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正在戳馄饨的手忽然停住。
馄饨碗里的汤很清澈，但是香味又很浓郁，看得出来，是下了大功夫才能熬成这样的。
不知道这做法是那饭店自己琢磨的，还是陆文宴告诉他们的，怎么恰恰好，就和她的喜好完全相符。
她还在低头盯着那汤，林元封在一边继续说道：“我没说是因为那时候的陆文宴看着很奇怪，总觉得不像平时的他，咬牙切齿的，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仇气。说来也怪，受伤之后去接受了那些专家的治疗，他又好生生的了，成了平时的陆文宴。”
闻清还是在看那些馄饨，没有说话。
“那几年里，大约有四五次这样的事情，”林元封还在回忆，“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陆文宴也找过梦瑶，情形大约差不多，一直到你回来之后，似乎就没了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总归结果是好的，”林元封转过脸来，“我说这些话，会不会影响你的决定？”
闻清还是低着头。
“清清，我好久没看见小锋了，”林元封声音嘶哑，“我知道他已经被送走了。”
“清清，这件事上我对不起你，我跟你解释我原来的计划你恐怕也不会信，我知道小锋就是你的底线……”林元封胡乱捋了捋头发，“对不起，我没控制好，你直接送走小锋是对的，我完全支持你，如果你……你想现在就离开，我也会全力帮你。”
她这个哥哥自小和她不相识，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也多数是作为讨厌的对象，他们兄妹相称的时间实在是有限。
能这么敞开心扉的聊天，也算得上是头一次。
“我知道，”闻清还在看那个馄饨，“你不用解释，我可以理解你，也明白你的心思，可我一想起这些事来，总归有一些别扭。”
林元封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但是我很替梦瑶感激你，”闻清也轻声说道，“小锋生病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不管要我做什么，只要能救小锋我就去做……我知道那种煎熬的心情，也知道你尽了最大的努力。”
她终于坐起身来，“哥，我只是希望以后你能和梦瑶好好的，也就不枉小锋这回受的苦了。”
林元封刚刚收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赶紧拉着袖子擦，转过头去擦了许久，这才整理好情绪，“清清，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跟我们的父亲很像。”
闻清顿了顿，又点头，“章云说过。”
一提起这个名字，林元封苦笑了一声，“父亲晚年的时候，一直在念叨你和母亲……”
说起这个话题，闻清又转过头去看馄饨。
稍微凉了一些，馄饨汤的表面终于露出一层清油来。
“算了，我知道你也不想听这些，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林元封终于止住了眼泪，“任何事，清清，任何事，我都愿意帮你做。”
闻清戳了几下那个馄饨，“等陆文宴那边的专家过来了，等梦瑶好一些了，我想离开。”
“好。”
“想悄悄离开，”闻清把一只馄饨戳破，“不要让陆氏那边的任何人知道。”
林元封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闻清夹起那颗馄饨，慢慢放进嘴里。
她仍然可以想象刚才馄饨还很热乎的时候，会有多鲜美多好吃，只是时机已经不对了，馄饨已经凉了，再鲜美再好吃的东西，都泛起一股黏腻的油腥味，只是嚼在嘴里就会让人心生烦躁。
她和林元封默默吃完这顿饭，天也差不多亮了。
主治教授急匆匆地过来，进了icu之后，好一会来才出来。
一直站在病房外头的闻清立马迎了上去，“怎么样？”
王教授摘下口罩，笑着看过来，“还不错。”
还不错。
闻清压在心头的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些，她扭头去看林元封，她这位哥哥今天的眼泪特别丰富，王教授的话音还没落，他已经眼眶发红的开始擦眼泪了。
“多谢你！太谢谢你了！”闻清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王教授笑呵呵的，“我听说陆总已经安排了专业团队过来，估计今晚就能到，有那些专家的帮助，沈小姐的情况肯定要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林元封这时候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他磕磕巴巴地问：“我现在……现在能进去跟她说说话吗？”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又赶紧摇头，“我不去，叫多多去行吗？多多好久没跟她妈妈说话了。”
王教授摇头，“暂时还不行，等那边的专家过来，再看情况。”
说完，王教授也急匆匆地离开。
林元封憋了半天的一口气，还是没吐出来。
他愣了一会转头去看闻清，“你别跟着我熬了，快点回去休息，等晚上这边有进展了，我去告诉你。”
闻清点点头。
她确实有些熬不住了，这么一天一夜的连轴转体力已经透支，加上她之前的伤处，闻清觉得再多待一刻，就要倒下了。
“好……那我先回去。”
她扶着墙壁，想要回自己的病房，还没走两步，突然双脚腾空。
“啊！”
闻清小小惊呼一声，一转脸就看见陆文宴带着一点揶揄的神情。
她顿时火气上涌，连刚才想要晕倒的那股劲头都被抛到了脑后。
“你有病啊！吓我一跳！”闻清继续抱怨，“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放我下来！这里这么多人，你想做什么啊？！”
陆文宴好像听不见她说话似的，还在大步向前走。
“喂！你聋了？”
他目视前方，忽然轻笑了一声，“你骂起人来力气倒不小，又精神了？”
闻清被他这么一笑，张着嘴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怎么反驳。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好心没好报。”
“你……你还好心？”闻清小声咕哝，“刚刚明明就是在捉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