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况哥哥,我过来是有份东西给你看,”俞筱从包包里拿出一叠文件:“给你看了我就走,绝不多待。”
邢况耐心售罄,神色极冷:“你是不是想找死?”
“你真的不想看吗?这可是关于你这位宝贝,徐未然的资料欸,”俞筱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我保证,如果你不看,一定会后悔的。”
徐未然今天会来公司找邢况,是想自己亲口把所有事告诉给他。
而完全不想让邢况从别人口中,听说她曾经得病的事。
她上前,要把东西抢过来。
邢况拉住她,见她有些不对劲,柔声安抚:“你不用怕。”
他暂时放开她,走过去把俞筱手里的东西一把夺了过来。
俞筱并没有阻止,悠哉地抱起了胳膊。
邢况把文件袋里的资料拿出来。
他只大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俞筱笑了一声:“邢况哥哥,现在你打算听我说话了吗?”
邢况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不对劲。
周秘书见这里情况不对,不敢再继续听下去,带着人离开了休息室,把门从外面关上。
俞筱看了看徐未然,又得意地看回邢况:“邢况哥哥,你看到了吧,徐未然有病,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而且时间已经不短了。这么一个人,明天会不会活着都不一定,怎么能待在你身边。”
她刀子般的目光径直逼视着徐未然:“徐未然,你明明知道你有病,为什么还要缠着邢况哥哥?你自己过得不好,也要拉着邢况哥哥跟你一样,每天都陷在痛苦里吗?你自不自私。”
邢况把记载着徐未然病情的文件全都装了回去。
他眸子里早已经一片猩红,可是看向俞筱时,里面只有噬人的阴鸷。
“滚出去。”他一字一句地说。
俞筱满脸不可置信:“邢况哥哥,你不让这个有病的人滚,让我滚?”
“有病的人是你,”邢况目光里溢出嫌恶:“滚。”
俞筱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会儿,完全没想到她忙活一场,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邢况即使知道徐未然有病的事,也丝毫不生气,不觉得厌恶,反倒变本加厉地护着她。
俞筱不甘心地瞪了眼徐未然,推开门跑了出去。
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可徐未然脑子里很乱,有纷繁杂乱的声音不停不停地朝她袭来,啃噬着她的意志,破坏着她所有勉力维持的生存系统。
刚才俞筱的话,确实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她想一个人待着,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躲起来,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她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耳边听到邢况在叫她,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声音刺破一层层的黑暗,妄图把她从触不到底的深渊里拉出来。
可她眼皮好重,身体里每一处地方都在腐烂,空有一副完好无损的躯壳。
她怎么能,用这个样子去见邢况。
-
王敬收到消息,开车赶到了医院。
医生说徐未然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受到了刺激才会昏过去,好好睡一觉就会醒过来。
邢况在床边陪着。他始终紧紧握着徐未然的手,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可是等王敬走近,看到了他目光里渗着以往从没有过的恐惧。
是担心会失去徐未然的恐惧。
王敬安慰他:“邢总,您不用担心,未然她没事的。其实她很坚强的,要不然……要不然您现在也见不到她了。”
邢况的手细微地抖了下。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才能正常开口:“她病了多久?”
