前,拿着手机点开了和祝沉吟的对话框。
他们之间的对话还堪堪停留在昨天上午,她看了一会儿,用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然后点开了他的微信备注修改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