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看着场上渐渐拉大的分差,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不会去评价队友的观念,在网球领域,除了比赛规则外,没有绝对的对错。
场上的比分已经来到了德国队领先的3:1。在迹部的比赛中,他的确向来都是拉锯战为优势,然而双打与单打不同,和队友的配合、对比赛节奏的把握都可能成为结果的预告。入江完全被QP盯住,即使是有再完美的剧本也不可能突破单纯的实力碾压。
入江开始思考是否要尝试改变原本的设定,毕竟在后辈仍旧没有机会彻底爆发之前,若是很快结束了比赛,想必不仅迹部,幸村也会生气的他没有多想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身为前辈居然会在乎起后辈的领导力这个问题,收回自己多余的分心专注于来球。
就像不二一样,如果资料被人分析透,那么推翻所有的资料就能看到新的突破口。入江如同彻底改变了打法一样,和迹部的配合变得雾般扑朔迷离。在之前的几局里,很明显被认为是死角的部分全都一一消失,利用了迹部的冰之王国反向观察己方,入江便轻易地发现了对手会瞄准的落点。他本就极度擅长洞察对手内心,很快,人们开始发现日本队的分数在迅速扳回。
之前的球路不再适用了。是QP的资料错误吗?还是说这个人也和第一场的那个孩子一样,一直都没有暴露真实的死角?
很多人开始产生这样的讨论,幸村眯起眼盯着入江的动作,若有所思地侧过头望了望在选手席另一头的柳。
以QP的资料为基础分析过日本队,德国队的准备其实称得上相当充分。然而针对数据型选手的打法,最直观的破解方式就是推翻对方的数据。只是在刚才的双打三中,显然不二的用法非常高明,一开场就打出了全新的球风,在漫长的拉锯中让对手不断适应着他的攻击型球路,又在最后的关键赛点,用擅长的反击技点醒了对手。
我可是底线反击型呢,你是不是在这十几局的比赛中完全被骗了呢?
在幸村看来,上一盘的双打称得上是教科书般的战术。而现在入江开始调整演技,显然已经无法再骗过精明的QP了。
一旦发现自己的球路不再凑效,对手可以用新的观察来改变打法。真田皱着眉盯着场内,交换了目标的德国队开始抓住迹部集中攻击,就看迹部能不能想办法撑住了,这两个对手可不是之前一军团体赛的毛利前辈他们能比的。
幸村挑了挑眉,笑了笑看着恋人。
你没发现真正的问题吗,弦一郎?
真田纳闷地侧头。
QP和手冢的配合,可不止是普通类型的双打呢。幸村指了指他们同排座位的另一头,指令与实行,这是一对进阶版的莲二赤也组合。
真田仔细回想着,终于明白了幸村的意思,全战那场让赤也觉醒了天使化的双打开始是莲二和乾的对峙,破解了对手招数后,令乾改变打法试图推翻莲二的数据。
这正如同此时场内的比赛,把对手的打法研究透,逼到绝路不得已改变风格重新寻求突破。
入江前辈的改变本身就在QP的预料之中吗真田感慨地看着场内那两个黑色制服的对手,对方说不定也是把这场表演赛当作给手冢的突破练习了。
就像几个月前的立海,柳游刃有余地在正式决赛中还能任由二年级的后辈来突破自我一样。这个黑战袍的德国队,正在把日本队当作手冢的磨刀石。
入江前辈或许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原本打算放水,不给对手创造条件的吧。
幸村垂下眼眸,喃喃自语地摩挲着手心。
那么,想要说服入江和迹部一样全力以赴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呢?
