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不是每次都能遇见年轻漂亮的江湖女侠主动下药现身,还被人坏了好事的。
这解毒药的滋味,陆小凤永生难忘,如今见到楚留香所得良药绝不会认错。那么这位赠药的朝廷大内供奉,会不会与红领巾有什么关联,或者是有相同的获药渠道?
如果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他能预感自己离红领巾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陆小凤心中满是揣摩,扭头见平日精明能干,破获多起江湖悬案的楚香帅,正捧着两瓶药温柔轻笑,打了个冷颤,决定将疑云藏在心中,自己慢慢找线索。
前面的主船扬帆起航,陆小凤赶紧随楚留香上了副船,就听见前方一片哗然,主船也停止了前行。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陆小凤精神一振。
不过还没等他发挥本领,之前四处溜达的胡铁花,就气喘吁吁一跃上船,手里还抱着一坛子没开封的酒。
“你去找酒喝了?那边乱哄哄的什么情况?”楚留香笑问道。他一点都不担心前方的骚乱是对方惹出的。且不说有前辈关照,胡铁花又是个极懂分寸的人,就算惹来麻烦,他们也不是怕事的人。
胡铁花拍开封泥,沉醉的深吸一口酒气道:“那边跟我没关系。是金灵芝,他们找到金姑娘了。”
楚留香和陆小凤俱都深深凝望了他一眼,怎么会跟他没关系?那位金姑娘与胡铁花在旅途中互生情愫,虽有利用的成分,但好感是做不了假的。就算金姑娘真正又爱又恨的人是蝙蝠公子原随云,抱着对方一起跳海,也不能说与他完全没关系吧?
胡铁花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是放下了,心死了,还是……习惯了?
两位长相俱佳,从来不缺女人缘的英俊风流少侠,都极力摆脱诧异表情,免得再次伤害胡铁花脆弱的心。
楚留香心平气和笑道:“酒香凝而不散,果真是好酒!这些差人连船都给我们挑了一艘品相好的,怎么会舍不得一坛酒?我并没有担心是你。”
陆小凤好奇追问对方道:“那原公子呢?找到了没?”
胡铁花摇摇头,丝毫没有情敌命丧黄泉的欣喜,长叹一声道:“金姑娘命大,抓住一只海龟浮上了水面脱困,虽看着一身血衣可怖骇人,实际上只受了一些震荡和擦伤,呛了几口水,不过原随云就没这么幸运了。她……刚才口里还念着他的名字,神情很是悲痛。”
“……”两位英俊少侠将脸转向虚空,不约而同欣赏起碧水长空。
“喝酒喝酒!”胡铁花叫嚷道,“原随云运气不好,那一身血都是他的。既然金姑娘无恙,就值得庆贺!”
楚留香暗自叹了口气,虽然他们在海上九死一生,都是蝙蝠公子的算计,但对方也在海上救过他们一命,只不过动机不纯罢了。
无争山庄原老庄主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惊才绝艳,年纪轻轻就没了,还是以这种方式,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楚留香叹息过后,应和道:“没错,金姑娘没事,实乃不幸中的万幸,值得庆贺。”
陆小凤点头称是。
楚留香又道:“可惜原公子不在了,不然可请他辨一辨前辈的脚步声。”
陆小凤点点头,瞬间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对方。
两人目光交流,各有领悟,只有胡铁花不明就里,抱着酒坛子招呼道:“喝酒,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
由锦衣卫和六扇门组成的船队,正式扬帆返航了。
潮起潮落,日月交替,一支行驶在海上的船队无声无息靠岸,并未与浩浩荡荡返航的官船有任何交汇。
宫九站在船头,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锦衣狐裘,猿臂蜂腰,端得是芝兰玉树,贵气逼人,比之当今圣上风姿也不落人下。
“主子,外面风大。”
“少说这些没用的,探究到情况了吗?”宫九问道。他有吴明传授的神功护体,岂是一点海风就轻易抱恙的体质?
宫九的目的地并不是蝙蝠岛,半路遇上官船,远远避开,想起无争山庄也是手下重要棋子,这才转变航线,过来一探。
“主子,蝙蝠岛已经被查封了,原随云生死不明,恐怕是凶多吉少。”手下亲信探究了一番,揭了一张岛上的官府封条,送至宫九手中。
封条上盖了官府大印,却也沾了一些没擦干净的泥垢,污了宫九的眼睛。他没有伸手去接,奋起一脚将不长眼的手下,连同封条踹进海中。
扑通一声,那手下掉进海里,一声都不敢吭,默默游在水里也不敢上船,只等着主子发落。
宫九看都没看他一眼,下令指挥道:“留一船人跟他搜寻原随云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巡视四周,宫九低头盯着海面沉吟道:“着重寻找海下暗道,原随云此人聪明多狡,我不信他这么轻易就死了。若真时运不济故去,将他搜来,带回无争山庄,也好跟原东园那老东西谈一谈筹码。”
“是,主子!”
“启程!”
