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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呐伊路,你说她过去是在为谁看门呢~”
  “谁知道。”
  “之前像只小野狗一样,对着外人龇牙咧嘴,现在没了要保护的东西就直接一蹶不振了,好无趣——”
  “这么说连三毛都比她有职业精神。这幅样子,是生病了吧,不过也和我无关。”
  “真绝情啊。”
  *
  睁开眼,面前是一片花海。
  即将到来的夏季昼长夜短,尚未到夕阳晚照的时分,但上空已经燃烧着璀璨的红霞,远处的山巅还是一抹深蓝。一望无际的向日葵在眼底铺开,像是被烈焰沾满生命的火花,胭脂、朱红、金橘色、橙黄、硫黄、米褐层层叠叠团团簇簇。虽然没有风,枝干却在轻轻摇晃。
  全身心都沉浸在这幅景象中的木川唯微微睁大双眼,她的红色瞳眸将一切尽数倒映在虹膜上,那些金橙的斑斓颜色,统统填满了她的世界。
  然后一只不属于她的手掌在面前晃了晃。
  “醒了呀。”
  少女这才收回视线,慢慢地将目光从窗外的向日葵花群挪到昏暗的室内。她躺在榻榻米房间的凉席上,脑袋边还摆着一杯冰水,再往右看——是盘腿坐下的红发青年。
  对方正托着腮,薄薄的唇角上挑,细长的眼睛半阖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露出的胳膊肘肌肉线条流畅,耳坠垂着长长的心形图案,他眯眼笑起来,轻佻地勾着手指:“感觉怎么样?”
  ......如果你离我远一点的话。木川默默想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试图撑着手臂坐起来,旋即一阵剧烈的疼痛冲上大脑。
  她皱起眉,捂住胸口,这才发现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被变成了一件新的吊带衫,肩带都滑落在两侧,衣领被拉低到方便看见伤口的位置。一个巨大的血洞开在前胸,血迹已经干涸,只是有些发炎。
  “不过近距离看伤口愈合,还是很神奇的。”他扬起语尾,意犹未尽地调侃。
  木川唯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这种几乎半衤果的状态被人看得清清楚楚,她扶着墙壁坐起来,任由衣服松松垮垮地坠在身上。
  “你这里。”
  西索压低音调,凑近她的右耳,嗓音仿佛那种潮湿又充满扭黏意味的霉斑一点一点顺着墙角爬上来,他的掌心刚好贴住少女心口的大洞:“被捅了这么大一个洞都没死,小怪物。”
  最后那个称呼近乎呢喃,湿漉漉的潮气紧紧地攥住耳廓,木川忍不住蹙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被这么无感情地盯着,西索反而有些兴奋,他的手指探进她的伤口里,用力向内抠抓:“觉得疼吗?”
  木川唯一把钳住了他的手腕,无机质的红瞳直视他亮得发光的金眸:“...你说呢?”
  “原来还有痛觉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变成机器狗了呢~”
  “......”机器狗又是什么东西啊。
  黑发少女嫌弃地甩开他的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和穿着。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眼睛,然后就看见西索金色的目光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好像从刚才开始,视线就没有移开过。
  木川唯的瞳色是红色,就仿佛在眼眶里舀了一勺血倒进去。
  她不想开口说话,也不打算道谢,因为对方会救她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没有什么重要的理由。但人体的温度却让人疼痛和灼烧。
  “你认识多玛?”她问。
  这是一种病吗?
  医生能治好吗?
  对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就像抓住了把柄的政.治家,像猜透魔术师手法的观众,像成功诊断患者的心理专家:“不然呢,你明明已经猜到了。”
  木川唯感觉自己似乎分裂成了两半,其中一个自己被湿热折磨得头晕目眩,在大吼,在发泄。而另一个自己在冷眼旁观,眼里没有情绪,宛如被抛弃的孩子。
  也许,比起被撕扯成两半,切成一片一片会更好。最好让她亲眼看着自己被拆分、撕碎、搅拌,然后每一部分都被泡着白酒喝掉。
  “他让你来你就来吗?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她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讽刺。
  西索没有回答,反倒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是在生气吗?”
