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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暴喝,仿佛惊雷。
  然后,阿芙洛狄特感觉自己被重重推倒,那毫不犹豫的动作,就像丢弃一片垃圾。
  她猝不及防,跌坐在地,长裙委顿,楚楚可怜。然而,她的伴侣,她的一众情人都因为铅箭的影响对她失去了怜惜和爱意。他们嫌恶她,疏远她,饶是她再美貌,再有魅力,也没有哪个神明愿意顶着冥王的压力扶她一把。
  明明在金苹果被献上来的时候,众神都注视着她,肯定她的美貌与魅力,怎么被强权一压,他们就变得这样漠然?
  还有她的伴侣,她的情人们他们明明是爱她的!不是因为爱情箭,而是爱她本身!为什么只是一支铅箭,就夺走了他们的爱情?
  阿芙洛狄特无法接受自己竟然落到这样的处境,从天空跌落到泥地,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她揪住自己的衣襟,感觉脑袋发昏,难以呼吸。她感到无尽的羞耻将她笼罩,她是爱与美的女神,神界最美的女神,情人最多的女神,永远有所仰仗,昂首挺胸的女神,她曾经纵容她的儿子用爱情箭戏弄别的神明,没想到终有一天,爱情箭会报复在她的身上
  不!
  这一定是梦境!
  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不要再继续做梦,她要醒来!
  她要马上醒来!
  纳西索斯收起弓箭,哈迪斯便给他塞了一颗剥好的葡萄。
  尝尝,甜不甜?
  纳西索斯叼走葡萄,嘴巴没空,无暇给这场考验下结论。
  不过没关系,有别的神明替他总结。
  考验结束了。
  神后赫拉嗤笑一声,满是轻蔑:这结果,真令人失望。
  阿芙洛狄特骤然清醒,连梦都不能做。
  这就是现实!
  考验结束了!
  她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_(:з」)_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不!
  她不能失去!
  阿芙洛狄特像垂死的囚鸟,无力的收拢手指,却什么也抓不住。
  神后赫拉的声音高高在上,好像在另一片天空响起,模模糊糊地传进她的耳朵。她肆意评论着她,像评论不合时宜,生长在污泥里的花。明明就在前不久,她还傲然与她对峙,抢夺厄里斯送来的金苹果。但是现在,赫拉仍旧是天上的云彩,她却成了地里的淤泥
  都是因为纳西索斯!
  都是他的错!
  阿芙洛狄特骤然抬头,眼底迸射出仇恨的火花,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恨不得把纳西索斯撕碎在齿缝间:纳西索斯,你这个混蛋!你竟然在众神的宴会上肆意攻击神明,胡乱使用爱情箭,你真以为拥有冥后这个身份就能为所欲为?!你
  不,你错了。
  纳西索斯打断她泄愤的话。
  都被骂混蛋了,他为什么还要听她发泄?
  他混不混蛋不是她说了算,但他要她憋着,就不能让她把气撒出来。
  他扬唇,好整以暇地望她:我仰仗的,可不是冥后的身份。说话间,他挽住哈迪斯的手臂,姿态亲昵地靠向他:我的靠山是冥王陛下,是即使金箭解除,也依旧爱我的冥王哈迪斯。你就不要羡慕了。
  嗤。
  真损。
  波塞冬没忍住笑出了声。
  刚刚害得人家失去了那么多追求者,现在就拿伴侣来炫耀,这也太招他喜欢了!
  阿芙洛狄特果然被气得要炸,声音发抖:你!
  纳西索斯毫不犹豫地拽住伴侣的衣裳,声音比她更大:哈迪斯,你看,她又要骂我了!
  阿芙洛狄特顿时没了声音。
  她被哈迪斯用冷冷的目光瞥了一眼,心直接堕入冰窖。
  阿芙洛狄特是惯会察言观色的神明,但她从来只捧宙斯和她的情人,在其他神明面前高傲惯了,难免有些轻狂。此时她理智回笼,才反应过来自己激动的态度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其他神明看了笑话。
  这次失意让她充分认识到了,繁花之下有无数绿叶和污泥。众神都是有两副面孔的混球。她得意的时候,他们没有不逢迎的,对她都是友好的笑脸;现在她被铅箭所害,丢了个大脸,他们就变了,躲在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后面,窃窃地笑着,用看热闹的目光打量她。
  她的脸火辣辣的,心更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炸,但是她的头脑反而更清醒了。
  她不能输。
  无论是气势,还是最终结果。
  她不能输。
  阿芙洛狄特清楚地认识到,硬来是不行的,失去了情人庇护的她甚至没有资格被执掌冥界的哈迪斯视为敌对,她只能求助无所不能的神王宙斯。
  能庇护她的,只有他了。
  神王陛下,您亲眼目睹了这场闹剧发生,您就这样看着您忠实的拥趸被冥后羞辱?冥后纳西索斯行事乖张,自从他出现在冥界以后,先是蛊惑冥王,接着败坏冥府的风气,现在居然胆敢在众神的宴会上作恶,您不能放任他啊!
