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嘴的鲲鹏大约是看不上生肉的……吧。
貔貅望着空荡荡的珊瑚礁, 再望向外边一片漆黑的深海。对深海的敬畏和对小王爷的担忧之情困扰着他。他对心思叵测明显脑子有坑的鲲鹏防备颇深,不敢去问, 又心焦得厉害。踌躇片刻之后他不服输地穿破了气泡, 投身入深深的海水之中。
深海是陆生兽完全陌生的领域, 它叫人窒息,且全数被黑暗笼罩。想要在深海长期遨游活动,必须要水生的神兽来帮着制造隔离海水的空间。
貔貅克服对水的厌恶在深海里四下摸索找寻,每外出几分钟就被窒息感憋回气泡里。几次之后他总算习惯了浑身湿漉漉的黏腻感,决心游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
海域和陆域的差距如同天堑。未几,他遭遇了深海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海底漩涡。
水性不佳的貔貅连呛两口海水,四个划水的爪子当场就乱了节奏。他艰难地转身,朝着鲲鹏所在的方向游,没划拉两下就落入一个滑溜溜的怀抱。那神兽从背后覆过来,双手揽在他肋下,轻而易举就带着他远离漩涡。逃离之后,又凝结出一个五彩的泡泡供貔貅栖身,顺手招呼一尾灯笼鱼游过来。
神兽对凡物天然有压迫感,神志未开的灯笼鱼晕晕乎乎游过来,照亮了这一方空间。
借着光,貔貅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男子恰巧也正对着他看过来,目光幽深地。男子微微蜷曲的鬓发打湿后贴在额边,衬着微挑的眉眼,比百年前更添风情。就连腹下生出的蜷曲的鱼尾,也自然而然摆出一个颇有挑逗感的弧度。
鱼尾的流畅线条流露出难言的,属于成熟男人的韵味来,和鲛人们惯有的柔弱形象截然不同。
貔貅恍惚间还以为对方这么矫揉造作拗造型是在勾引自己。
“鲛人?”他对早年绑架过的鲛人小太子其实没有多少印象了,要不是刚才睡的贝壳里被婆妈的鲲鹏老贼铺了柔软的鲛绡,他都想不起来这些个泣珠织绡的漂亮鱼儿。
鲛人小太子严肃脸点点头,正经又禁欲。
貔貅骨子里的颜控属性再次发作,同时想着要逮住难得遇见的水生神兽打听消息,谢过之后便与他攀谈:“你们鲛人不是在东南海域一带定居吗?这里可是极北之地……”
鲛人怎么好往这边跑,呆久了要冻生病的。
“我陪夫人回门,她是这片海域的鱼。”鲛人小太子没听他说完就一板一眼抢答,活像学生在背题。
“夫人?!”没有可心丈夫只有糟心鬼夫的貔貅嫉妒了。
小太子丝毫不受他幽怨感染,只直直看他,眼中若有笑意,黑色的尾巴还一甩一甩:“是的,夫人。”
鲛人美丽且孤傲,他们的鱼尾本该充满圣洁华丽之感。这样毫不矜持地摇来摇去,活脱脱像只撒欢的狗子。再加上这尾巴竟然是黑色的,就更像一只脏兮兮的癞皮小野狗。
貔貅目光复杂地落在对方黑色的鱼尾之上,觉得眼睛有点辣:“你是不是来久了把尾巴冻坏了,我记得你以前是粉色的。”
他挑鲛人时可是赶着颜色挑的,要是绑回家发现尾巴是黑色儿,绝对会当场把鲛人丢回海里去。他就是这样一只肤浅的,喜欢一家子都整整齐齐浅色系的狮子。
小太子一怔,尾巴一下子不摇了,老老实实放在身后:“我当然是粉的,这个黑色……我变着玩的。”
直男癌貔貅耿直地评价道:“黑的丑,粉的好看。”品评完了还没注意到对方瞬间垮下来的脸,贱兮兮要凑过去打听消息:“你在来这里既然有段时日了,可有见到一年轻男子?”
“什么样的男子?”
