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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厅里此时又开始演奏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轻快优美的舞曲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颜色,一旁站着的言骁已经拒绝了四五个女孩跳舞的邀请,索性端着酒来到二楼的露台上。
  看到手机上十分钟前晏初发来的消息,他放下酒杯,点开聊天页面。
  “今天店里的朋友一起聚餐,吃的是火锅。”
  画面里咖啡店里的大家坐在晏初的家里,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小尾巴被松松紧紧抱在怀里亲吻猫猫头,结果拍下了猫咪哈气,满脸不情愿地用爪子推搡着松松的脸。
  安安面前的小盘子里堆满了自己爱吃的丸子和肉,此时旁边的大熊还在用小勺给安安盛汤,对突如其来的镜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对比鲜明的则是对镜头笑容美好的妻子安安,正比着剪刀手,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晏初则是穿了一件驼色毛衣,眼底盛满了不易察觉的淡淡情意,他对着镜头也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画面里的大家都太过美好,言骁将图片保存在手机里,放大一点一点地看每个人的动作和表情。
  他刚要回复,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言骁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放入口袋,端起一旁的酒杯轻啜一口。
  “躲着这儿偷闲呢。”季泽先懒散地走上前来,站到言骁的旁边,跟他一起看着楼下花园里来来往往的宾客。
  他深蓝色的高级西装上传来了几种女士香水的不同味道,若是凑近了看,甚至能看到印在他旁边下颌线上的半枚浅淡唇印。
  “别在我家乱搞。”言骁微微蹙眉,将酒杯与他手里的香槟轻碰。
  “嫉妒哥的魅力就直说,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受欢迎。”季泽先丝毫不在意,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那笑容明晃晃地就在炫耀,活像一只开了屏的公孔雀。
  言骁白了他一眼,不搭话,只是喝酒。
  “喏,看见没,你妈正在给你牵线搭桥呢。”季泽先凑过来,下巴轻扬,对着楼下花园里正聚在一起说话的贵妇人团体示意,“我可是听见了啊,至少有四家都在打听你的感情状况,说说,这次有没有看得上的女孩?”
  “没有。”言骁淡漠地回答了一句。
  “啧,你眼界也太高了吧。不过也对,你马上要出国读书了,跟人家女孩谈恋爱不都耽误人家的大好年华嘛。”季泽先耸耸肩,招呼一旁的侍应生端酒过来,两人就坐在露台的长椅上,喝着酒说着话。
  “哎,你说咱俩认识多少年了,现在倒好,留我一个人在国内,自己去国外逍遥快活。”提到明年言骁出国的事情,季泽先便有些感伤,自己最好的朋友去了国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哪儿是逍遥快活,这是在给我两个哥哥让路呢。”言骁自嘲地说道,楼下言煦搂着妻子,身旁围满了人,不远处的言枫也是,不少人上赶着去跟这位检察官套近乎。
  言家三个儿子里,只有他最没用。
  “你啊,就是给自己压力太大。像我,天天出去鬼混,老爷子也拿我没法,家里有季玉廷撑着就行。”季泽先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不定,我还不是季家的亲生儿子呢,哪天把我扫地出门,你可要收留我。”
  这话听着让人疑惑,但言骁却明白其中的内情。
  季泽先的母亲是怀着孕进的季家大门,流着泪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季泽先父亲的亲生骨肉,两人一夜情之后才有的这个孩子,自己没办法一个人抚养这个孩子,请求季家人给自己一笔钱,让她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那时季泽先的父亲跟前妻离婚不到三个月,大儿子不过六岁,就在醉酒后跟这位美貌服务生有了一夜温存。若是算算日子,也应当是季家的孩子。
  季泽先的祖父祖母气得要死,自己家出了这样的丑闻,还要让一个服务员生下有着季家血脉的孩子,一时之间便想到让她打掉孩子。不料女人却拿出一份婴儿检测报告,说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坚决不会打掉。
  这让老两口开始动摇,这段时间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离婚不久,儿媳那边就吵着要把自己的大孙子要过去,季家死活不松口才没让那边的人把孩子抢了过去。
  这下自己的儿子又有了一个亲生骨肉,也算是季家后继也有了一个新的保障,况且这女人也不过是个家庭普通的酒店服务员,没有前儿媳的强势,性格软好拿捏。于是老两口一合计,就默许了这个新儿媳。
  直到季泽先一岁的时候,季家才匆匆地把两人的婚礼和孙子的周岁宴合办在一起,季泽先的周岁宴自然是大办特办,相比较季泽先的母亲则是吃了大亏,婚礼办的匆忙,也完全没有新娘子的风头,成为了名流之间的背后笑柄。