189第一百三十四章 末盘
在很多人心中,正面对决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
你会一边认为若赢便最好赢得光明坦荡,一边又会在对手状态不佳时而暗道幸运。
同样,若对手太过强大,当知道用尽全力也打不赢的时候,说不定要借此机会保留自己,为了不输得狼狈过于难看而中途放弃全力战斗,给自己留下一个聊以安慰的借口。
入江为自己曾经产生过这样的念头而感到了一丝痛苦,然而这就是人类的本性,他早就非常清楚了。他注视着在前场仍旧坚持与两个对手战斗的那个少年,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个人会愿意与自己搭档。
他不会懂得场外的队友正在讨论着这场数据侵略的比赛,只是沉默地、像是被什么推着一样紧紧跟上迹部的节奏。
另一边,幸村并不知道在这场比赛刚开始时,自家后辈那个只在网球上格外敏锐的赤也便有了熟悉的既视感。此时的幸村观察到的战况中,正如真田所说的那样,以QP为指令中心,手冢正在瞄准迹部和入江的配合死角。他本身就有很厉害的控球,对迹部非常了解,即使如今显然各自都有了蜕变和进步,但是多年的打球习惯还是不会变的。
幸村发现手冢的打法有明显的针对性。尽管QP的资料会更多地指向入江这位前辈从力量和身材上有明显的劣势但是手冢显然更愿意给迹部喂球来保证他们俩的对打节奏。他们就像曾经出现在几个月前全战赛场上一样,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体能拉锯,只在中间穿插着QP的变线得分。
这种模式在双打中并不少见。通常由一个人来把握节奏,另一位选手会观察时间点和对手的跑位来打出关键分。然而在短时间内想要和自己的搭档有这样的配合,显然QP的资料也非常完美地研究了手冢。
幸村曾经思考过手冢在德国队的待遇。在表演赛刚开始时也看到了对面选手席里,塞弗里德与手冢的争执。他原本有点担心这个过去交过手的少年会不会因为东方人的身份在异国有所障碍,但是看到博格对他的欣赏又轻轻送了口气。
因为太了解受伤的选手有什么心情,幸村曾经在医院偶遇手冢时更加挫败。如今他们俩都从伤病中解脱了出来,说不定在自己重新走上网球之路的同时,过去的病友能同样不受束缚,也是一种安慰。
看来手冢在德国队也不错。真田低声和他交谈着,他未来的职网显然要从德国开始了。你有听说他的俱乐部吗?
幸村摇了摇头,就像我们俩也没有签约一样,这次世界杯也是一种考验,打完比赛后,说不定我们就会和他成为真正的对手了。
他眯起眼观察着重新开始咬持上升的分数,皱了皱眉,QP根本没有用出几分力,他不过是在给手冢一个最佳的练习环境。他指了指被调动到了前场动弹不得的入江,把后场留给手冢和迹部,很有可能招数又有了新的进化。
除了正在发挥威力的手冢领域,大概他不会在表演赛展示真正的进化。真田抿起了嘴,目前他们的战术是破坏入江前辈和迹部的配合,让他们打不出攻击。比起招数被破,根本没有机会使用招数才是最难受的。
此时场内已经不再像之前幸村发现的那样如同柳和切原的双打了。手冢虽然实力尚且不比QP,但是他并不会像赤也一样全心地信任着搭档。目前他正在和迹部保持着拉锯的节奏,在队友的辅助下接连得分。
迹部现在没有办法挣脱手冢领域的回旋。某种程度上来说,QP的确封印了入江的能力,让比赛变成了二打一。
幸村轻叹了口气,入江桑到底是前辈,他考虑的问题的确更深一些。
真田不认同地抱臂回答,我倒是认为你的做法迹部会感激的。
幸村侧过头看着他。
想要和宿敌全力对战的心情,就算是入江前辈能理解,也无法共鸣。迹部在比赛之前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幸村回想了一下他们入场的时候自己调侃迹部的话。
你是不是很想再和他一战,迹部?
我等他很久了。
只要搭档不给我拖后腿。幸村低声重复着,下意识地抬头盯着场内那个金发的少年,他早就知道了吗即便如此也还是接受了入江前辈做自己的搭档。
他也在等着吧,这个真正意义上的绝境。说不定他已经来到了瓶颈,必须通过相当屈辱的刺激才能战胜自己。
真田严肃地望着场上的人,像是在讲述自己的事一样认真,败仗是很重要的。我若不是常年和你打球,明白自己距离目标有多远,或许早就停下了脚步。
就算目前被压制的状态再痛苦,再不堪,迹部也会全部咽下去,然后把这些心情化作战火的底薪,在下一次对战时百倍偿还。
比起输给同一个人的不甘,在曾经的手下败将面前输掉,或许更令人难受。
幸村听着身边的人这些话,渐渐放下了自己的担忧。他现在有些庆幸这里是表演赛的现场,能让迹部有机会没有愧疚感、不会背负压力地面对昔日对手。而为迹部提供了这个机会的,不仅仅是同样受困的搭档入江,还有提出这份出场名单的,三船教练。
幸村向侧后方回头,尽管着装怪异,那个健壮的老头仍旧把自己的一身气势外放,像个与球场格格不入的人一样坐在观众席上。幸村说不出对这个总教练的评价,他到现在都没有与三船教练有过交流,因此并不清楚那个人的计划有什么目的。
这位影响力超过了合宿所有教练、能让鹤冈先生也夸一夸的人,到底用那双眼看透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比赛随着最后一球落地终于落幕。幸村并没有看到他所担心的一边倒惨烈分差,同第一盘不二渡边双打一样的分数如今倒了过来,5:7输掉的这场比赛,除了手冢外甚至没有人用出绝招,而自始至终都被封印住的入江迹部看上去几乎要把怒火燃烧到面上了。
即使是手冢也并不为此而感到痛快。他的确想要和迹部交手,但是在双打中能自由发挥的部分太少,不仅对手,连自己都被QP的战术牢牢掌握在手心。
迹部
他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对面那个金发的少年沉下脸,冷冰冰的眼睛盯住自己。
迹部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去看那个完美品质的参谋。这场练习赛让他感觉到自己完全被对手当作了热身工具,他既没有看到手冢的真本事,也没有发挥自己的实力,甚至连入江和QP都根本没有打出真实的水平。这场比赛就像一场消极怠工的任务,比起第一场双打不二和渡边的表演,堪称乏善可陈令人失望。
他用尽全力压下怒火,保持着礼貌握手,然后走回场边把球拍塞进网球包,沉默地背上它准备离开球场。
你要去哪?
