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的手续办得挺顺利的，半个月之后，她就正式离职了。
“能歇一阵子了。”顾棠回来道：“正好收拾收拾书房，再完善一下我的第一篇小说和第一篇综述，专著得慢慢写。西海大学有自己的出版社，出版还是挺方便的。”
成佳惠道：“你这休息跟没休息一样啊。”
“最起码不用早起了，不用风吹日晒雨淋？”
顾大志笑了一声，道：“这是你要的资料，厂子这次出去一共6件展品，电动螺丝刀也在列。”
虽然是休息，不过顾棠还是挺忙碌的，她已经去过西海大学了，打算这次跟机械厂出国回来之后再正式入职。
这段时间她忙着写文章，背资料等等，每天安排得慢慢的，最多也就是每隔两三天跟成佳惠一起出门买个菜。
她这个作息，知道的人不会说什么，但是在不知道的人看来，就是他们胜利了。
他们举报了顾棠，然后报社把她开除了！
顾二兴高兴极了，他大哥被他家老爷子赶出去了，他小妹因为吃两样饭被人开除了，现在待在家里都不出门了，这不是嫌丢人这是什么？
顾一隆就更高兴了，他不可一世的妹妹终于是吃了个大亏，还是在他的运作下吃的大亏，这怎么能不叫人得意？
就连糖果厂又关了一个车间，都没破坏他的高兴。
顾一隆还专门叫白月做了顿好的，请高喜俊吃饭。
“我这实在是担心，我妹妹这都半个月没出过门了，我也不好劝她。我爸也是，怎么能让她在家里窝着呢？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该叫她多出门，多接触人才是。”
高喜俊也高兴，他觉得是他那篇写得诚恳又严厉，还透露出上级部门气息的举报信的功劳。
“唉……”他虚情假意地跟着一起叹气，“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整好。”
吃饭自然是一家人一起吃的，顾宜香也在桌上，听见高喜俊这么说，她有点不高兴，“我小姑姑……她总说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这不就是她自己作的吗？她生什么气？有什么不好见人的，这都是她自己选的。”
“你这孩子，毕竟是你长辈，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白月训了两句顾宜香，然后歉意地冲高喜俊笑笑，心口不一语气奇怪地安慰了一句，更像是阴阳怪气吧。
“我倒是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我们家老爷子多有本事？那么多关系，总能给她找到工作的。她吃这么一次亏，以后就知道老实两个字怎么写了，以后就会乖乖听话了。”
大家都挺高兴。
吃过饭，高喜俊去给顾宜香辅导功课。
顾宜香气呼呼的坐在桌子前头，就是不理人。
高喜俊觉得她这个样子特别可爱，笑道：“快别生气了，我对谁都没对你好，下下个月我就要出国了，你想要点什么吗？”
“我才不要呢，你把东西都给我小姑姑好了，反正你也更心疼她。”
“你这个样子——”高喜俊小声笑了起来，“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对你小姑姑从来都是敷衍，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顾宜香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想人哄她，两人一句句的斗嘴，都挺乐在其中的。
虽然打着学习的旗号，但是学习真的就是个借口。
“你什么时候出国，我高考的时候你能回来吗？你能送我去高考吗？你要是在外头等我，我肯定答得比谁都好。”
高喜俊道：“六月十一号到六月十七号，一共七天的展会，我们应该会提前三天出去布置场馆。我听说外国的护肤品特别好，还有香水首饰什么的，到时候我给你买。”
顾宜香嘴角止不住的上翘，“那我要喷着你给我的香水去高考。”她往高喜俊的腰间戳了戳，道：“我还没出过国呢，机械厂真的器重你，我爷爷没找你麻烦吗？”
“怎么可能？你爷爷就是工人，他在国内吃得开，出国展会就不行了，那是要给老外推销的，厂子也没几个大学生，也没几个会说外语的。不让我去让谁去？”
“你可真能干。”顾宜香骄傲极了，“你比我爷爷比我小姑姑都好！”
高喜俊得意的笑了。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都到了五月二十号了，上头还没通知高喜俊办手续，这让高喜俊有点着急，他知道集体因公出国的手续办得快，可这也没几天了，难道厂子不打算去了？
这天下午，高喜俊按捺不住打算往办公室去打听一下消息。
才出来，他就又看见顾棠了。
顾棠走在中间，旁边还有顾大志跟李总工，三人说说笑笑往办公室走。
高喜俊眉头一皱，她怎么又来了？
她不是被开除了吗？难不成机械厂打算要被被人开除的？
他这一犹豫，身边又有两个人路过，一个好像是办公室的人，另一个是车间的人。
这两人同样是一脸的笑意。
“我这还是第一次出国呢。”
“说得我好像是第二次一样。”