  “没有。”
  “是吗。”他抽出一张梅花3,自顾自地转向窗外,“但是在我看来,你在生气哦——对于别人必死的决心,我还是会仁慈地帮一把。”
  ——要你来多管闲事。
  木川气得发抖,却无法理解自己的情绪。她抱住手臂,哆哆嗦嗦地披着被单,拼命深呼吸起来,手指紧紧地抓着凉席的边角,把那里捏得粉碎。
  青年忽然动了,他的手从她的眼角移到脸庞,接着抚上细微颤抖的嘴唇,一用力,便把手指深入她的口腔,紧贴着她的舌头,用力搅弄着。
  “知道吗,现在伤口的疼痛感,在你攻击别人的时候,对方也会感受到。”
  为什么这个男人能把这种无耻又色.气的事情做得这么肆无忌惮?如果西索平时的情绪是暴戾而难懂的,那么他现在依旧是残暴、低温,让人无法理解。
  口中有异物,木川向后仰了仰,张开嘴吐掉他的手指。她冷淡地反问:“所以呢?”
  “而刚刚那个,叫做厌恶。”他低低地闷笑着,“如果你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对方就是这种感觉。”
  ......我有说过,我很可怜,求你救我吗?
  隔着十公分的距离,木川唯的眼睑微微打着颤,她把头低着,合上了眼睛。
  “滚开。”她猛地扬起头,声如裂帛。
  伴随着这声锐利而冰冷的句子,铺天盖地的杀气和威压瞬间向外扩散,弥漫了整个世界,就连金红的夕阳都被卷入了漆黑的异空间。
  西索被这股恐怖的能量震开,整个人撞在墙壁上,他顺势翻了个身,接力跳起,落在窗台边。
  “我就说别多管闲事吧。”另一人的声音突兀响起。
  木川朝发声者的位置望去,看见伊路米站在被威压撕裂的门扉后,双手抱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接着说:“你的那个朋友,叫多玛的,已经死了。”
  长发青年看着少女满是怒火的眼睛,不禁想起数天前见面。她太高估自己了,以为和恶魔交易之后也能控制住情绪,以为失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事实上,这对她来说,恰恰相反。
  她的灵魂已经无暇像平时那样,为了不想谈及的关键词跳脚。她的侧脸映射落日的余晖,眼角、眉梢、脸颊、发尾,无一不浸泡在难以言表的情绪中。
  “我和他不熟。”她这么说着,明明语气不以为然,眼底的暴虐却愈发深刻彻骨。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她只是觉得烦躁,她变得易怒,狂躁,想要破坏什么东西,准确来说,是想要看见人类痛苦。就像要把从喉咙里挤出的怒火都化作力气。
  木川唯踢碎了房间的玻璃窗,飞快跳下平台,落在向日葵田边的埂道上。正好面前有一对母女在错愕地看着她从天而降,于是木川立刻拔.出绑在腿边的匕首,对准小女孩的脖颈。
  没错,是劫持人质常用的套路。
  她缓缓低下头,将刀刃搁置在孩子的颈边,言语中都带着冷意:“今天是你的倒霉日呢。”
  那位母亲原本带着几分恐惧,见状,直接发出一声尖叫,想要往木川身上扑去。
  “敢动一下,我就杀了她。说一句话,我就杀了她,现在,跪在地上,求我。”红眸少女的表情冷得摄人心魄,让人升腾起一股寒意。
  女人的眼中迅速溢出泪花,她后退一步,想都不想便双膝跪地,给少女磕头:“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没有。
  没有!那火苗丝毫没有熄灭,反而愈燃愈烈!仿若在篝火中又添了几把柴,即将膨胀出另一簇火焰!
  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杀人放火的反派,而是那些什么都不怕的人,是像木川这种一无所有,一无所求的人。
  道.德纲常、法律底线、人□□故——见鬼去吧!全都是假的!
  “求求你了,求求你,对我怎么样都行,请放过安娜吧。”
  熊熊怒火在全身燃烧,狂跳的心脏似乎要从大洞里喷涌而出,愤怒!烦躁!血液轰隆隆地冲击脑膜,关节被捏得咔嚓作响。
  没一个人是好东西。
  瞎了眼才会相信其他人。
  蠢货才会爱上别人。
  木川唯松开手,像是失去了兴致般,眼里没有任何光泽,犹如血色的黑洞。她居高临下地扯开嘴角:“地狱再见——”
  挥动匕首的刹那,身体自动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杀人的感觉并没有到来。她动了动手,发现无法动弹,然后听到了母女惊讶的抽气声。她还是闭着眼睛,身体有些不稳,用脚支撑着自己。
  “抱歉抱歉,孩子疯了,给你们添麻烦了。”一个男人说。
  “什么啊!有病就管好!”女人说。
  “真的很抱歉。”男人又说。
  此后是长久的沉默。一切躁动和愤怒都消失,不合理的情节,混乱得如同梦境的场景一下在恢复平静,只剩下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木川唯把眼睛睁开,金·富力士出现在面前——以一副严肃的样子。
  披着灰扑扑的袍子,青年还是胡子拉碴的形象,他不修边幅地站在那里,灰尘飘落下来,是一股风的味道。
  记得上一次见面是对方站在厨房里煎蛋,后来龇牙咧嘴地威胁说“好好为自己活着”,那个时候他的表情特别生动。
  “我......”她的嘴角微微张开,岌岌可危地陷入泥沼。
  下一秒,男人二话不说,抬起手就扇了她一巴掌。响亮的一声恍如雷电汹涌,将世界撬开缝隙,将木川的脑袋打得偏过去,将空间寂静无声。
  “你凭什么打我?”她立刻冷冷地瞪回去,用那种看死人的眼神。
  夕阳悬挂在空中,两人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的田,少女的身影深深嵌在金色里,光芒洒在男人凝重的脸上。
  这一个月时间,她好像长高了一点,头发也长了不少。
  “别一副监护人的样子,好像我们很熟似的——”木川唯只有在温和说话时才会发出软软的声音,她的嗓音本来就偏冷,让人恍惚产生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金抬手又打了她一下。
  “你还打上瘾了?!”