王敬回忆了一遍,告诉他:“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有抑郁症。我当时看她一个小姑娘,无亲无故的,还得了病,问她为什么要跑到国外上学。她就说,她怕自己留在国内,会把不开心的情绪传染给一个她很爱的人。”
以前徐未然无数次警告过王敬,不能把她在国外的事告诉给邢况。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王敬没办法再继续隐瞒。
“未然在国外没有亲人,也就我一个朋友,跟我说了很多她的事。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得的,就是从某一天开始,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开心的能力了,每天都活得很累,很疲劳,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觉得索然无味。
“她每天都有无数的消极念头冒出来,每个念头都是想死,不想活着。她说如果她还跟那个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这些念头说出来,一旦说了,她就会把死气沉沉的东西传染出来,她不能这样。
“在国外的时候,刚开始她没多少钱,没办法接受系统的治疗。她病得很厉害,严重的时候会轻生。可吃了安眠药后她又后悔了,打电话让我救她。我送她去医院洗胃,她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醒过来后第一句话说的是,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那人不想让她死,在喊她回去。
“她活得很痛苦,但就是硬撑着过好每一天,没有再做过傻事。后来经济状况好了些,她才找了比较有名的医生,每周固定去做心理治疗。
“她每天都有在努力治病,想让自己好起来,这样就可以尽早回来见你。她担心你还喜欢她,会放不下她,说她要是不回来的话,会怕你过得不开心。
“可是后来,就是在她大二那年,她从电视里看到了你跟俞筱订婚的消息。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来有了好转的病突然加重,心理状况越来越差。从那以后她应该就放弃了回国,打算在国外就那么浑浑噩噩一辈子。
“还好你想办法让她回来了。我能看得出来,她现在的病情已经在好转了,是真的好了很多。她以前会说一些很消极的话,但是现在很少会说了。而且前几天她还告诉我,她的病已经转为轻度了,医生说这算是痊愈了,轻度抑郁是不算抑郁症的,现在很多人多少都有点儿轻度抑郁,对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而且很快就能自愈。她说,等她病好的时候,她就能好好地跟你在一起了。”
邢况想到徐未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开心地笑着,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消极的话。
所以是在拼命压抑自己,不想把消极情绪传染给他,才总忍着不说,一直用积极阳光的样子面对他。
他心里滚过一阵蚀骨般得疼,这种疼痛越来越烈,转瞬间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住。
他艰难蠕动了下嘴唇,开口时声音很哑:“她在国外的时候,谢谢你照顾她。”
“她是我的恩人,当初我儿子要做手术,生死攸关的时候要不是她卖了房子,替我垫了手术费,我儿子可能就没了。”
王敬由衷地说:“邢总,我知道我算不了什么,说的话没有什么份量。但我是真心觉得,未然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她每天都有在积极生活。她现在的病是真的已经好了,而且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希望您不要对她有偏见,还能像以前那样待她。”
“我知道,”邢况始终握着徐未然的手,目光里满是心疼:“我知道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女孩从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她柔弱又坚韧,有着最干净清澈的灵魂。当初他无药可救地被她吸引,就是因为看到了她的美好。
他帮徐未然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手伸过去,温柔地、无限怜惜地在她脸上轻抚着。
“也知道她喜欢我,”他目光沉静,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坦然:“我远比她喜欢我,还要更喜欢她。”
他好不容易才在人潮汹涌中找到的宝贝。
庸碌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宝藏。
世上最纯净的一个女孩。
他爱她都来不及。
怎么可能会对她有任何偏见。
第1章 🔒冬雪
徐未然又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一声比一声强烈,誓要把她从灭顶的淤泥里拉出来。
那人跋涉千山万水,捧着一颗滚烫跳动的心脏,越过尸山腐海一路奔跑着到了她身边。
她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每一下跳动,都是对她鲜活的爱。
她从沉睡中睁开眼睛。
正是傍晚时分,窗外落着一轮血染般的落日,远远坠在天边,不死不休地红着。
她的眼珠动了动,看到了与她躺在一起,把她搂在怀里的邢况。
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了。
她的手动了动,感觉到手掌正被他握在手里。他抓得她很紧,好像生怕一松手,就找不到她了。
徐未然看着他,回忆了下之前发生的事。
俞筱拿着资料找到了邢况,告诉邢况她有抑郁症的事实。
邢况知道以后,在他心里,她是不是就不再是以前阳光的形象,而是一个沾染了沉闷气息的病患?
她想把手抽出来,邢况这时候醒了。
他眉间倦容散去,把她往怀里按了按,哑声叫她名字:“然然。”
短短两个字带着浓深的缱绻。
她静静地窝在他怀里,眼睛眨了眨。
人间还是很美好的,因为有他。
“渴吗,我去给你倒水。”
邢况放开她,从床上下去给她倒了杯水,把她扶起来,拿了个靠枕给她垫在背后。
嗓子里的确有些渴,她接过邢况递来的水,喝了半杯下去。
仰头四处看了看,她所在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空气里隐隐透着消毒水的味道。但跟一般的病房不太一样,应该是高级私人病房。
“我在医院?”她问。
“嗯。”
“我没什么事的,”她掀开被子:“我想回家了。”
邢况没有让她动。他坐在床边的椅子里,两条腿把她耷拉在床边的腿夹住。
徐未然试着挣了下,没挣开。
她被欺负得眼睛红红:“你干什么?”
邢况两手撑在床沿,倾身看着她:“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我妈的事。”邢况的语气很平静。
他对秋琼的称呼从来都是阿姨,所以他说的妈妈,是把他生下来的费雯。
他从没有提过有关于费雯的任何事情,徐未然担心那件事会是他的伤疤,一直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