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无心听他打趣，见他神志似乎恢复不少，便主动问起昨晚的事。
“韩锡把你送到这儿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急疯了，你昨天究竟怎么了？”
“没怎么。”
连淮翊扭过头，并不太想说。
沈念安见状，识趣地耸了耸肩。
“也罢，既然你不愿意开口，我也不逼你了，我给你煮了一些粥，待会儿若能起来就喝了吧。”
连淮翊闻言，面上颇有些意外。
“你亲自给我做的？”
沈念安撇嘴道：“只是顺便，你府里这厨子的手艺，我实在吃不惯，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干，索性给自己做饭去了。”
连淮翊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摇头笑笑，随后撑着床板要起来。
沈念安皱眉道：“大夫说你得好好休养，别折腾了，就剩下半条命了，真作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若我真死了，岂不正和你心意？”连淮翊望着她的脸打趣道。
沈念安闻言蹙眉，“你觉得说这种话很有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很想知道你的回答罢了，念安，我不是个好人，我也知道这世上很多人都想要我死，可若是你说你要我活着，那么无论有多辛苦，我都愿意咬牙撑下去。”
他想去握她的手，只是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背，她便迅速把手缩回去了。
落空的指尖刺痛了他的心，可他嘴角却仍带着笑。
“念安，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你可信？”
沈念安漠然道：“都到现在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连淮翊心中苦涩道：“没什么，我只是担心，有些话若是现在不说，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说出口了。”
这句话他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过，只是今天的语气听起来格外低迷。
沈念安心念微动，看着他说：“连淮翊，人活在这世上，不是只有情爱和私欲的，我知道你亦是个可怜人，但若是为了自己的委屈而拉着全天下的人给你陪葬，天下人又做错了什么？现在回头还不晚。”
她也曾不止一次的用这样的话安慰他，只是他从未听过，时至现在，她也没有那种自信认为自己一定能说动他，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连淮翊勾唇一笑，有些讥诮地看着她。
“同样的话，你有没有对裴寂说过？他想做的事，何尝不是拉着天下人陪葬？他的委屈是委屈，难道我的委屈就不是了吗？
念安，我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沧海一粟，谁都逃不过天意捉摸弄，只是筹谋一生做了这么多事，最终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天道罢了，只是天道又在哪儿？若老天爷真的开眼，这世上又何来那么多可怜人？”
沈念安喉中一哽，突然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
她承认她在对他和裴寂的世上出现了偏差，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她是裴寂的妻子，她爱了裴寂这么多年，没道理不帮他的。
只是连淮翊有一点说错了，那就是裴寂绝不会罔顾天下苍生，之前在西凉国的地下城中，裴寂参悟的宝藏秘密便是“天下人的天下”，若失了民心，他根本做不了后来的事。
她也承认，裴寂与连淮翊相比，确实少了一点无情的狠绝，但一个人光有手段而无仁心是远远不够的，这样的人更不配做帝王。
所以由始至终，她和连淮翊都不可能成为一路人，有些话自是多说无益。
她抿抿唇，懒得再同他说什么，转身将自己煮好的粥端了过来。
“大夫说你近些日子只能吃清淡的膳食，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白粥，我在里面加了肉粒和咸鸭蛋，喝完再睡一觉。”
“我哪里还睡得着，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连淮翊眯眼笑笑，见她只端着碗而不肯喂自己，只好伸手接过，只是喝粥的时候多少有些费力罢了。
沈念安看不过去，扬声把守在外面的韩锡叫了进来。
岂料连淮翊脸一沉，当场把手里的碗扔了。
“滚出去！”
韩锡步子一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念安。
“沈姑娘，这……”
沈念安知道他为何发火，这怪脾气，真以为谁都愿意惯着他呢！
“灶房还有，再去给你家主子盛一碗。”
韩锡都没胆量去看连淮翊的脸色，连忙点头出去了。
连淮翊气极反笑，盯着沈念安的脸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念安双手环抱，转过身气定神闲地看向他。
“我这是好心，人不必任何时候都逞强，自己做不了的事就假手他人，这并不丢人，再说你昨晚还是被韩锡扛回来的，更脆弱的时候他都见过了，更何况现在呢。”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连淮翊咬牙切齿道。
他并未强求非要她喂自己喝粥，她却擅作主张把韩锡叫进来，把拒绝之意表露的如此明显，如今他还真想强求一番了。
“我要你喂。”
沈念安敛容冷笑，“连淮翊，要点儿脸行吗，我已经成亲了，于礼不合的事，你觉得我会做？”
“念安，你总说我这人心狠，可是你呢，难道你就不狠？我几次护你周全，若换作常人，对你提出这点要求并不算过分，为什么换成我就不一样了？”
这话刚说完，韩锡便端着一碗新盛好的粥战战兢兢地走进来，见自家大人如视仇敌般盯着自己，一时行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得又求助于沈念安。
“沈姑娘，不然还是你来吧？”
沈念安站着没动，眯眼问连淮翊。
“咱们之间也不是非走到撕破脸皮那一步不可，只是我若如你所愿，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连淮翊笑道：“若你肯喂，我便将外面正在发生的事说给你听，如何？你被困在这儿这么久，难道就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沈念安当然想知道，连淮翊把她困在这儿，身边伺候的婢女是个哑巴，她每日能见到的人除了连淮翊就是韩锡，除此之外再无别人，虽然明知自己已经回到了上京，但这地方更像是一座被铜铁打造的牢笼。
如果这样做真能换来外面的消息，那交易一把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