  阿芙洛狄特一口一个大帽子,直往纳西索斯头上按。她深谙说话的方法,有些话就要真真假假的说,含含糊糊的说,每个神明都有一个好头脑,会自己去揣测,哪怕她根本没说一件具体的事,他们却能想象出千千万万件。
  然而,她算错了两件事。
  第一,众神除了有丰富的想象力,还有眼睛,有耳朵,有记忆,有心。
  第二,神明并不比人类理智,他们的情绪很容易就会被煽动。
  在她话语未落的时候,塔纳托斯就拍案而起:阿芙洛狄特,你好端端一个神明,怎么害了人类的癔症?你都在瞎说什么!冥后和冥王好好的,我们都有眼睛看着,就你非说冥后蛊惑冥王,你是不是睁眼瞎!
  单说这一件还不够,他又想起阿芙洛狄特先前的话,瞪眼看她:再说爱情箭的事,你装什么装,冥王会中金箭不就是因为你的儿子贪玩,拿箭到处乱射?!你倒好,反而拿这件事来攻击人!你当爱神很了不起么?你玩弄别人的爱情无所谓,别人玩弄你的爱情就叫羞辱?要我说,这不叫羞辱,叫报应,你就是活该!
  和纳西索斯呆得久了,直性子的塔纳托斯也学到了他怼人的本领。只是纳西索斯怼人的时候,像棉花里藏着针,总是令人出其不意,扎最痛的地方;塔纳托斯却不然,他是噼里啪啦一顿猛说,就像暴雨骤降,险些把阿芙洛狄特砸昏了头。
  塔纳托斯说得急,众神险些被瓜噎死。好不容易等到塔纳托斯说完,他们终于长舒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阿芙洛狄特和冥府的两位主宰还有这样的渊源,就这,她今天还往枪口上撞,被收拾是真的不冤!
  阿芙洛狄特被骂得语结,她无数次想要反驳,就是没有塔纳托斯语速快,没有他嗓门大,抢话都抢不赢他,气到最后都憋在了胸口,嘴唇也是气得煞白。
  纳西索斯欣赏着她憋屈的样子,对于塔纳托斯的表现很是满意。
  赫尔墨斯在人群中看他,见他笑意盈盈,只觉得好笑。阿芙洛狄特如临大敌,恨不得把他吃了,他却浑然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笑话她。阿芙洛狄特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
  塔纳托斯骂了阿芙洛狄特以后,又有其他冥神痛斥她。
  宙斯的脸色渐渐阴沉,仿佛有雷云凝聚。
  看热闹的众神纷纷屏息,左右看看,不知道神王的雷霆怒火最后会落在哪一方的头上。
  是叫嚣着的冥神?
  还是先招惹对方的阿芙洛狄特?
  宙斯的表情已经十分不耐,赫尔墨斯决定推波助澜,让阿芙洛狄特得到她应得的奖赏。他看向身旁貌美的宁芙,问: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那个宁芙似乎有些诧异,抿唇看他,没有说话。
  不要这么戒备,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赫尔墨斯说着,耸了耸肩:我只是在想,正义不应该势单力薄,哪怕他是冥后,他也需要舆论站在他那一边。他制裁了阿芙洛狄特,保护了被爱情践踏的众生,他不该受雷霆惩罚。
  他说这话时,神情并不严肃,只是在随意中透着股认真。
  在奥林匹斯神界,谁不知道神使赫尔墨斯能说会道?他总能说服别人接受他的观点,但他用的话术和阿芙洛狄特很不一样他靠的不是奉承和讨好,而是用平实,甚至轻松的语言打动他人。
  发丝芬芳的宁芙,或者,应该叫她达芙妮,就这样默默红了眼眶。
  是啊。
  他是为自己报复,也是为她们这些被践踏了爱情的受害者。
  爱情箭,达芙妮。
  只要提起那支箭,提起她的名字,总有一段风流情史流出,歌唱光明神阿波罗的痴情。然而,众生并不知道,阿波罗视这段感情为耻辱,因为这样的狂热不是发自他的内心;而她,本不该是这段浪漫故事里的一个记号,比起□□情故事里的主角,比起做千年不败的月桂树,她更想做回达芙妮。
  一百年过去了。
  她反复向父神祈求,才终于变回宁芙的模样。
  她曾经为自己而勇敢,毅然决然变成了一棵月桂树,现在也能为众生而勇敢,大胆站出来。
  阿芙洛狄特,收起你的那些污蔑,你根本不配执掌爱情!
  一句话,掷地有声。
  在达芙妮站出来以后,更多曾经被阿芙洛狄特嫉妒,践踏,被小爱神厄洛斯用爱情箭支配,走向不幸人生的宁芙、女神走了出来。她们或许曾因为自己的不幸而麻木,但是此刻,在这样盛大的宴会上,在盛怒的神王面前,她们做了最勇敢的事情她们用并不激烈但强有力的语言指证了那个用言语的鲜花装饰自己的暴徒,可耻的阿芙洛狄特!