“原来护照长这个样子，签证就是个章子。”
“哈哈哈哈，走快点，马上就开课了。”
“顾师傅人是好，还叫他女儿来给咱们教外语。”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顾棠，咱们哪儿能有这么忙？”
“你别说，一想到她带队，我这就不紧张了，她什么都知道。”
后头的话渐渐听不到了。
高喜俊一阵阵的眩晕，只觉得天上的太阳一会儿变成了四个，一会儿变成了十个，烤得他浑身直冒汗，手脚酸软，站也站不住。
高喜俊猛地就倒了下来。
“赶紧来人！高喜俊又晕了！送医务室！”
“瞧这一头的汗，这是低血糖还是中暑？”
“他身体是真的有问题吧？这才五月就能中暑？下午一点半，刚吃完饭就能低血糖？就是古代的千金小姐也没他这么娇弱吧？”
第506章 年代文里的极品小姑
高喜俊再次在医务室醒来。
医生面无表情跟他道：“血压有点高，血糖偏低一点，再躺一会儿我给你测测体征再说。”
高喜俊哪儿敢说他是被气的？那也太小心眼了。
“我头还有点晕。”高喜俊虚弱地说。
医生毫无波澜哦了一声，“那是，你摔倒的时候磕到头了，你摸摸，后脑勺还有个包。你再躺躺，如果一会儿还晕，就要去大医院看看是不是脑震荡。”
高喜俊不说话了，接过医生递过来的葡萄糖喝了起来。
经过今天这么一遭，高喜俊也明白出国这等好事儿是没他的份儿了。
他一边继续骂着顾家人，一边还得装得云淡风轻，表现得对这事儿完全不感兴趣，就好像他一开始就没想着能出国一样。
虽然高喜俊演技不好，装也装得不像，但是机械厂还真没人看出来。
理由很简单，机械厂没有一个人觉得会派他出国。
高喜俊不配，他从来就不在名单内，连替补名单都不在。当时书记厂长还有总工三个人说起来派谁出去的时候，虽然列了厂子里大学生的名单，但是第一个就把他划掉了。
一来他什么都不懂，虽然也能带出去涨资历，但是谁带他呀？
再者就是带队的上级领导是会给他们配翻译的，而且机械厂还有更好的选择。
高喜俊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被顾大志拿来稍微激励了一下顾棠吧。
高喜俊可太难过了，再一想他都在顾宜香面前把话说出口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给顾一隆打了个电话，闷声闷气道：“我身体不太好，这两天就不去了。”
装病呗，不然呢？
而且为了缓解他内心的尴尬，高喜俊还装得特别激烈。
他还去请了三天假，理由是：无故晕厥，想去大医院详细检查一下身体。
别说这个年代了，就是再过三十年，一样有不少人讳疾忌医，不到忍不下去是绝对不去医院的。
高喜俊这么一搞，厂子里又传出来一种说法：高喜俊病入膏肓快死了。
不过的确是没人把他跟出国的事儿联系在一起了，就是宣传部的几个人对他的印象就又差了一点。
虽然现在还是铁饭碗，但是铁饭碗也分碗大碗小，总之高喜俊的前途是越发的渺茫了。
6月5号，顾棠跟顾大志、李总工还有机械厂其他几个人一起上了火车，他们7号跟大部队集合，领队会再给他们讲点注意事项，接下来就是一起出国，参加11号开始的展销会。
高喜俊嫉妒得要死，同时也松了口气，他们终于走了。
8号下午，顾棠跟其余七个厂子连带领队，一共107人上了出国的飞机。
其实真要说，西海机械厂还是有优势的，毕竟全国这么多厂子，能出去就这七个。
但是这优势更像是菜鸡互啄，放到国际上就不剩什么了。
西海机械厂这次带队的是李总工，他还乐呵呵的问顾大志，“习不习惯坐飞机？别怕，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其实不危险。”
顾大志紧紧抿着一张嘴，他倒不是晕飞机，就是觉得……这么大的东西，究竟是怎么飞上去的？
顾大志瞪了一眼李总工，没说话。
李总工又跟顾棠感慨道：“我上次出国已经是十年前了。那会儿真的是看热闹，人家的产品跟咱们都差着辈儿呢，而且还不是一辈。我是看了这个也震惊，看了那个就更震惊了。想学又学不会，而且人家也不让你看。那个眼神，我现在都记得。”
顾棠安慰道：“我们自己也在进步的，而且咱们的东西虽然跟发达国家有区别，但不是有比咱们更不发达的地方。他们买不起发达国家的产品，而且也没必要买，他们的需要还没到那个程度，这些就是咱们的潜在客户。等咱们赚了钱，回来好好研究，将来总是能赶上去的。”
李总工笑了两声，跟顾大志道：“听见没有，你这个女儿才是继承你衣钵的，当时让她学什么经济啊？就该让她学机械，然后来咱们厂子工作。”
顾大志瞥了他一眼，伸出自己的手来。
顾大志从懂事就开始干活儿，十岁出头在个打铁的铺子里当帮工，后来才跟着铺子里的老师傅一起，到了机械厂。
早年是没什么劳动保护的，能在脖子上搭个毛巾就算是好的了。
他的手上满都是疤痕。
有变形的指甲，深色的皮肤，手掌还缺了一小块。
“我好好的女儿，我让她干什么不好？她干什么都有出息！”
8个小时的飞机之后，大家到了目的地。
展览方派车来接他们，酒店也是在展馆附近，洗漱休息一番之后，到了晚上，一行人往展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