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明依然用手背遮住眼睛,语气里带着嘲讽:“到现在还敢跟我单独相处,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呢?悄悄告诉你,那天我真的想给你的子夜注射氰/化/钠,哪怕现在,我也可以轻易杀死你——”
我打断了他:“可是你注射的是镇定剂,而且这一次,你根本就没打算杀了我。”
周明明嗤笑:“事到如今还在幻想什么呢?”
“你写在笔记本上的留言,我看到了。”
他明显僵硬了,拿开了一直遮挡眼睛的手,看向我。
果然,这孩子哭了,眼睛红得厉害。他刚才一直捂住眼睛,是因为他不想被我们看到他哭的样子,可是他怎么能瞒得了我。
我翻开笔记本,翻到彩色地图背后的那一页。
就在彩色地图的背面,赫然写着一段文字:
【暄暄姐姐,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消失了。
我等了十年,就为了确认,你有多重视我,是不是很傻?说实话我想过把你带走,可是我知道,我肯定下不了手,没办法,你是我最喜欢、最讨厌的暄暄姐姐啊。很可惜,小时候的那些梦想,没办法兑现了。
恒星陨落之前,会先像烟花那样爆炸,把最美的景象作为道别,留给这个世界。而我也打算把最美的世界作为礼物,留给心爱的你。希望你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
好好活下去吧,和那个变态家伙一起得到幸福(小熊笑脸)。
4.23】
我:“4月23日,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今天凌晨写的吧。”
周明明遗憾地说:“啊,被发现了啊~”
我根本控制不了泪水:“虚张声势的笨蛋!你想把我吓跑对不对!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你个大笨蛋!白痴!傻瓜!”
“姐姐跟以前一样,根本不会骂人,只会不断说笨蛋、傻瓜、白痴!真的好傻哦。”
“怎么样该怎么样做你才不会消失!”
“人会死亡,鬼也会消失,都是必然的。有的鬼,满足了愿望,就消失了;有的鬼,放弃的念想,也消失了被攻击,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我确实该离开了。”
“明明,你不需要放弃念想”
他笑:“姐姐总是这么纵容我呢,明明都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
我:“我们之间的是亲情,因为你还小,接触的人太少了,所以你会把亲情跟其它感情弄混淆”
他淡淡地回应:“是么?”
周明明撑起身来,眺望远方。外面的世界依然一片黑暗,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些微弱的光点,那是些零零散散的灯火,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他轻叹:“虽然没法跟你在一起了,但只要想到你之所以会接受他,是因为我,只要想到我在你的心中依然有一席之地,我就满足了。”
他的手指也变得看不见了,从他身上流溢而出的灵魂碎片宛若辰星,随风汇入那些灯火之中,倒映在他淡色的眸子里。
我看着他消失,却无法阻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大声哭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默默等待十年!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诉我!为什么自顾自地出现又离开!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要消失好不好,不要消失”
我感觉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不见最好,这样他就不会消失了。
“暄暄姐姐。”他在轻声呼唤我,“抬起头来。”
“不要”
“听话。”
伴随着他的声音,是触碰,微凉的温度。
我抬头,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他。
不再是小孩的模样,而是长大后的样子。
没有用别人的身体,而是他本身的样子
蓬松的、微卷的发,茶色的、清澈的眼,就连脸上细小的痣,耳朵的形状,都跟我想象的别无二致,或者说,比想象的还好看。
我盯着他,不敢眨眼睛。
他蹲在我跟前,轻轻帮我擦眼泪。
星辰般的灵魂碎片从他的体内流溢而出,汇成银河。
在银河里,他朝我凑过来。
他轻轻地贴上了我的唇。
软软的、微凉的,如同一片花瓣。
一颗小小的糖果从他的嘴里渡了过来。
