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宝玉自小在您跟前长大,您最知道他了,他哪里受得住兵营的苦?到时有个磕磕碰碰的,老太太您也心疼不是?您若觉得他不长进,尽管骂他,儿媳也会看着他用功读书的,老太太……”
菲奥眼也没抬,随意摆了摆手,“别吵嚷了,哭的我头疼,国公爷亲自托梦跟我说的,你如今不允,莫不是对公婆不满?对先人不满?”
王夫人一怔,“不不,儿媳不敢,只是宝玉他……”
菲奥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知道忤逆长辈不对,就不要心口不一的说着不敢又强行纠缠,慈母多败儿,我送宝玉去兵营是为他好,你满大街去问也不会有一个人说我在害他,你如此看不上兵营,不如去问问你依靠的娘家以什么立足于朝堂?问问王子腾他同不同意送宝玉去兵营?再说琏哥儿、环哥儿都一起去,怎么就你一个宝玉金贵?”
王夫人语塞,婆家和娘家都会同意的事,她一介妇人还能做什么?才两句话就说她污泥长辈,若敢再闹说不得她也要进小佛堂了。王夫人冷静下来,眼神往翡翠那边瞟了瞟,福身告退,“老太太息怒,是儿媳太着急了,老太太的决定自然是好的,儿媳这就去帮宝玉收拾行装。”
王夫人走后,没多久翡翠便提着茶壶出去换热水,菲奥眼皮子一掀,淡淡的道:“鸳鸯,去,瞧瞧翡翠做什么去了,若是个吃里扒外的,直接将她一家子撵走。这院里上上下下你也盯紧着些,看她们都把谁当主子呢,跟着我这老太太还嫌不体面,一个个心都大了,我也不拦着她们荣华富贵,有那本事的都放走让她们富贵去。”
鸳鸯心中一寒,忙垂头应了,追着翡翠而去。她们这些府里长大的丫鬟,要样貌有样貌,要规矩有规矩,就连学识也懂得不少,眼界自然就高了,哪个愿意配小厮管事,都悄悄为自己打算着呢,就连她也对贾琏另眼相看,只是碍于王熙凤不敢冒险罢了。没想到老太太竟是容不下……
翡翠是瞧着宝玉姨娘的身份去的,这才偶尔透些信儿给王夫人,只是这一次老太太睡一觉就说梦见了国公爷,仿佛一夕间对府中所有子孙都一视同仁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夫人见状不耐烦的给了她几个银稞子就去寻宝玉,翡翠蹙眉往回返,没想到一转身就撞见了鸳鸯!
银稞子就是罪证,根本无需翡翠解释,鸳鸯直接叫人将他们一家子撵走了,之后几日又陆续揪出来几个背后认主的钉子,而鸳鸯自己倒是死了心决定一心跟着老太太了,只要她不出错,最后老太太定会给她个好结果,当个管事娘子或掌柜娘子总比被撵出去好。
菲奥从光脑的资料中知道哪位旧部是可以信赖的,所以便直接写信说了一下情况,她也不指望孙子们立功当官,只为磨一磨他们的性子,这个好办,根本不会给人添麻烦,对方立即就答应了。
这一阵子王熙凤装作有孕,想让贾琏留下,才一日就被菲奥拆穿并夺了她的掌家权。贾宝玉又是摔玉又是装病,见不到老太太就大发脾气,菲奥直接命人抓了袭人、晴雯等丫鬟说要一个一个往外卖,卖去最苦的地方,贾宝玉当然不忍,痛苦的收拾了行装。至于王夫人不想搬出荣禧堂也跟着装病,都没用菲奥出手,邢夫人干脆带着大房一众奴仆冲进荣禧堂说要帮忙,王夫人哪敢让邢夫人看到自己的私房,立马病好了,灰溜溜的和大房换了住处。
总之,府里乱糟糟的过了整整一个月,竟只有赵姨娘和贾环没闹,想必他们也知道错过这次贾环就再无出头的机会了,庶子跟嫡子一个待遇,怎么看都是贾环的福气。一个月后,菲奥请了一队镖师护送贾琏三人出发去从军,三人一脸苦相的坐着马车离去,欲哭无泪,到最后也没等到老太太反悔。
这时菲奥已经请好了两位先生住在府里教贾兰和贾琮读书,两个孩子性子还不错,让他们安安稳稳的习文也算府里的另一条出路。又请了教养嬷嬷和女夫子,每日叫黛玉和三春学些东西,菲奥没有重嫡轻庶、重男轻女的想法,在她眼里,府里的孩子都一样,于是孩子们吃穿用度全都上了一个档次,众人这才渐渐接受老太太真的梦到国公爷,开始下力气管教后辈了。