  “你在干什么啊!”
  青年拧着眉毛,生气地扬着眼睛:“小混蛋,一下子没看住就闹得这么大!”
  他伸手去检查木川身上的伤,她无动于衷僵硬着身体,表示无声的抗拒。
  金借着夕晖看到少女脖颈勒出的一圈红痕,登时又拧紧眉头。她的皮肤本来像雪花一样白皙,衬得那些伤口愈发刺眼、狰狞,尤其是胸口的贯穿伤,甚至都开始发炎了。
  “啊啊,我才懒得管,你自己站在这淋雨去吧!”男人干脆撒手不管,扭头就走了。
  莫名其妙!
  木川又愤怒又无法理解,她揉了揉自己疼痛的脸颊,下一瞬,骤雨来临,雨水积在向日葵末梢的叶子上,变成大粒的珠子落下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响彻云霄。
  雷电交加,不时发出天崩地裂似的巨响,每次闪电,一道亮光直闪到地上,把树干都照亮了。等到雷电停歇一段时间,木川唯已经被淋得透湿,她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仰着头,站在雨中,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恢复理智。
  西索让人恼火,伊路米让人恼火,金也让人恼火!全都见鬼去吧!!!
  少女的黑发被统统打湿,脖颈又白又润,脸颊因被打搽上了一层粉色,额头变得苍白,眼神凝着一层冰霜。
  “什么啊......”她自言自语,“我随随便便就能毁灭世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也没有人在乎。”
  远处的山峦披上一层蒙蒙的雨雾,小小的群山仿佛锁在雾霭中,渐渐失去轮廓。这种景象同春雾的景象不同,地面上已经彻底潮湿了,世界笼上淡灰色。
  雨忽然减小了。
  低着头的黑发少女慢吞吞地四周张望,她擦了擦脸,似有所察,面色忽而变得难以置信,朝上空望去:一张手帕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轻飘飘地浮在她的头顶,像是在为她遮雨。
  木川仰头看着上空,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出现在脸上,她使劲抿住嘴唇,在尽力控制自己的神情。
  ——绣满小草莓的手帕晃晃悠悠地飘着,乌云散开,蔚蓝的天空重新出现橙黄。
  木川唯的红眸映出手帕角落里小小的“千穗”署名,云朵被夕阳染红,在她瞳孔里形成流窜的光点。
  她快要无法呼吸,一片橙红之下,那张手帕变得那么圣洁,那么纯粹。她忽然想回到过去狠狠的嘲笑其他人,你们以为提起某些相关的词就是摧心剖肚吗?
  谁的手指轻轻捧起她的脸颊,抚平那些细小的伤口,擅自地疼痛,又擅自将血肉模糊的伤口割开。
  看不见的温柔手指摸了摸她的脸。
  【我好爱你。】
  木川唯忽然在手帕掉落在地的瞬间泪流满面,她仍然无法确切叙说自己的感受,但那种如海浪般淹没胸腔的苦楚将她吞没。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哭成这样,一边诧异,一边抬手去擦,眉心狠狠地皱着,眼角满是难过的水光。
  “小混蛋。”金站在她身后无奈地说。
  少女肆意大哭着,蹲下来,捡起那张手帕,抱在胸前。
  ......木川唯终于真正放过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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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是为了保护千穗、保护其他人而存在看门犬,失去了保护的意义,也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海贼王,在娜美要离开自己的村子时、路飞要离开修行的岛屿时,那些早已逝去的人们会轻轻推他们一把,就像是一种祝福和保佑。
  手帕是千穗送给小唯的东西,仿佛是亡灵借用信物重现世间,最后对她说了一句爱你。
  “只要你爱我,我就能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