“应该不酸了。”他说,“我知道你怕酸。”
我死死地抓住他。
他的身体在我的手中流逝。
他在我耳边说:“小心雅雅,她也快消失了,她这种厉鬼是没法转世投胎的,一旦消失会堕入地狱。所以,她会为了继续存在下去不择手段。”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
他的声音混合在夜风里:“我会在梦幻乐园等你。”
汽水味道的糖果在口中融化。
他消失了。
-
周明明离开了,他所使用的身体“何宇”很幸运,没有受伤。我们把他送了回去。他一直都在睡,恐怕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吧。
周明明留下了一盒酸酸糖,和一个破旧的笔记本。
我终于意识到,他所说的“恒星陨落之前,会先像烟花那样爆炸”那段话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要离开了,所以用最后的力量创造了一个只有他和我的幻境,从我们踏上公交车开始,就进入了他的幻境之中。怪不得幼儿园和以前一样,怪不得人那么少,怪不得爸爸妈妈都在,怪不得一切都以最完美的形式存在着。那一切,都是他精心送给我的礼物。就像昨天晚上,他送给我的那个烟花棒一样。他在用心地跟我道别。
我们去的真实地点当然不是老家,而是郊外的废墟之中。雅雅和子夜之所以能找到我,是因为那条项链。雅雅临时为我戴上的项链确实只是用枯叶制造的,叶片是从她的藤蔓上摘下来的,相当于追踪器。周明明毁掉了它,却没有料到她还在我的头发上别了小小的叶片——她的一部分。
-
我感觉自己走不出来了,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周明明离开那天发生的事情,又是哭又是笑的,再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子夜会陪在我的身边,当我不说话的时候,他就让我靠在他的肩上,跟着我一起沉默。当我想说话的时候,他安静地听着。
他的沉默让我愧疚。
我:“对不起,我失忆了,我不是故意弄错人的”
他:“没关系,能被姐姐认错,我很幸运,不然就没办法跟你回家了。”
我:“后来,我就搬家了你依然在那个雨天在那个街道等我吗?”
他:“对啊,一直等,但是你一直不来,后来就一直在找你。”
我:“我去看了心理医生我”
他:“姐姐不用感到愧疚,我明白。而且,现在我们又相遇了。”
我:“是啊。”
子夜侧头,轻轻磨蹭着我的脑袋:“姐姐,恒星在死亡前,确实会先爆炸,变成超新星,然后逐渐燃烧殆尽,变成宇宙中的残骸。但是那些残骸,在偶然的碰撞之后,又会产生新的能量、新的星体,整个宇宙与其说是巨大的坟场,不如说,是生与死的循环。”
他描述的宇宙太奇妙、太壮丽,我靠着他闭眼想象着。
“生的极限是死,死的极限是生,离别的极限是重逢,只要你有心,就能见到他。”
眼泪再次涌上来,而这次,不是痛苦的,而是充满着希望的。
他又别扭地补充了一声:“当然要和我一起见他,你是我的。”
这家伙总是这么神奇。
我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抱住他:“嗯,那就说好了,他说过会在梦幻乐园等我,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他。等我们过完这一生,变成老头子老太太,被埋进坟墓,之后,一起去见他。”
“好啊”他撒娇地蹭我的颈窝,不过回答得有些犹豫。
我又想到了一个大大的疑点,还没来得及问他。
“子夜,荣叔说你其实是人,他给我看了你的病历,你患有卟啉症的一个变种;但你也告诉过你,你说你是鬼。我真的很混乱,你到底是人是鬼,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35章
我是鬼!”子夜努力地回想过去, “我小时候,确实得了一种怪病,还没有到非常严重的地步高一, 我离家出走了,后来,家里传来噩耗, 我不得不回家我又被关了起来,然后就在地下室, 被杀掉了, 那把刀, 从我的后背没入之后我感觉自己失去了五感我一直在大宅子里徘徊记忆断断续续的, 有人给我灌血还有很多, 看不清脸的和尚,道士, 他们敲锣打鼓,大声呼号着什么”
很显然, 回忆过去给子夜带来了极大的负担,他面色青白, 嘴唇微微战栗。
“好的, 我相信你,不用再回想了。”我安慰他。
可事实上, 那之后我们一直联系不到荣叔,这件事只能以后再说。
隔壁的老太婆似乎变得更奇怪了,半夜她总在啪嗒啪嗒来回踱步。她一开门, 就能嗅到浓浓的熏香味, 有好几次, 我听到她在走廊上神神叨叨, 念着“七月半”童谣。我还专门查了下她唱的那截儿:
“七月半
鬼门开
打火镰儿
火镰花儿
卖甜瓜
甜瓜苦
卖豆腐
豆腐烂
摊鸡蛋鸡
蛋鸡蛋磕磕
里面坐个哥哥
哥哥出来接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