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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泽先脑子乱成一团乱麻,意识游离天外。身边几个同事都发觉出他有些不对劲儿,小声嘀咕着。
  “大可,你说老大最近这是怎么了?你跟着他最久,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没?”大可是跟着季泽先一同调来设计部的,从季泽先给季玉廷当助理时,他便跟着了。
  “可能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吧。”大可摸着下巴,思忖道,毕竟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季董找老大了。想当然的,他就认为关系这么好的兄弟俩这么久没说话见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哎,没想到像我们老大这样优秀的人,也避免不了跟家里人的矛盾啊。”一旁的佳佳哀声叹道,“我以为有钱人的烦恼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呢。我上次过年回家,被我爸硬生生拽到相亲市场上,今年我是不想去当那个冤大头了。”
  几个人吵吵闹闹,纷纷说起最近自己遇到的麻烦。
  上完了香,他们从寺庙里离开,坐上了回公司的车。宽敞的商务车内,季泽先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看文件,前面几个人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
  “在庙里说得那么开心,怎么一上车都像被打了霜的茄子一样,不说话了?”季泽先抬眼看向几人,微笑着问道,“跟我一起坐车紧张?”
  这几个人都跟他年龄相仿,可能是因为季泽先刚调到设计部的原因,部门的人都知道他是季董的弟弟,都有些拘谨。
  过了大半个月,他们都熟悉了季泽先的行事作风,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插科打诨,亲近地喊他老大。
  但是,这一上车,上司在看文件,他们也不好当着他的面聊八卦啊。
  此话一出,几人嘿嘿一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佳佳来活跃气氛。
  “老大,我们刚刚在聊大可的感情状况呢,小八卦,你来一起听。”佳佳是个社牛,活泼可爱,又是部门里最小的妹妹,年轻有活力。
  “有女朋友了?”季泽先略显讶异。大可跟在他身边多年,做事严谨认真,像个工作狂,他倒是真没听过他交了女朋友。
  “嗯,谈了三年了,就是最近我俩吵架了,有点苦恼。”大可腼腆地一笑,金丝眼镜下的沉稳眸子中闪出几分羞涩。
  季泽先因为刚刚的掷笅有些烦躁,听他这样说,也有了些兴趣,听他们在一边分析。
  “她跟我一吵架就冷战,我跟她说冷暴力不好,是逃避问题。”大可推了推眼睛,略有些埋怨地说道,“她每次不理我,我都难受死了,生气发火也好,就是不能不理人。”
  一旁的佳佳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也有这个坏毛病,我得改改了。”
  另一个男同事也点点头,深有同感。
  季泽先微微一怔,不自觉地就想到他在季家这二十几年的相处生活。自母亲死后,他便是这样对家里人,不愿意沟通,也不想跟他们说话。
  这几年,因着特殊情人的关系,他总是习惯冷脸对待季玉廷,不理睬他的一切讨好。季玉廷因为他的态度,发过好几次的火,但最后,也还是他来和好。
  他知道,自己这样只是习惯了逃避。逃避掉母亲因为季家而早早去世的事实,逃避季玉廷那几乎灼热而又执着的爱,哪怕是违背伦理的错误。
  “没想过分手?”季泽先抬眼问道。以大可现在的工作和收入,想找个合心意的爱人在一起生活,也是很有希望的。
  大可挠挠头,又是哀怨又是甜蜜地回道:“那我可舍不得,就一个她,分手了说不定就再也遇不到这样喜欢的人了。”
  佳佳哎呦哎呦,调侃着:“天爷嘞,让我们这种单身狗怎么活啊?”
  大可嘿嘿嘿地傻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氛围的影响,多说了几句:“我俩也挺好的,都见过爸妈了。过完年我休了年假,就要结婚了。”
  这下可好,车内都是一片恭喜之声。
  这时佳佳受大可感染,长叹一声:“这是真爱啊,要是哪天那个人消失了,真恨不得发疯了去找。”
  季泽先想起四年前,他载着言骁去青山镇的那天。那时候他刚从矫正中心逃出来,又被言父毒打了一顿,整个人瘦骨嶙峋还坚持着要去找那个人。
  真是,发了疯一样。
  车上同事的声音仿佛逐渐远去,季泽先望着窗外,思绪飘远。
  医院里,时薇不停地在床边跟言煦说着话,两个孩子也被接来,在床边奶声奶气地跟爸爸说话。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言煦仍然昏迷。眼看着只剩下一天,时薇心中又急又痛,眼睛哭得红肿,但还是强撑起精神,紧紧握住丈夫的手,企图唤醒他。
  这是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也是言煦能够醒来的最后一天。夜幕降临,医院外,街道上的红灯笼早早挂起,人人一片喜庆之色,站在中心广场,一个个翘首以盼着今晚烟花的绽放。
  两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大人们都不苟言笑,心里有些害怕,瘪瘪嘴有点想哭。
  言骁和晏初就站在病房外,察觉到孩子的情绪不对,言骁进来把孩子们抱出去,于是两个人抱着孩子,在不远处轻声安抚他们。
  谁也不知道,在最后的六个小时内,言煦能不能撑过来。
  言枫沉默着离开了病房,走到医院外抽烟,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心中苦涩万分。
  时薇不放手,即便嗓子已经因为长时间的说话开始变得哑掉,但她仍然坚持。
  广场上,人们喊着最后的倒计时。
  十!
  九!
  八!
  阿煦,你看看我。
  七!
  六!
  哥,妈走了,你也不要我了?
  五!
  四!
  三!
  烟火即将升空,有父母将孩子扛在肩头,有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激动地拿出手机记录。
  在万籁俱寂的冷清病房内,床上的男人,忽然动了一下手指。
  时薇僵住了,她紧紧盯着那只颤动的手指,不肯放过一个细节。紧接着,手明显地开始有所颤抖,在眉眼间,浓密的黑色睫毛抖动。
  二!
  一!
  砰,一道烟花自天空中炸开,带着那么多人的期盼,绽放出巨大的红色焰火。夜幕上出现几个字,“新年快乐”。人群纷纷相拥,大喊着“新年快乐!”。
  男人的眼睛缓缓睁开,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窗外不断绽放的绚丽烟火,还有熟悉的妻子。
  “阿煦,你醒了!你醒了!”时薇又哭又笑,只是一句话,便有一群医护人员冲进来,将他的病床围住,主治医生上前检查他的情况。
  言骁和晏初听到动静,两人相顾看了一眼,迅速抱着孩子进了病房。紧接着,言枫带着一阵寒凉的气息,步履匆匆地进了病房。
  言煦的眼珠吃力地打量着周遭的所有人,但看到爱妻和孩子在身边,还是扯起唇角淡淡地笑了。
  视线转到了言枫,弟弟抿着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受委屈的模样。站在他旁边的,是多年不见的言骁,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此时的他已经有些乏累,但手心里摸到了妻子的手。他微微抬起,勾住了时薇的手指,轻轻地晃动了几下。
  时薇愣住,继而眼泪淌满了整张憔悴的脸庞,怎么也止不住。
  这是他们在一起恋爱时的小习惯,每当这个男人拉不下面子来求和时,就会像现在这样,用手指勾住她,无声地摇晃。
  他在说,对不起。
  这是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