时间久了,光脑搜集到的资料越来越详细,越来越精确,菲奥也知道了府里每一个人都犯了什么事,尤其王氏姑侄俩手上各沾了一条无辜百姓的命,这让她无法容忍!贪墨公中等银钱上的事在她看来都是自家小事,填上账教训一顿就行了,但牵扯人命就太恶毒了,说不定还会带累整个家族,当即就叫赖大去私底下查找证据,弥补受害人的亲眷。
赖大是个油滑贪婪的,但这种人办事也最机灵,贾史氏从前赏赐他们家的东西不少了,菲奥叫他们将私自贪墨的归还也没有伤筋动骨,这算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往后只要尽心办差把府里下人看管好了,自不会少了赏赐,若不然,她捏着他们的卖身契,就算他们盖了大园子又算得了什么!自此有赖大小心翼翼的管着,府里再无偷奸耍滑、嘴碎滥赌之人了。
☆、第110章 外星人牌贾母(四)
证据不是那么好查的,自菲奥整顿贾府开始,王氏姑侄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同时收敛起来,难得平静安生的过了段日子。而这段日子,府里除了菲奥和几个孩子,大概没一个人过好的。尤其是贾赦和贾政两兄弟,每日抄兵书、史书,半懂不懂的头都晕了,菲奥还要检查,若发现他们没抄就扣月例银子,他们都几十岁的人了,身上没银子出去多丢人?心里自然是不甘愿的,便三不五时的求老太太免了抄书。
菲奥态度坚决,贾赦和贾政心中不平,动不动就对人发脾气,府里气氛越发紧张起来。这日贾赦看中个花瓶,去账房支银子却说这个月的都扣光了,顿时怒气冲上头顶,脑一热就跑到老太太院里闹开了。
“老太太,我自小跟着祖母长大的,您从来就没管过我,如今我看您也只操心二弟就够了,左右我的爵位就是个空名头,不比二弟好歹还做着官。”贾赦开门见山的说了一通,不敢去看老太太脸色。
菲奥皱起眉,这便宜儿子年纪不小,她也不好严厉管教,着实有些头痛,她歪了歪身子靠在一边,闭目揉着额角。忽然想起贾史氏从前的几次闹腾,每次都让两个儿子束手无策、乖乖听从,她顿时豁然开朗,老太太想让儿子听话简单得很——一哭二闹三上吊!
菲奥把帕子往眼睛上一盖,扬声就哭喊起来,“国公爷啊,您瞧瞧,老大这是嫌弃我了,您走的那么早,狠心抛下我,可让我受苦了啊!您听听,他是在怪我啊怨我呢!如今老大袭了爵成了当家人,就容不下我了,怕是巴不得我回金陵老家啊,国公爷,我管不了后辈,愧对你,愧对祖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头撞死去寻你请罪!”
菲奥起身就往贾赦身后的柱子上冲,贾赦骇了一跳,急忙抓住她连连认错,“老太太!老太太您息怒,都是儿子的错,儿子再不敢放肆了!老太太您消消气,可不能让儿子背个弑母的名声啊,那样咱们家可全完了!”
菲奥停住挣扎的动作,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哽咽,“如今我竟是连死都死不成了,下管不了子孙,上愧对于祖先,我还有何面目存于这世间?”
“老太太,儿子当真知错了,儿子这就回去抄书,定将您赐下的兵书背熟,您尽管放心,儿子定不会忤逆您的。”贾赦急的满头大汗,躬着腰在旁边不停的赔罪。
菲奥摇头叹了口气,“不必哄我,你能不能做到,且看看再说吧。我知你怨我偏心你二弟,可当年你养在你祖母跟前,同我朝夕相处的只有你二弟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哪能那般公平?可我也没短了你什么,如今我一脚踏进棺材,想要管一管你好生弥补一番,你却……”
贾赦一怔,抬眼看到她花白的头发,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等了一辈子能等到母亲的关爱,他到底生出几分感动,郑重的承诺,“母亲放心,儿子定会背熟兵法,学精鉴别古玩之术,将来再不会给母亲丢脸了。”
“好,你懂事就好,”菲奥低头用手捂着额,疲惫的摆了摆手,“你去吧,我累了。”
贾赦脸上露出愧疚,“都是儿子的错,母亲好生歇着,勿要再为儿子操心了。”
待贾赦出了门,菲奥扔掉帕子就抬起头来,冲鸳鸯招招手,“去,给我拿些茶点来。”脸上哪有一星半点的哭痕?
