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淮翊闻言，抿唇笑道：“念安，你不必酸讽我，我知道你心里是介意的，我若登基，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裴寂，你岂会真的希望我得偿所愿。”
“你想如何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天变地变，道义不变，终有一日，天底下的百姓都会明白全部事情的真相，到时是非功过，自有他们去评判！”
沈念安说完这话便起身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连淮翊见她生气，倒也没恼，她这是在跟他耍性子呢，他有什么可介意的，高兴还来不及。
“那你好好休息。”
沈念安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等他前脚刚走出房，后脚就砰一声用力把门关上了。
连淮翊听见那声音，无奈摇头一笑，随后离开了。
方走出院门，韩锡却带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迎面由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还带着几道斑驳的伤疤，正是曲弦听。
裴寂离京那日把曲弦听放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总之是心软饶了他一命。
不过飞仙楼已经被裴寂抄了，好在曲弦听狡兔三窟，待在别的住处静心养伤，一直等到连淮翊今日回来，才托韩锡的面来见他了。
连淮翊见曲弦听走路一瘸一拐的，俨然还没养好身子，不过能保住一条命已实属不易，别的还有什么可强求的。
曲弦听拖着行动不便的腿缓缓行至连淮翊面前，方要跪下便被连淮翊制止了。
“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就不必行礼了，在我面前没这么多繁文缛节。”
“多谢大人。”曲弦听恭敬道。
连淮翊接着敛容吩咐道：“舅舅有个马夫，此人名唤周逸，表面上看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车夫，实则却是舅舅的智囊，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我要你把他策反成我的人。”
曲弦听凝眉道：“杀了他，再易容成他的相貌蛰伏在杜将军身边，岂不更方便？”
连淮翊当即摇头拒绝。
“不可，此人跟随舅舅多年，舅舅对他十分熟悉，一个人的相貌可以仿冒，但声音和性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模一样，只有让他变成我的人，我才能知晓舅舅这些年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如果事情真有曲弦听说的那么好办，他又岂会找他。
曲弦听见他对这件事似乎极为慎重，忙敛容答应了。
策反亲舅舅身边的幕僚，那就是要监视自己的亲舅舅了，只是他们舅甥两个素来一条心，如今怎么还生嫌隙了呢？
凝神间，耳边又传来了连淮翊的声音。
“听说你这些日子在裴寂那儿受了很多苦，难为你了，在大事了结后，我自不会亏待你。”
曲弦听闻言一怔，心里莫名有些想笑。
说这种话的意思，是怕他会在某个关键时刻背叛他吗？
他未免想得有点太多了。
“大人心里应该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荣华富贵这种东西，我根本就不稀罕，我只求往后半辈子都能自由自在地过活，不再听命于任何人和任何事。”
连淮翊闻言轻嗤，“好，你的请求，我一定会满足。”
“那就先谢过大人了。”
曲弦听言不由衷地微微颔首，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行礼告辞了。
韩锡送他出去，到了门外却忍不住提醒。
“你方才在大人面前说那番话实在有些大胆了，若换作大人以往的性子，必然不会轻饶了你，下次绝不能这样。”
曲弦听挑眉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既然敢把那种话宣之于口，自然是料准了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他还有用得到我的时候，岂会在这时与我撕破脸皮。”
说完，他话锋一转，又问起杜志康身边的那个幕僚来。
“你跟随大人这么多年，对杜将军身边的人应该也有所了解，大人既要我去策反那个周逸，我自然要先打听一番，此人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和软肋？”
韩锡拧着眉仔细想想，随后摇头。
“舅老爷身边的人和事儿，我很少打听，大人以前也是过于相信他了，所以才未对他产生过任何怀疑。”
曲弦听好奇道：“那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韩锡抿唇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沉默一瞬后决定还是开口。
“舅老爷此番进京述职，身边带了一个人，是大人以前的敌人，舅老爷今日出面想要大人给那人道个歉，从今往后他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了了，大人不愿意，由此和舅老爷吵了起来，也正因为如此，大人才开始怀疑舅老爷有秘密隐瞒他。”
曲弦听凝神听着，目中悄然划过一抹讽刺。
“这世上果然什么人都靠不住啊。”
韩锡诧异道：“你怎会和大人说出一样的话？”
韩锡思想简单，有时候想不了太深入的东西，这也是连淮翊将他留在身边近身保护的原因。
待在他身边的人不需要多聪明，他也不喜欢被人猜测自己的心思。
而韩锡看到的，只是杜志康教养连淮翊多年的不易，心里对杜志康是存着感激的，至于在这番表象之内的东西，他真的看不到。
曲弦听见他睁着大眼凝视自己，摇头拍拍他的肩。
“如果你处在大人的境地上，只会比他更心寒。”
韩锡听得一知半解，还没彻底参透他的话中之意，他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上马车离开了。
之后两天，曲弦听一直派人盯着周逸，一个人再沉稳再聪明，也不过是一具肉眼凡胎罢了，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不可能没有弱点。
经过两天的监视，曲弦听终于找到了周逸身上的突破点。
此人虽跟随杜志康多年，但一直没有摆脱车夫的身份，虽然很多主意都是他给杜志康提的，但在其他人看来，他只不过是杜志康的车夫罢了。
一个人可以碌碌无为几年，但绝不可能容忍自己庸碌一生，尤其是像周逸这般心高气傲之人。
杜志康不肯给他机会，那就让他从别的地方看到机会。
曲弦听其实也能理解杜志康为何如此压制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杜志康和周逸其实是一类人，毕竟当年帮着老皇帝诬陷先太子一事足能让杜志康称道一辈子了。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会容忍身边的幕僚盖过他的风头，所以才一直压着周逸。
只要知道这两人之间的龃龉，之处在哪儿，那事情就好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