“十七八岁,衣着华丽,看着就人傻钱多的小年轻……”貔貅尽力描绘小王爷的长相。小太子听罢,脸拉得更长了:“你一个陆生狮子冒着窒息的危险在深海里潜来潜去,就是为了找个凡人?你既然能在深海遇见我,身边肯定有别的神兽,怎么不去找他帮忙。”
貔貅自觉过滤掉后一个问题。他有求于人,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哈巴狗点头:“实不相瞒,他是我生死与共的小兄弟。我落难时蒙他一家庇护,他现在不见了,我说什么也要把他找回来,安全无虞地把他送回家中。”
小太子幽幽地盯他,片刻后松口道:“见过,我还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带你去海面上,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他也不多言,径自对着貔貅摊开手,颇有气度地招呼他:“你自己游容易游到气泡外边去,来我这边,我拉你上去。”
鲛人一族都是战五渣,而且是身娇体柔貌美如花的战五渣,跟这样的种族打交道貔貅都不带怕的。何况他以前和小太子分离,对方担忧地回望他的目光一直嵌刻在心中。小太子的性情明显和鲁班班是一挂的,是一尾娇滴滴又心善的鲛人。
貔貅放心地拉他手。
小太子隐秘一笑,放灯笼鱼离开,拉着貔貅往水上游去。
深海又重归无边的黑暗。貔貅下意识拉紧小太子的手,对方似有所感顺手一带,强硬地将他带进了怀里。无尽的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无限放大。
鲛人清浅的呼吸落在他耳边,强韧有力的手腕搁在他腹下,柔韧而圆润的鱼尾贴到貔貅的腿上。水生神兽在海底不受光线限制,借着黑暗的掩饰,鲛人琥珀色鎏金的双眸牢牢盯着貔貅,视线就要化成实质把貔貅从头到脚舔一遍。两人贴得极近,是相依偎的姿势……
貔貅全然不知自己被当成肥肉惦记。他心道这小子心真大,没碰上采花贼被酱酱酿酿简直是神迹。他甚至都没感受到暧昧旖旎的气氛,很直男地用胳膊肘顶后边的鱼:“你松一松。”
鲛人只松动一秒,给他留个喘息的时机,就又把他揽得更紧了。
不解风情又爱瞎操心的貔貅扭来扭去:“你再松一松,放心我不会掉出气泡的。你这样漂漂亮亮的小伙子不要和别人贴太近,小心激起别人的歪心思被人抓去生小鱼。”
貔貅嘚啵嘚啵个不停:“我跟你讲,现在街头小话本都喜欢把你们鲛人写成雌雄同体会产卵的漂亮人鱼,连个凡人都敢肖想能跟你们春风一度,让你们满肚子都是他们的……”
鲛人痴汉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软乎乎的毛肚皮上:“你闭嘴。”
貔貅:……好凶。
折腾个不停的貔貅和死抱住不愿撒手的鲛人折腾许久,终于看见海水由深及浅化作广阔绚丽的蓝色。鲛人把鱼尾垫在貔貅爪子下边,让出一只手臂让他搁爪子,把他托到水面上去。
两颗湿漉漉的脑袋冒出水面,动作整齐划一地甩了甩头上多余的水珠。不知名的海鸟在湛蓝广阔的天空滑过,成群结队往南飞去,掠过他们头顶,带来辽阔冰原上难得的生命气息。
循着鲛人的指引,貔貅向着海鸟飞翔的方向看去。只见得波光粼粼的海面尽头,有一艘巨船与海鸟同行,一齐驶向温暖而遥远的南方。
“你说的那个年轻人就在船上,”鲛人或许是劳累了,清脆的音色变得低沉,“前两日我见此处海面喧闹便上来游玩,听得船夫间攀谈。据说是有一名为‘梁’的国度得到神谕,认定他们的新任护国神兽于极北之地与暖洋的交界处落难,故而派人来寻。”
鲛人低头看向他,认真道:“昨日,我见你说的年轻人被鲲鹏托着带到海面上,交予船员手上。船员得了人很是欣喜,正带着人回去跟他们的王复命。你不必担忧那人的安危。”
貔貅瞭望远处行将驶离他视线的航船,恨不得插翅去追:“鲲鹏带他上的岸啊……你见到他上船?他好好的吗?”
鲛人笃定道:“活的。”
貔貅连找个人都要偷偷的避着鲲鹏,免得对方冲着弱小的人类发病。这会儿有心追去,也无力承担激怒鲲鹏连累鲁家的后果。他自顾不暇,唉声叹气地看着带着梁国旗帜的大船驶离这寸草不生的荒原,哀叹道:“他无事我就放心了,这趟劳烦你……”
话说一半,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脚下的鱼尾,感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说话时便把爪子从鲛人看似细嫩的手臂上放下来,同时自觉地要把后爪也从人家尾巴上挪开。毕竟男男授受不亲,有妇之夫更是需要注意影响。猛一低头,看见的却不是圆润的鱼尾,而是两抹黑乎乎的,如鲸类尾巴般分叉的陌生玩意儿。
分叉的鱼尾圆润,扁平又不失肥嫩。在阳光照耀下,还反射出靛蓝色的,妖冶的光芒。水波冲刷间,又似乎能透过这极深极深的玄黑色,看到藏在尾巴后头的浅蓝色的海水模样。
这分叉的鱼尾好似是接近于黑色的靛蓝色,又好似与海水融为一体,无色无形。
貔貅毛茸茸的嘴巴傻乎乎地张开,露出了粉色的猫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