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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屋 > 灵异玄幻 > 南禅 > 南禅_分卷阅读_103
  净霖看着他:“无妨。”
  苍霁便扔了缰绳给伙计,里边自有人准备热水和吃食。他掀袍进门时对净霖一笑,说:“你可真是个好人。”
  那边走了的女子揣着金袋钻入门内,与她男人连声道:“发财了!”
  她男人守着油灯咬了咬金珠,女人说:“这人都是什么怪脾气!原以为他要整治那白面小子,谁知竟是给咱们送钱的!”
  “他既叫你去,给了你钱,你便顺着他给的词儿念不就得了。”她男人酸道。
  女人抱着这一袋钱,犹自不解:“你说这人到底是什么毛病”
  第75章 九郎
  屋中新添了床榻, 并靠在窗边,使得里间颇显拥挤。苍霁见天已三更, 便潦草地吃了些东西, 漱口之后滚身上榻。
  净霖睡意全无, 他不曾与人同室而眠, 故而侧身望着床沿, 心里只将百种咒术念来默去。月色如水淌于席上, 净霖浸在这水泊里,逐渐忘了背后还有人, 全心都陷在精进二字上。
  他的灵海生于本相之后, 绕着咽泉形如风雾。一眼望去, 难以见底, 只能瞧见咽泉寒芒萧杀,屹立在他胸口间不曾倒斜。
  苍霁自后瞧着净霖, 见净霖颈后光洁,白皙爽净, 只无声一笑。他在九天门鸣金台上窥视净霖数日,已将咽泉形貌了然于心, 除了那什么降魔剑道,他待净霖更有意思。这样胸藏利剑的人, 谁能料得他抱起来是软的?
  鸣金台并不是苍霁头一回见净霖。
  一年之前, 净霖曾斩西北大妖虎头枭。此枭位居北地偏西的沼泽荒地, 本是苍帝座下置西抵抗血海的一员大将, 却因些至今未明的糊涂事, 掠杀了北地三城的百姓。净霖负剑孤身前往,将虎头枭斩于血海之前,引出邪魔惊天涛浪。苍帝到时,只见那白袍一剑封海,无数巨浪迎面而止,咽泉剑前无魔僭越。
  苍帝问左右:“此人是谁?”
  小妖便缩颈回话:“帝君不识他,他便是那九天门纵行中渡剑无敌手的净霖!”
  数月之后,苍帝又得梵坛邀约,前往至南古刹听议清谈。他与佛同座相并,粗茶饮就间瞥见一只石头小人盘腿坐在莲池旁,持筷垂钓,在诵经声中昏昏欲睡,点头不止。
  苍帝心下一动,余光见它又坐片刻,忽地弃筷跳起来,伏在池边抄杯捞鱼。池中不过几只手指长短的红鲤,初萌梵音才通心性,一个个围着石头的小杯打转,反而逗得它越探越深,最终一个“咕嘟”栽进池中,顶着莲叶晃了一头的水。
  苍帝忽问真佛:“一点生机,顽石亦能脱胎成人?”
  真佛笑而不答,只道:“胸中藏剑,道里隐真。”
  “何处寻道?”
  “道自在神明,道自在天地。凡目所及,凡耳所闻,皆可称道。”真佛抿茶笑语。
  苍帝后靠冷笑,说:“天下修道,我道何处?”
  “破后方立。”真佛说道。
  苍帝反问:“如此说来,我的劫数将至?”
  “帝君已洞察秋毫,心存思量。”真佛颔首。
  苍帝眸中杀机一现:“是谁。”
  真佛却抚掌大笑,将一颗佛珠抛丢入池中,说:“南禅八百莲池水,缘定其中不可探。帝君想弄明白,不如踱步自寻。”
  苍帝霍然起身,却听真佛正色一劝。
  “劫数良缘具不能料,帝君心思百转莫测,与其寻出来,不如放任自流。”
  “他既是我的劫,便是我的命。”苍帝身隐雾间,“天地之间能称帝者唯我而已。这命我给不了,只能先杀了他以却后事。”
  苍帝沿池而去,在袅袅梵音中,见那佛珠沉沦水面,顺流南去。莲池最南处,万花之间停一小舟。舟上对坐两人,一为持经解道的老僧,一为披着天青宽衫的男人。
  老僧呶呶不休,枯燥无味。男人散发入定,端坐静听。那天青的袖淌进池中,剪出一方天色,沾了一袭莲香。净霖侧容冷情,既不见不耐,也不见困倦。池面如境,波映苍穹,刹那望去,竟有种他端坐于净空云间之感。
  咽泉既是净霖,净霖亦是咽泉。至纯之性铸这天地第一剑,至净之雨融这天地第一色。他心无外物,故而色不流俗。
  苍帝拨雾眺望,竟痴了。
  池间突然攀上石头小人,它端坐在老僧背后,学着老僧的模样摇头晃脑。
  老僧愈念愈慢,忍不住迟咳一声,对净霖说:“可是腻了?”
  那小人登时“嘭”地变回石子,手里捏着的佛珠滴溜溜地滚到净霖手边。净霖面色如常,对老僧俯身以示歉意。
  老僧道:“贫僧知经书无味,却也是无法为之。公子心修剑道,最忌浮躁,归去后,亦要日日念念才好。”
  净霖指拈佛珠,说:“看来我佛缘不浅,大师不必担心。”
  老僧说:“公子凡俗不近,修为虽长,此心却孤。这世间最叫人断魂的不是邪魔,而是‘情’字。心修剑道,看似超脱万物,实则如履薄冰。错一分,断一念,毁一心,便是万劫不复,神魔难论。”
  净霖说:“父子心,兄弟义,皆是情。”
  “就是这般。”老僧看着净霖,“方说公子尚不解世。”
  净霖懵懂,却说:“若‘情’字为劫,自斩了它便可。”
  老僧长叹一声,不再应声,对净霖抬手作礼,转身上岸而去。
  净霖犹自枯坐,指间拢着的佛珠已干,他忽然生出股凉意。石头“啪”地复原,与净霖并坐。
  苍帝看了半晌,无声退了。
  苍霁收回思绪,见净霖已转回身,正望着他。他顺势露出歉色,说:“吵着你了吗?”
  净霖默默地盯着他。
  苍霁一头雾水,心道自己既没露形,也没显鳞,却仍在净霖的目光里系上了扣,说:“那日别过,还不曾问过你名字。”
  净霖说:“净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