鸳鸯愣了愣,立即行礼告退去厨房里准备了。菲奥又叫人去通知二房,说她身上不舒坦,这几日不必过来了。有光脑的资料在,她对府中众人的性格十分了解,任凭二房再会装,她也知道他们不安好心,觊觎爵位和公中的财产。而大房……对比来看,大房算是蠢的,大概是有爵位在身,把东西都当成自家的了,倒没私下里算计太多,只是若不好生管着往后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贾赦对母亲还算有几分孝心,她如今就是要用亲情将他管束起来,将来习惯了规规矩矩的,自然就不会惹事。
这边贾政得了信儿脾气算是炸了!他正想去老太太那求一求,老太太就不见人了,如今他整日抄些莫名其妙的史书,还要被外人嘲笑搬到了马房边,简直就快忍不下去了。看着桌上才抄了一半的史书,贾政烦躁的一把扫落在地,大步走去王夫人的房里。
王夫人正在训斥李纨,贾政见状眉头皱得更紧,“王氏!你还有心思在这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太太刚叫人传话不让我们过去西院,你倒说说你怎么惹着老太太了?是不是你私下里做了什么被老太太揪住了?”
王夫人抿抿唇,捏着帕子站起来,“老爷,我这些日子一直安分的呆在房里,您也知道的,哪里会去惹老太太?许是老太太真的身子不适呢。”
“哼,最好是如此,若被我知道你暗地里做了什么,你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吧!”贾政正眼都没看她,径自坐下喝了口茶,满脸抑郁。
王夫人一惊,“老爷!您怎么会这般想我?”
贾史氏被两个婆子押在一边,自看见贾政便异常激动,奈何手脚动弹不得,这会儿贾政和王夫人吵起来,两个婆子正犹豫要不要退下,她得了空立马挣脱钳制冲到贾政身边去拽他,“啊,啊啊——”她一边比划着自己的嘴一边指向书案想要写字。
贾政吓了一跳,茶洒在手上烫的一哆嗦,贾史氏急忙掏出帕子去擦,脸上露出心疼的神情,贾政愣了下,随即腾地站起来侧身避开,极不自在。王夫人气得火冒三丈,一把将她推了个跟头,扬手就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让屋内众人都怔住了,贾史氏不可置信的捂住脸,双眼锐利的瞪向王夫人,王夫人反手又是一巴掌,压抑着怒气斥道:“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滚回去,周瑞家的,看着她!”
“是,太太!”周瑞家的忙跑过来拉扯贾史氏。贾史氏不甘心的看向贾政,怎么也无法相信贾政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王夫人打了她两巴掌,就算贾政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也不能看着王氏欺负李纨至此啊!他不是最正直公正的吗?当初贾珠身死,王氏痛骂李纨克夫的时候,不是贾政站出来斥责王氏的吗?怎么贾政私底下和在她面前完全不一样?
周瑞家的无法理解她的怪异,只用力将她拽了出去,贾政进里屋换了身衣裳,让小丫头给他烫伤的手背擦药,疑惑的问了句,“李氏怎么了?好似说不出话了?”
王夫人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她能怎么了!还不是不服管教,用绝食来跟我对抗,结果自己闹病了,不知怎地伤着了嗓子。”
贾政怀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是你磋磨的就好,别忘了李氏娘家还在,即使这些年没来往,她若出了什么事,李家也不会不管。”
“你!”王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气,“老爷您说的什么话?我做什么要同她过不去?李氏可是老太太亲自开口让禁足的,说不准老太太厌了咱们二房就是她惹的祸!”
贾政闻言又皱起眉,这些女人之间的事他是半点不清楚,待小丫鬟给他上完药后他就起身走了,“总之你看着办,莫要再惹着老太太,我去赵氏那里用膳,不必等我了。”
王夫人拿起茶壶用力掷在地上,又扔了手边的茶杯、盘子和花瓶,通通摔了个粉碎,却仍发泄不了心里的怒气,正好周瑞家的回来了,她冷冷一笑,“你去,告诉李氏给我和老爷做四季衣裳,还有老太太和宝玉、兰哥儿的半个月就要做好,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解禁!”
周瑞家的看她一眼,应了声“是”。半个月做二十套精细的衣裳,就算不吃不睡也做不完啊,太太这是成心要磋磨大奶奶了!
贾史氏还沉浸在二房全是双面人的震惊中,就接到了这个艰难的差事,看着她的几个丫鬟都是陌生面孔,她不认得,也不敢轻易将自己的情况写出来,本想找机会同贾政写明白,没成想反被王氏又打又骂。她环顾已经住了三个月的小佛堂,看着佛龛上慈眉善目的佛像,终于忍不住伏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