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仍然坚守原则:“自己走!”
顾长安不依不饶:“我不。”
老头卷起袖子作势要打:“顾长安,你走不走?”
顾长安赖到地上:“不。”
老头手指着他,一脸的鄙夷:“没出息,你不是我顾远的儿子!”
骂完了,他就把地上的小萝卜头捞到了背上,高大魁梧的身子像一座山,屹立不倒。
“你个小东西,就知道偷懒,以后你的路长着呢,走不动了还要爹背?”
“嗯。”
“还嗯呢,你个不孝子,你长大了,爹还能背的动?”
“我不长大。”
“你想不长大就不长大?有那么好的事?”
“那我长大了背爹。”
“算了吧,等你长大了,背的就是别人了。”
“别人是谁啊?”
“别人就是别人,哪来这么多话,趴好了!”
顾长安趴在老头的背上,嘴角流着哈喇子,不知道做着什么梦,脸上挂着傻笑,迷迷糊糊的说:“爹,我长大了背你。”
老头的脚步一顿,把背上的儿子往上托托,笑着摇头:“你长大了,爹就不在了。”
梦里的画面一转,老头躺在床上,满脸都是死灰的气息,他要走了。
顾长安坐在床前,脸苍白的跟鬼一样,仿佛他早就死了,刚从地府爬上来给老头送终。
老头发青的嘴唇细微的张合,在说着什么。
顾长安把耳朵凑上去,听到老头断断续续的说:“长安……你要信命……要信……要……要信……”
他想说自己不信命,从来都不信,可是他还没说出口,老头就缓缓的合上了眼皮。
顾长安一个人坐在床头,不知道坐了多久,他隐隐预约听到了哭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在耳边,还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长安,你快点醒来,妈害怕……”
顾长安听清了哭声,呜咽声,他像是被一股力量被拽了起来,拽离老头的床前,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等到顾长安的意识变得清醒时,他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也感觉到了疼,越来越疼,身上很多地方都疼,疼的他想大喊大叫,却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耳边的哭声持续不止,顾长安的心里很焦急,他想说,妈,我没事,只是皮外伤,我真没事。
然而他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林岚在陆启明的搀扶下离开屋子,两只眼睛全是红的,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眼泪。
这是顾长安昏迷的第三天,陆启明安慰的话已经全说完了,现在他真不知道还能说点儿什么。
那晚之后,两个人哪个都没醒,一个是身体的原因,另一个是灵魂的原因,也不知道谁先醒过来,谁先好起来。
林岚的身子晃了一下,陆启明及时把她扶住:“岚妹,我扶你回去躺着吧。”
“躺不了。”林岚咳了好几声,声音细弱,“长安一天不好,我一天不放心。”
陆启明低头看她的侧脸,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眉间堆积了一层死气。
他不禁感慨,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老了老了,还要操心。
人这一辈子怎么都跳不出这个圈,就算没孩子,也有个牵挂的东西。
陆启明回过神来,林岚已经下了台阶,单薄的身形快要靠近那片小竹林,他忙追上去,跟她说起当年。
林岚听着听着,思绪就飘远了,布满病态的脸上浮现一抹柔情。
陆启明心想,林岚这是想顾远了。
倘若不是有孩子,她恐怕早就去地府找对方了吧。
陆启明又想起了那个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却转过头给他一刀的女人,还是趁着能走能动的时候去见见她吧,恨了大半辈子,心里总有个结搁在那里,进棺材前不解开,他死不瞑目.
顾长安昏迷了十六天,醒了,他醒来的时候是在晚上,大雨倾盆,窗外的噼里啪啦声迅疾的敲击着,水迹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连成一片水雾。
轰地一声,一道白光从窗外劈进来,掠过墙角,照在林岚满是泪痕的脸上,又在瞬间消失。
顾长安看清了母亲痛哭流涕的样子,他的胸口一窒,想要坐起来,手肘撑着床单做了几次都没成功。
林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长安倒回床上,单薄的胸膛上上下下大幅度起伏,他仰着头,视野里的天花板渐渐模糊,有湿意在眼角聚集,控制不住的冲了出来,悄悄埋进了鬓角里面。
气息不稳的喘了一会,顾长安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眉心拧在一起,他觉得自己挺不孝的,知道母亲时日无多,还答应让她大老远的跟过来。
不知道她看没看见自己那副血|淋|淋|的模样,有没有吓到。
应该没有吧,别苑出事,第一时间赶去的应该是陆启封,他十有八九会叫上自己最信任的兄弟,也就是陆启明,他们跟母亲年少时有交情,不会把他的样子给她看见。
林岚是没看到。
那晚林岚感觉心里闷得慌,想去别苑一趟,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下来了,无论她怎么说都不让她离开园子,等到她可以出去的时候就立刻前往别苑,结果陆启封给她看了个浑身缠满纱布的东西。
她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问那是什么,陆启封说是她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