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蘅口中的老地方就是他们俩认识的那个吧,里头经常有异装癖出没,是附近比较出名的一个同性恋酒吧,很多有相同性癖的人流连,何慕之前是那里的常客,但最近几乎不去
他抬头看了看时间,常明安还有晚课,赶在那之前回来就行了。
何慕从衣柜里挑了一条料子厚一些的旗袍,裹上一件大衣,脚上套上薄薄的丝袜,久违地化好妆,仔细地描摹唇形,站在玄关处想了想,终究还是把常明安借给他的围巾挂回到衣帽架上。何慕打量镜子里的自己——一个精致的旗袍女郎,上挑的杏核眼下面用眉笔点了一颗深棕色的泪痣。
少了两分以往装扮上之后的释然和自在,反而多了一点纯粹对美的欣赏。
何慕踩进高跟鞋里,蹲下身揉了揉木木的胖脸,拎着叠整齐装好的旗袍扭开门,怕被左邻右舍看见所以急匆匆的,反而和要开门进来的常明安撞了个满怀。
常明安原本课表上今晚有排晚课,但这个月临时调整了,回家来想叫何慕一起出去吃饭,大冷天里吃点热腾腾的。何慕走得急,常明安的脚尖被他的高跟鞋跟踩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何慕连忙后退,蹲又不是站又不是,连声道歉。
常明安打量他,大衣底下掩着雪青色的旗袍,绣大丛大丛若隐若现的紫藤花,有春天的感觉。何慕突然伸出手,没有涂指甲的手指点在常明安的衣襟上,小声说道:“不好意思,蹭到了。”
常明安低头看,是口红,与之对应的,何慕的下嘴唇处也蹭花了一点。
“没事,”常明安用手指抹了抹,指尖处留了一点腻腻的红,“上哪儿去。”
何慕心里想道,他明明知道的,或者自以为自己知道,做什么明知故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非要趁着常明安没回来,急匆匆地出门,早早地回来,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或者他潜意识里,还是在意他和常明安那几次糟糕的初遇和再遇。
常明安心里也在猜,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要求何慕做些什么,不能做些什么,如果摆出师长的姿态来,肯定要惹人反感的。他只能试探着说道:“我……送你?”
最近被何慕拒绝过太多次了,常明安几乎下意识地以为何慕又要拒绝他,如果拒绝了,他也是执意要送的。谁知道何慕雪白的牙齿咬了咬艳红的嘴唇,说道:“好的。”
何慕侧身率先出了门去按电梯。
他想到早晨醒来时自己放在常明安被窝里的手脚,心存侥幸。这点儿侥幸,像是摆在楼底下接住坠楼人的软垫,让他想要不管不顾地尝试纵身一跃,看常明安到底能不能接住他,如果不能,结果反正就是粉身碎骨而已,和遇见常明安前,并没有多大差别。
第二十三章
“外面冷。”
常明安把何慕挂回到衣帽架上的围巾递给他围上,两人摁了电梯直接下停车场。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并肩立着,一时间有些安静。电梯停了一层,进来了几个同一栋楼住的老师和家属,一见到常明安就打了招呼,好奇的目光直往何慕身上遛。
何慕怕给常明安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往后退了半步,让常明安把自己遮了大半。
一个高大俊朗,一个看上去高挑美丽,禁不住有人开口调侃了:“哟,这么冷的天,常老师约会去了呀。”
常明安不肯定也不否认,客套地应付了两句:“出去走走。”
旁人见他不算热络的样子,也就不再说了。
到了停车场,常明安摁住电梯的开门键,让其他人先出去,然后等何慕出去。何慕躲在角落里,没动。常明安另一只手在他后背处往外带了带,说道:“你先走。”
何慕这才反应过来,往外走,高跟鞋叩在地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特别响,宽松的大衣把他被旗袍勒得窈窕有致的身形遮得严实,只露出一小截包裹着丝袜的脚踝,踝骨微微凸起,长发散开来,披了满肩,长了不少,放下来的时候快要到背心了。
到了车上的时候,常明安想要倾身帮何慕系安全带,但何慕已经自己系好了,他只好收回手去,开好暖气,把脱下来的外套扔到后座,架上眼镜,打方向盘。
“怎么走。”
何慕在常明安的手机上输入了地址,打开导航,靠回到椅背,一言不发。