  她们怎么敢?
  她们怎么敢的!
  阿芙洛狄特受不了被蚂蚁挑战的耻辱,她再次失去理智,痛骂出声: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指责我!我是爱与美的女神,我的儿子厄洛斯同样执掌爱情,我们生来就该支配你们的爱情,就像神王支配雷电,冥王支配死亡,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提出这样的质疑!
  挥动金色翅膀的厄洛斯低低啧了一声,他突然有些后悔,不该给出那把爱情箭,不该默许阿芙洛狄特给她的儿子起名厄洛斯,他不屑与他们共同被称为爱神。阿芙洛狄特降世的时候,他还在昏睡中,法则于是直接分走了他的神力,赐给了魅惑的女神。现在,他醒了。爱情的神力应该可以收回吧?
  厄洛斯试着抽出阿芙洛狄特体内的神力。
  唔。
  阿芙洛狄特痛苦地皱起双眉。
  厄洛斯没停。
  神力在阿芙洛狄特的体内乱窜,撞得她浑身难受。前一刻她还骂个不停,这会儿却被抽走了力气。她的神体里,一股股神力四处游走,到处乱撞,让她苦不堪言。她无法纾解,痛得在地上打滚,形容狼狈。
  在一声声呻|吟中,在一次次滚动中,她的骄傲支离破碎。
  她的眼角沁出一滴泪来。
  多么珍贵的眼泪。
  这是骄傲的女神落下的第一滴泪。
  忽然,众神感觉到一股神力飞上了天空。他们仰头去看,却看不到那红色的神力到底去了哪里。但有一点,他们看得分明他们的面前,委顿在地,浑身脏污的阿芙洛狄特已不再是爱与美的女神。
  她失去了神力。
  神明的体魄里,只剩一个孱弱的灵魂。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没有谁知道,阿芙洛狄特为什么失去神力,就像几千年前他们目睹阿芙洛狄特在塞浦路斯的大海中诞生,他们也无从知晓,乌拉诺斯的阳|具砸进大海飞溅的浮沫里怎么会生出一个绝色的女神。
  法则就是这样神奇,没有既定的规律。
  现在,它取走了阿芙洛狄特的神力。
  那就取走吧。
  除了当事人阿芙洛狄特,其他神明其实并不关心。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情绪,和她有仇的众宁芙和女神只会笑着说:真是痛快!
  宙斯收起了雷霆暴怒,天空再次放晴。众神再也无法知晓,他的雷霆到底对准了哪一方,但是他们能够理解宙斯的做法:他如果是为了替阿芙洛狄特出头,此时阿芙洛狄特已经失去了爱情神力,又哪里值得他得罪冥府?他如果是要惩治阿芙洛狄特,此时收手也是正常。没有了神力的阿芙洛狄特唯一比人类强的就是她天生的神体,但是她的神体再强悍也不足以抵挡雷霆的重击,宙斯还没打算要她的性命。
  就这样吧。
  宙斯换了个放松的坐姿,俯视阿芙洛狄特,好像冷眼看一只臭虫。他一向是这样,谁对他失去了作用,他就马上改换态度。哪怕是他的姐姐,他的妻子,曾经风光过的谷物女神德墨忒尔,都难逃这样的结果,何况阿芙洛狄特?
  他是那样无情,高高在上,呼唤战□□字:阿瑞斯。
  阿瑞斯上前,听宙斯的吩咐。中了铅箭的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和阿芙洛狄特相爱,甚至他很清楚有股神力在影响他的情绪,让他变得越来越厌恶她,但他选择放任。因为在失去爱情以后,他才赫然发现,做阿芙洛狄特的情人之一,为她出头,为她打架,并不显得他痴情,只让他变得冲动无脑,像个被阿芙洛狄特操纵的工具。
  他不是雅典娜嘲笑的无脑的莽夫。
  从今往后,他只做自己的剑。
  阿瑞斯神色坚毅,他选择忘却爱情,在阿芙洛狄特哀哀戚戚地望他时,他甚至吝惜给她一个眼神。
  当神王的命令下达,他马上开始执行。
  阿芙洛狄特从此不再是神明,你快把她请出喜宴。
  宙斯说的是请,语气却极重。
  这是驱逐。
  赫拉微微皱眉,那一刻,她竟然生出些许对阿芙洛狄特的怜悯。
  阿芙洛狄特受不了这样的处理,她骤然清醒,惊呼出声:不!
  但她的拒绝没有任何意义,没有谁会听,也没有谁会帮她。阿瑞斯毫不怜惜地揪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外拖去,像极了他在战场上拖着重剑的模样。但阿芙洛狄特不是重剑,她挣扎着,藕白的手臂上出现淤青的指痕,她大声呼唤其他情人的名字,甚至呼唤她的丈夫,那个老实的,会为她锻造最瑰丽的项链,哪怕遭她嫌弃,依旧会无限讨好的赫菲斯托斯。
  然而,他们无动于衷,似乎站成了雕塑。
  只有赫拉吝惜地给了她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