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午饭只有他们三人, 到了白家小饭馆之后，乔萍引他们上楼，虽然只是个小包厢, 但由于只坐了三个人，所以显得也很宽敞。
“请用茶。”乔萍给三人拿了消过毒的干净餐具，又为三人斟上了一壶龙井。
席衡很自然地为单老爷子倒满茶，单老爷子笑着说道：“还以为你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来这里吃饭呢。”
“怎么会。”席衡很尊敬单老, 笑着回应，“只要是您选的店, 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呵。”席盛冷哼一声，“这小子, 我平常喊他出去吃饭, 都推三阻四找各种借口不来。”
席衡：“不敢打扰你和老妈的二人世界。”
单老爷子问道：“对了, 今天小楹怎么没一起来？”小楹就是席衡母亲的名字。
“今天是她一个姐妹的生日, 她参加宴会去了。”
单老爷子在厨师界很有威望, 之前更是受邀当了食全食美节目的评委，一般的家常菜肯定入不了他眼，于是白香凝再三考虑, 精心挑选了这次午餐的菜单。
楼梯间很快响起脚步声, 乔萍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 随着她的逐渐走近，包厢里的三人这才看清托盘里放的是三个圆乎乎金灿灿的橙子。
乔萍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上了一个大橙子, 还没等她介绍，单老爷子便惊喜出声：“这是蟹酿橙吧？现在这个时节，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 而且橙子也成熟了。”
乔萍笑着点点头：“不愧是单老，一猜就猜中了, 这第一道菜就是蟹酿橙。请您三位慢用。”
“哦？蟹酿橙？”席盛的兴致也上来了，他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橙子，“我之前也在不少地方吃过这道菜，但我还真没想到，这样一道古法菜竟然会出现在这家不起眼的街边小店。”
“你可别小瞧这个白家小饭馆。”想到之前在节目上吃到过的宝塔肉，单老爷子对席盛说道，“这家店的主厨水平可不低呢。”
“是么，能得到单老这样的评价，那我可得仔细品尝品尝。”席盛说完便捏着橙子的顶端轻轻一掀，露出了这道蟹酿橙的庐山真面目。
随着橙子盖的揭开，一阵果香伴随着蟹肉的鲜香飘到了三人的鼻尖。
白香凝精挑细选了三个形状最饱满果汁最丰盈的橙子，用小刀在橙子的顶端雕刻出一圈锯齿状花纹，再将里面的橙子果肉全部挖到小碗里，这样，蟹酿橙的容器就做好了。
看着那个上下盖严丝合缝的橙子，单老爷子不禁想起白香凝之前在节目上给宝塔肉做装饰的那支梅花，用红萝卜细细雕刻而成，梅花的纹理可以明显看出雕刻它的人手艺高超。
和那支梅花相比，这蟹酿橙外表的花纹看起来都不那么惊奇了，不过里面的味道依旧让人好奇。
蒸好的螃蟹取出蟹黄蟹肉，和之前挖出来的橙子果肉一起下锅小火翻炒，在这个过程中加入少许黄酒去腥增香，然后全部倒进橙子盅里上锅蒸十分钟。
蒸汽让橙皮的清香成百上千倍挥发，橙子盅内壁的橙汁渗出，和蟹肉蟹膏融合到一起，最终做出来的蟹酿橙汁水丰盈，入口带着一丝微酸，味蕾被刺激之后，又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蟹肉的鲜嫩，蟹黄的醇厚。
眼前的蟹酿橙金黄璀璨，席盛舀了一小勺到嘴里，橙汁和蟹肉的汁水一时间难分彼此，通通在他嘴里迸溅开来，激起一阵阵酸甜甘美。
这时候的母蟹膏黄丰腴，肉厚鲜美，在整道蟹酿橙中的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橙子果肉的加入让蟹肉的鲜美层次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橙子的微酸与蟹肉的味道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不管少了哪一个，都无法给人带来相同的刺激。
“这蟹酿橙的味道……”席盛顿了一下，斟酌该用哪个词汇才能准确形容此时口腔的体验，“……我想，用惊艳二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是啊。”单老爷子情不自禁又舀了一大口蟹酿橙，酸酸甜甜中夹杂着螃蟹的鲜美，令人无法自拔。
席衡虽然没说话，但很显然也对这道蟹酿橙很满意。
因为他手里那个橙子，是三人当中最先见底的。