留下一艘船,船队继续前行,只行驶了半日,便到了另一座屹立在海上的岛屿。这座岛屿便是“隐形人”组织藏匿的大本营。江湖上因为丢了太平王价值三千五百万两银子的镖闹得天翻地覆,只有参与的人才知道丢失的金银珠宝去哪,宫九今天来就是转移走这批金银珠宝的。
岸边三三两两的渔具散落在地,却没有人在岸上驻守,宫九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心中隐约生出了不安。他知道匿藏在岛上的人都很警惕,决不会抛下渔具自己离开,他们只会带走一切属于他们的痕迹,将这里布置成一座荒岛,来掩盖他们存在过的迹象。
隐形人组织的地盘,或许对他们自己来说是一片祥和的世外桃源,但对突然到访的旅行者,只是一座无法维持生计的荒岛。
“去看看怎么回事。”宫九站在船头吩咐道。他狡猾似狐,虽然多日没回岛上,归心似箭,瞧见这些蜘丝马迹的不妥,却狐疑起来,不肯踏上岛一步。
宫九立在船头,耐心等待着手下回报,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平日里稳重的手下,居然跌跌撞撞跑回来,还没到岸边就大喊道:“死人了,好多死人——”
宫九全身一哆嗦,仗着神功护体的壮实身躯,居然在呜呜海风中,感觉到了冷意。
刺骨寒气从脚底板一直窜到了头皮。他动了。从一座恒古就立在船头的石像,变成了猎豹。矫健地从船头一跃而下,顾不得等待属下跟随上来,拨开山崖上的藤萝,穿过石壁裂隙,直奔向了郁郁葱葱的山谷。
青草香味无法掩盖恶臭,亭台楼阁塌了一半,往日聚在一起赌钱的水阁,不见热闹。桌子上有吃到一半没收拾的酒菜,味道熏得宫九闭气退后了几步,之后干脆一扭头出了水阁。
这时候他的手下追上来,指着一个方向给他带路。宫九看向手下所指的方向,心中一沉,那是吴明前辈住的小院。
果然还没到地方,远远就看到碎瓦颓垣倒了满地尸体,手下汇报这些人各个七孔流血。宫九泛泛一看,果真如此。
他在废墟最中心找到了吴明,已经气息全无,天灵上有个不明显的手掌印。居然是被人从正面击杀,这怎么可能?宫九惊骇不已,这世上真有人能打败吴明吗?对方的强悍是他亲眼所见,他自己已是绝顶高手,但是在对方手底下走不过二十招,可是现在吴明不但败了,连性命都葬送了。
满目疮痍,让宫九兔死狐悲,冷酷的心竟有些酸楚。地上躺的都是当今高手,看情况竟是被波及震碎内脏,身上连个外伤都没有。
宫九蹲在一位少女面前,手指抚过她青紫的面容。这女孩总喜欢熬一大碗牛肉汤,每次见到他都会发出银铃般娇笑,雀跃喊道:“九哥!九哥回来啦!九哥又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这女孩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在外人面前毒蜘蛛一样的恶毒存在,却是他面前乖巧的小妹妹,这次他带来的礼物,对方怕是用不上了。
宫九又去找沙曼,那个长得最像他娘,恨他入骨,却不得不讨好他的沙曼,他竟在人堆中分辨不出她。少了对方,以后谁的鞭子抽他时,还能那么不遗余力呢?
宫九骤然想到个人,连来历都不知道,却鞭打过他两次,鞭鞭不留情。回想对方的鞭子,宫九身体发软,几乎呻吟出来,突然就不感到悲伤了。
“将他们都埋了吧,不,放一把火烧了这儿,烧了干净。”宫九挥挥手道。他捂住鼻子,不再从人堆里寻找他曾经的心肝宝贝了。在他面前没有不可取代的人,他冷心冷意连自己都不在乎,怎么会真正在乎别人呢。
“主子,周围没有火药痕迹,也不是地龙翻身,属下实在不知道是什么造成当下局面。”一个手下汇报道。
宫九用帕子擦了擦手,嫌不够干净,又命人打水,用香胰子细细将手洗干净。冷笑道:“不是你猜不到,是你不敢猜。吴老头是被人一掌拍死的。”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被说中心事的手下,又惊又骇道。
“请主子上船,容我们在附近搜寻线索。”有手下担心宫九的安危,跪求道。
宫九点头赞许,在几个手下的护送中重新上了船。倒是不担心对手还留在岛上,只是“隐形人”组织全军覆没,他若再出意外,岂不是便宜了南王世子?
船头风大,宫九不肯回船舱,孤身伫立等待手下汇报。消息源源不断从岛上传来,每一条消息都让他的脸色更加阴沉。
有手下来报道:“主子,岛上的库房被人搬空了!岛上不见一张银票,一枚铜钱!”
另有人回禀道:“报主人!弥勒佛像里发现两活口,问明事发时间在两天前。他们负责运送打捞上来的佛像,被人点了穴道,塞进佛像,佛像中原有金银珠宝去向不明。”
宫九愠怒道:“是谁,究竟是谁?”
他幸苦算计来的三千五百万两银子,竟为他人做了嫁妆!
是谁要跟隐形人组织过不去?是谁跟他过不去?是求财,还是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