队友的阻拦没有让迹部停下脚步。这场比赛让他感到耻辱,即使没有入江前辈的放水,那个德国队的参谋也无声地告诉所有人,在他们面前,任何人都不会被看在眼里。
幸村也没有试图制止他的离场。就算强迫迹部留下来,那个人也无心观战,不如让他好好冷静一下,明白自己真正应该突破的是什么。
让他去吧。幸村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拦住了正准备追上去的入江,接下来的比赛,不会再需要他来担心了。
他取出自己的球拍,调整好右臂的黑色护腕。他甚至还没有脱掉肩上披着的外套,神情轻松地站起身来。
傲慢,并不是德国队的特权呢。
从黑衣军团的坐席上站起来的男人有着极为令人信任的外形。德国队的主将博格,光头,高大,十七岁的少年却有着近乎完美的成年体型。无论是从种族体格优势还是职网经验看,显然都与这届世界杯九成的选手拉开了天堑般的距离。
博格居然会打表演赛,这个名单是不是太隆重了?
恐怕原本是想给世界杯来个下马威的吧。倒是日本队能赢一局很了不起。
不过这个双打一绝对赢不了的,那可是博格啊,他们还能派谁跟他迎战?
尽管听着这样的评论,幸村却没有丝毫变色。他扫了一眼身边的队友们,显然除了立海的那些家伙,没有人能在脸上带出一丝轻松。
日本队的少年们看着身边坐席上站起来的那两个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德川和幸村,这两个人居然也能打双打?
不,不如说要是选出日本队最强最适合打双打的人,也只有他们俩了吧?
对方的国三生是A弗兰肯斯坦纳,被称为网球机器人。柳放下手里的写字板,把在脑海中的资料倒背如流给幸村讲着,博格身经百战意志坚定,对精神力招数恐怕有抗体,而弗兰肯斯坦纳也不同寻常。德国队大概有预想到双打一你会出战,才选了弗兰肯斯坦纳。
我倒不觉得对方有考虑到我们的出战人选。幸村勾唇,摩挲着右手的黑色护腕,我们是完全被小瞧了呢,莲二。
柳不解地看了看他。
幸村并没有为他解惑,只是话里有话地问道,你最近的研究如何了?
不太顺利,不过和对手有什么关系吗?柳挑了挑眉。
幸村笑了笑,提着球拍准备上场,这一场比赛好好观察对手那两位,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柳还没搞懂幸村的话有什么深意,便听到了广播中提醒选手上场的声音。他看着好友披着外套,一副毫无压力的轻松样子跟在黑发的德川身后,迈步走入场内。
注意到了日本队上场两个人的观众也都惊讶地睁大了眼。在德国队的主将出马的时候,日本队却并不派出高中生队长,到底是为了隐藏实力,还是根本就放弃了这一盘的胜利呢?
他们仔细打量着这两个身材并无优势的少年。黑发的那个的确更高大些,只比博格单薄一点,但是也比他的搭档要好上很多了。那个纤细的紫发男孩是四个选手中最瘦削的,健壮的弗兰肯斯坦纳站在他的对面,衬得这个少年像一个精致脆弱的水晶娃娃。
我居然此时才看到他,这个孩子比日本队那个国中生队长还漂亮!
我看过他的介绍,这位好像比那个队长要厉害。
他不脱外套的吗?
伴随着比赛开始的示意,观众席慢慢安静下来。由德国队先发的这场比赛显然开场便会被对手掌握节奏。幸村站在中线冷静地盯着斜对面高大的对手,名叫弗兰肯斯坦纳的少年有着与小说里不相上下的可怕容貌,修剪的寸头勾勒出有棱角的头部五官,和幸村在网前的站位让人们仿佛看到了美学上的最强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