这蟹酿橙算是开胃菜，虽说白香凝特意挑选了个头很大的橙子，但到底只是个橙子的分量，全部吃完之后，橙子的酸甜反倒引起了对更多食物的渴望。
好在小饭馆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
这道菜上过之后，今天的主菜——百花鸡隆重登场。
经过切割形状工整的百花鸡摆在一个很大的圆形金边瓷盘中，鸡皮脆薄如纸，颜色枣红油亮，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诱人的光。
有句歌谣这样唱道，“食得是福，穿得是禄，江南百花鸡胜过食龙肉”，比传说中的龙肉都好吃，可想而知这百花鸡是何等的美味。
所谓百花鸡，是将一只鸡的表皮完整剥下，皮下脂肪保留，却又不能残留一丝鸡肉，鸡皮虽然柔韧，但刀子却更加锋利，稍有不注意就会划破鸡皮，这样做出来的百花鸡就变得残缺，也无法端上客人的餐桌。
想要完整将鸡皮取下来，非常考验一个厨师的刀工，但在白香凝的一双巧手之下，刀锋只需要贴着鸡肉走一圈，鸡皮就完好无损地被片了下来。
片好的鸡皮平整地扑到竹垫上，再用签子插进鸡皮中将其固定。
最终成品的油亮色泽得益于白香凝用麦芽糖、酒和醋精心调配的脆皮水，质地粘稠色泽红艳的麦芽糖融化在水中之后，再趁热浇到鸡皮上，在一遍又一遍浇淋下，鸡皮会逐渐变得紧绷，而黄酒能让鸡皮残留的腥味挥发，同时增添一丝清香。
麦芽糖附着其上之后并不会马上显出效果，但它却会在之后的步骤中大显神通。
上过脆皮水之后，把鸡皮放到一边自然风干，然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制作。
百花鸡这道菜，只见鸡皮却不见鸡。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取下鸡皮之后，总不能只让客人吃一张皮纸，底下自然要添一些馅料，也就是所谓的“百花馅”。“百花馅”中并没有百花，而是将新鲜活虾的虾仁剁碎，再加入猪肥膘，二者混合之后，不断摔打成胶，再均匀地抹在风干好的鸡皮上。
接下来就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步骤。
锅中热油之后，将百花馅贴在锅中转上几圈让馅料变得七八分熟，紧接着捞出来，用热油反复泼在鸡皮上，在热油的激发下，原本色泽浅淡的鸡皮变成了深深的枣红，这熟透了的色泽便是之前那脆皮水的功劳。
热油泼洒不仅给鸡皮上了色，也让里面的馅料彻底变熟。过了油的百花鸡经过了最后的洗礼，最终变成了餐桌上这副引人发馋的模样。
“这是……百花鸡？”席盛一眼就认出了这道菜，“单老，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当年就是凭借这道菜在业内大展头角的吧？”
“哈哈，是啊。”单老爷子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见到我当年的成名菜，看来我和这家店实在有缘。”
“我先来尝尝，看看比起我当年的水平如何。”
单老爷子从瓷盘中夹起一块切成了长方形的百花鸡，百花鸡表面一层薄如蝉翼的鸡皮，过了油之后，高温让上面最后一丝脂肪也消失不见，油脂的香味全都融进了百花馅中。
筷子在百花鸡的表皮刮过，肉眼可见的酥脆，而接触到口腔后，口腔中的温度顷刻便让百花鸡的表皮融化，油脂的香味不断在嘴里回荡。那层薄薄的鸡皮消失后，接下来味蕾便和底下的百花馅来了个亲密接触，虾仁的鲜甜可口跃动在舌尖，单老爷子仔细感受着口腔中袭来一波又一波的鲜美滋味。
“这百花鸡的层次丰富，不管是刀工火候还是调味，比起我当年，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虽然只吃了一小块百花鸡，但已经足够单老爷子给出评价了。
真正的美食，只需要一口就能彻底将人征服。
席盛和席衡各自夹了一块百花鸡，在刚入口的瞬间，饶是吃过无数美味的两人也被此刻口腔中的味道惊艳。
表皮金黄诱人，香而不腻，内馅鲜美丰润，这小一块百花鸡给味蕾带来的却是难以估量的极致享受。
后面端上来的每一道菜都兼具色香味，令人胃口大开。一开始，三人还时不时聊聊天，但吃到后面，他们都没心思说话，因为手里的食物不允许他们分心。
这一餐，吃得单老爷子胃里满足，心里也满意。
当初在节目上，白香凝展现出的超高厨艺只是昙花一现，只让单老爷子看到了冰山一角，但这次专门到白家小饭馆吃了这一顿，让他彻底对这家店刮目相看。
刚刚上楼的时候，单老爷子也留意了一下，一楼顾客的桌子上摆放的都是些家常菜，也就是说这家店平常是做家常菜生意，但那个年轻主厨明显有实力驾驭高难度食谱。
今天中午包厢里摆的每一道菜，没个十几年功夫都做不出来，那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拥有如此厨艺，真是后生可畏啊！