  季泽先好好地长到八九岁,颇招季家祖父祖母的喜欢,连带着对自己的母亲也有了几分好脸色,日子本该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下去。
  谁知忽然有一天,季家有亲戚站出来,拿出一份基因检测报告,说季泽先与季家人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这如一道惊雷般劈在了季家人的身上。那亲戚信誓旦旦地拿出季泽先母亲年轻时跟别的男人相依相偎的照片,说这是季泽先的母亲想要攀高枝,故意把别人的野种当作是季家的孙子。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说这孩子就是季家的,但这份检测报告,却是实打实地摆在季家人面前。
  于是季家的老两口再次把季泽先的毛发和唾液与其父亲进行对比,专门送到了季家自己的私人医院里检测,不料仍然是得出毫无亲缘关系的结果。
  一时间,风光无两的季家小少爷季泽先被打上了野种的名头,季家翻脸将女人和季泽先赶出家门,对外声称两人已经离婚,因母亲思念孩子心切,所以把季泽先交给女方带。
  季家无情,觉得这女人实在可恶,连带着养在身边八九年的季泽先也心生厌恶,一分钱不给他们母子俩,逼着他们净身出户,深夜就将人赶出去。
  就这样,季泽先跟着母亲灰溜溜地被赶出家门,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场暴雨夜,浑身湿透的季泽先敲开了季家的大门,手里攥着一份DNA检测报告。
  那报告上竟出现了血缘吻合的结果,证明季泽先的确与其父亲有着亲父子的关系。
  季家人被这接二连三的检测搞得头昏脑胀,觉得季泽先只不过是受了女人的挑唆,上门前来敲诈,谁知季家的大少爷,季泽先同父异母的哥哥季玉廷站出来,说是自己给了弟弟钱和父亲的毛发,然后让他们去检测的。
  季家人回想起那个亲戚,又看向十四岁的季玉廷认真的模样,于是再次采集了样本,这次则是化名为一家普通家庭,送到了一家普通的医院去检测,结果出来则是季泽先的确为季家的亲生孩子。
  季家的祖父祖母这才着手去调查设局离间的真相,没想到这场阴谋的幕后黑手竟是季玉廷的母亲。
  她与季玉廷的父亲离婚后,本是各过各的相安无事,没想到只不过仅仅离婚三四个月,他就再次结婚,新婚妻子挺着个孕肚进了门,这让人不禁在背后暗自嘲笑季玉廷的母亲,于是这成为了这场骗局最开始的导火索。
  然而真正的祸事起源于一句玩笑之话,有人在季玉廷的母亲面前夸奖季泽先冰雪聪明,小小年纪就呈现出早慧的模样,比季玉廷看着还要机灵活泼几分。
  一来二去,这位爱子心切的女人便坐不住了,她害怕这个孩子会比季玉廷要优秀,将来把自己的儿子狠狠压在下面,于是专门买通了季家的亲戚前来搅局,通过自己在季家长期生活的经验,料想到他们最信赖自己家的私人医院,于是便也一同买通。
  可惜,自己为之筹谋规划的儿子,却是戳破这场骗局的一把刀。
  真相大白,可是季泽先的亲生母亲却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女人带着儿子住在漏雨的雨棚下,就着馒头咽着泪,一遍一遍地告诉季泽先他不是野种,要他以后一定要回到季家,而自己却因没日没夜的打工和赚钱,夜里回家太过劳累,失足落入水塘中不幸逝世。
  季泽先永远记得这一幕,他在太平间看到母亲发胀的尸体时,那种青紫的样子。
  而他那天,刚好收到了医院的检测报告,他的确是季家的孩子。
  那年,他九岁。
  季玉廷的母亲做了这样的事情,但因娘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她的父母只是上门来道了个歉,便提出用一些补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季泽先躲在楼上,看向两家人你来我往的虚伪样子,只觉得肺腑都在翻腾,恶心得让人想吐。
  没有人关心季泽先的母亲,她没有雄厚的背景,没有可以依仗的父母,这个女人的死就那样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毕竟,孩子是季家的才是最重要的。
  他站在楼上,冷眼看着楼下的人,恍然看到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季玉廷就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他。
  那是他的哥哥,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这个哥哥给了他证明自己的东西,可是,偏偏是他的母亲对自己和自己的妈妈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样矛盾而又复杂的情感几乎要将季泽先压垮,他明白了嫉妒带来的可怕后果,于是他不再在祖父母面前表现聪慧,将自己抛入纨绔子弟的队伍中,纵情声色。
  他将季玉廷衬托得更加出色、优秀,将自己比作一团烂泥,然后心甘情愿地被季玉廷踩在脚下,这辈子也就这样罢了。
  但季玉廷没有。
  随着年龄增长,他明白自己和母亲,乃至整个季家都亏欠季泽先,于是对季泽先几乎是好到极致的照顾。
  他完美地担负起了一个长兄的责任,教导季泽先,照顾季泽先,对他有求必应,只希望他不要走歪路,安心在自己的庇佑下快乐地过完这一生就好。
  两兄弟的关系,就在这种既愧疚又痛苦的漩涡中打转,然后直至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