常明安把车开出停车场,眼角余光看到何慕正对着后视镜在擦蹭花的口红。何慕穿了女装之后,言行举止都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微微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子,眼睛半阖着,睫毛一颤一颤,伸出无名指去擦蹭出唇边的口红,嘴唇微张,一点点地擦。
常明安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的食指,上面还留着淡淡的红。
那个导航指示的终点,看名字是个酒吧。他没开口去问,他想起很久之前在何慕家里见到的那个来势汹汹的男人,他怕何慕会吃亏,在他心里,何慕是只像木木那样的小动物,张牙舞爪都是虚张声势……
何慕抹完口红,怕蹭脏常明安的围巾,把围巾往下扯了扯。
纸老虎。
起码何慕没有像之前那样,恨不得和自己划清界限,常明安的心情蓦然好了些,等红绿灯的间隙里,手指一下下敲在方向盘上,不急不缓。
夜里交通很顺畅,循着导航,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常明安停好了车,跟着何慕下去。一离开了车里的暖气,何慕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哆嗦,他拉着大衣的衣襟,快步走开去,推开酒吧的玻璃门。
常明安跟在后面,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但不失礼貌地左右看了看。音乐声大,但不算很吵,大概是时间还早,里面人不多,男扮女装的异装癖大概占了三分之二,各种各样的打扮都有,既有像何慕似的,装扮上之后雌雄莫辨的,也有令人难以忽略男性特征的小部分人,但所有人在这里都很自在。
何慕大概是这里的常客了,进来之后和好几个人点头打招呼,还有很多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何慕把常明安带到一个卡座上,让他坐下,自顾自把外套和围巾脱了,搭在一旁。因为音乐声大,他俯下身,手搭在常明安肩膀上,凑到他耳边,说道:“一会儿就好。”
披在背后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弄得常明安的下颌处一阵痒。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何慕已经起身走开了。大概是穿着高跟鞋的缘故,他走起路来,胯微微地摆,小腿在旗袍的开衩处若隐若现,薄薄的丝袜覆盖其上,像薄雾又像轻云,他是艳丽的,但表情又冷漠,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是这里的焦点,很多人看他。
把他藏起来,如果可以的话。
常明安被自己的念头一惊,苦恼地皱着眉头,这是不对的。
连蘅坐在吧台边上,他今天穿了一条梦露式的白裙子,前后都开得很低,翘着腿坐在高脚凳上,脚尖勾着要掉不掉的高跟鞋,正在和吧台的侍应调情。他不似常明安纤瘦,但却对自己平直的肩,平坦的胸不遮不掩,头发不长不短地披着,皮肤白得反光。
他早就看到了何慕,轻佻地伸手搂他被旗袍勒得不盈一握的腰,顺手拍了下他的屁股,往常明安那头扬了扬下巴,笑嘻嘻地说道:“盘靓条顺呀。”
何慕把他的手拎开,把装在袋子里的旗袍递给他,说道:“松了两个扣子,开衩脱线了。”
连蘅喜欢旗袍,乐意替何慕修补衣服,但他穿起来不如何慕好看,也只能看看。他胡乱应着,把袋子接过来,暗示性地勾了勾何慕的下巴,说道:“好久没开荤了吧……”
“你今天的酒算我的。”何慕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瞪了他一眼就要往回走。
连蘅一把把他拉住,勾住他的脖子,笑道:“你看。”
是常明安。
他跟着何慕一起进来的,大家既看何慕也看他,一是因为他是个生面孔,二是因为他的确是盘靓条顺。何慕一走开就有人盯上他了,是个穿了包身毛衣裙的小零,屁股包得又挺又翘,先是手撑着沙发背要和常明安搭话,见常明安有礼貌地搭理他,立马蹬鼻子上脸,要挤到沙发上坐下,就差没坐到人大腿上了。
“还不去?要被勾走了。”连蘅看好戏般笑着。
何慕心里打了个突,但他不动,反而靠在吧台上,冷静地抱着手看。他心里有些尖锐地想到,说不定常明安就喜欢这样的,喜欢像自己那样的,所以才对他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