单老爷子走下楼梯，白香凝正站在楼梯口等他，见他下来，白香凝笑着说道：“您吃好了吗？”
“哈哈，吃得不能再好啦！”刚美餐完一顿，单老爷子心里对这个姑娘的印象又好了不少。他的视线在一楼环视了一周，心想这家小店的顾客还真是不少。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都被拍在沙滩上起不来了哈哈。”单老爷子虽然这么说，但语调明显是上扬的，“看到后辈中有实力这么强的，我心里也开心的很。”
白香凝这姑娘，厨艺好，人也礼貌懂事，越看越让人稀罕。
“对了，你有没有考虑往高端精品餐饮的方向发展？你的手艺这么好，一般人看来非常难的菜在你手里也轻而易举，总是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未免埋没了你的天赋。”
“高端餐饮？”白香凝脸上依然是一副淡淡的笑容，但却并没有顺着单老爷子的话说下去，“我并不赞同您的看法，在我看来，餐饮没什么高端低端之分，我开饭店的初衷，只是希望给大家带来美味，胃获得满足之后，心灵也更容易获得慰藉。即使是简单的一碗面，有时候也不一定就比鲍鱼海参带给人的幸福感少。”
她做御厨的时候，也算是品了无数山珍，尝遍了天下美味，有些食材千金难求，但对于她来说也是唾手可得。
活了两世，在她心里留下最深刻记忆的，只是深夜一碗普普通通的清汤面。
那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的母亲为她做的，虽然她的手艺寻常，用的也不是昂贵的食材，可是带给她的温暖，任何山珍海味都难以企及。
她开小饭馆，做一些简单的美食，初衷也只是想让顾客在结束一天工作后，想要放松时，能够有个热乎的饭菜吃而已。
她明白单老爷子是好意，可是做高端餐饮势必会把价格也拉上来，价格上来之后，一些没那么富裕的顾客也许就会被拒之门外了。而这背离了她的初衷。
“不管是家常菜还是有难度的菜，归根结底，都只是我想让顾客们品尝到的一种菜的形式而已。”
单老爷子先是愣了一秒，紧接着爽朗地笑起来，“你说的非常对，哈哈，没想到我这一把年纪的人，想法竟然还没有你一个小姑娘通透，我这老头子今天是好好上了一课了。”
“您说笑了。”白香凝脸上依旧是那样清浅淡雅的笑容。
席衡也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动了动薄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晚上打烊后，白香凝收到了一条消息，是之前订包厢的客人，也是今天和单老爷子一起来吃饭的那位客人。
原本白香凝没打算回复，但消息的内容却让她无法忽视。
【请问可以做我的私厨吗，报酬方面不会令您失望。】
白香凝：额，听起来是在挖她墙角。
她果断拒绝。
对方锲而不舍，退而求其次道，【那可以一周给我做一次饭吗？】
席衡等待着对面的回复，这样的要求她总不会再拒绝吧？
【不可以哦。你可以到店吃，或者点外卖呢。】
被拒绝了。有些意外，但又没那么意外。
【好。】
席衡没有继续坚持。
公司离得不算远，晚上抽空来这里吃个饭再继续回去工作？
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第95章
“呼, 呼。”郝雨裹着一身冷气走进办公室，一进来她就不停哈着气，“今天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冷。”
同事见她只穿了一件薄卫衣, 说道：“我今早出门特意看了下天气预报，说今天北方有冷空气袭来，所以温度骤降。”
“你穿那么少肯定冷呀。”同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厚毛衣，“你看我穿的多厚。”
郝雨上身是卫衣, 下面穿的是一件打底裤配长靴，是前两天大街上很常见的穿搭, 但今天穿的话就有点单薄。
同事关上办公室的门还有窗户，“今天降温降得突然, 咱们公司的空调还没开制热, 你要是还冷的话我这有毛毯。”
将同事的毛毯盖上之后, 郝雨的腿暖和多了。寒从脚起, 腿脚做好保暖, 身体也就不再发冷。
快要到下班点的时候，郝雨问同事：“你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没呢，但我想吃点热乎的, 我看外面这天色, 估计比早上还冷。”
“那我们去小饭馆吧！她家最近上了好几款砂锅粥, 你看现在这温度，喝一碗热腾腾的砂锅粥不是正合适吗！”
“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