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时间便这么熬过去了,即便得到妥善的照顾,阿竹的脸色仍是有些不好。
皇后也极为照顾她,见她脸色难看,便道:“再撑几天,过了头七便好了。”
阿竹点点头,这种时候听话便是。
离开之前,阿竹忍不住问道:“母后,昭萱她现在怎么样了?”因为不方便走动,所以她也不知道昭萱郡主现在的情况,加上宫里现在人多眼杂,更不好派人去打探。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她的心疾又犯了,今儿躺了半天,仍是起不来,估计现在正在床上哭着。”
阿竹眼眶发热,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明明不想哭的,但是怀孕后,好像容易情绪化,一点儿事情也能伤感半天。幸好现在这种情况,哭才是正确的,所以见到她哭,大伙也没什么怪罪的。
皇后拍拍她的手,安抚了她几句,便让甲五扶着她离开了。
阿竹是自己一个人出宫的,承平帝因为太后去逝悲伤病倒了,陆禹只得去乾清宫里侍疾,没能陪她一起回府。
坐在马车里,阿竹昏沉的脑袋突然有些清醒,略略撩开车帘往外看,发现护送着马车的侍卫都是府里的精锐,身边还坐着甲五和甲九,心里不由得安定下来。
回到府里,阿竹刚进门便听到一声尖锐的童音,高声叫着:“娘!”
阿竹抬眼看去,见到屋子里正扶着凳子朝她瞪眼睛的胖儿子,见到她就想冲过来,没想到自己的双腿没有力,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然后四肢着地飞快地爬了过来。
奶娘忙忙追过来抱起他,胖儿子现在十分有力,肥腿儿蹬着奶娘,一只手朝阿竹伸过来,嘴里叫着“娘”时,眼泪都飙出来了,仿佛奶娘是拦阻他和娘亲重逢的恶霸一般。
阿竹今儿累得够呛,但是看到胖儿子后,仍是打起精神来,坐到了矮榻上,将胖儿子抱了过来,拿帕子给他擦擦脸上的泪痕,又亲亲他的小脸蛋,笑道:“在这里呢,豚豚今天乖不乖?”
胖儿子一到阿竹怀里,双手便揪住她的衣襟,将脸埋到她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仿佛在埋怨她今天将他丢下的委屈。
“小主子早上醒来后便一直在找王妃,后来哭累了,便吃了些东西,奴婢们方哄他去玩了。午觉起来后,又找了一回,又哭了一场……”奶娘报告着小主子一天的作息。
阿竹听得极心疼,又忍不住亲了亲胖儿子的脸蛋,笑道:“豚豚真是不乖啊,还这么爱哭。娘亲可是去办正事的,豚豚要乖乖呆在家里。豚豚乖不乖?”
胖儿子委屈地看她,半晌才憋了个字:“乖~~”
阿竹忍不住又笑起来,一天的疲劳似乎都减了不少。
等他们用过晚膳,阿竹陪着胖儿子玩,虽然已经很累了,但仍是打起精神等陆禹回来。
陆禹今天回来的时间依然如昨晚那般,又是一阵忙碌后,终于歇下,这时候阿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整个人累得倒在床上就要入睡。
陆禹看得极心疼,摸摸她疲惫的脸道:“你现在身子重,不用等我了,累了就睡。”
她含糊地应了声,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很快便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竹依然天没亮便进宫哭灵,然后熬过一天后,自己坐车出宫。而这其间,她也见过了昭萱郡主几回,发现她病得更厉害了,每当能下床时,必会去大殿里哭灵,然后大悲之下,心疾发作,晕厥后被人送回了偏殿。
看到她这模样,阿竹心里自然不好受。太后对昭萱郡主的意义不同,旁人说得再多也是虚的,如此悲伤之下,也只能让她发泄出来。
过了头七后,皇后便免了阿竹进宫哭灵。
不过短短的七天,阿竹人就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便没了,看起来更不像孕妇了,身形轻飘飘的,让人看了就心惊。而阿竹便顶着这副模样,在皇后免了她进宫哭灵时,去了偏殿见昭萱郡主。
昭萱郡主刚才心疾发作,整张脸又青又白,像鬼一样,直到太医扎了针,才缓了口气。阿竹进来时,她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身体不能动弹,静静地躺在床上流泪,直到阿竹拿帕子为她试去脸上的泪,她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眼神凝聚起来,定在阿竹脸上。
“若是皇祖母见着你这样子,一定会很难过的。”阿竹轻轻地摩挲着她肤色惨白的手,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昭萱郡主突然生起一股力气,一把扯住阿竹的手抱着,将脸埋在她的手中,她无法发出声音,眼泪却湿了她的手。
☆、第154章
阿竹僵硬地坐着,一直到感觉手上的泪迹都干了,心里涩涩的难受。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当逝去的那人是心中唯一的支柱牵挂,如此一走,天仿佛都要塌下来一般。安阳长公主去逝后,于昭萱郡主而言,最疼爱她的太后便是唯一的支柱了,太后逝去,即便心里有准备,仍是悲伤难言。
半晌,当阿竹以为床上的人哭累睡着了,身子动了下,没想到她却微微抬起头看她,一双眼肿得像核桃,整个人形容狼狈得不像金尊玉贵的郡主。
阿竹用另一只手摸了下她的脑袋,轻声道:“未来的日子还长着,你要保重身子,不然皇祖母知道你这样,走得也不安心。”
她看着她,半晌方钝钝地点头,没什么表情。
阿竹还想说些什么时,见她的目光突然定在自己的肚子上,就见她张着嘴,努力发出破碎的声音:“……没、事?”
知 道她问的是肚子里的孩子,阿竹忙道:“没事,我小心着呢。”她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折腾得厉害,人也瘦得厉害,神色苍白,看起来不像个孕妇,连皇后和安贵妃 都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事,所以刚过头七就忙忙免了她进宫,如此也莫怪于她会担心。不过看她终于从悲痛中回过神来,阿竹也松了口气。
就怕她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然后身子越发的破败,就这么去了。所以,阿竹今天来这儿一趟,还真是想要激起她的求生意识,别再沉浸于悲痛之中。
阿竹让星枝打来干净的温水,绞了帕子为她擦脸,见她连起身都困难,眼泪又差点要掉下来。
阿竹才刚为她擦了下脸,便见有宫女进来,急促地道:“郡主,陛下过来了!”
承平帝来了?阿竹一时间有些愕然,忙起身去迎,心里也有些奇怪,承平帝因为太后去逝极度悲痛,近来也病得难以下床,虽然每日坚持过来上香哭灵,不过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很快便又会被朝臣跪劝去歇息,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之事,皇帝的身体健康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阿竹去迎接时,便见到昭华郡主扶着承平帝进来。
苍老的帝王面容憔悴,脸上皱纹似乎越深了。
见他进来,昭萱郡主也挣扎着起身,因为行动不便,直接摔到了床上,然后在宫女扶起时,喉咙哽咽着,悲痛地叫了一声“舅舅”,便跌跌撞撞地扑到承平帝怀里,抱着他号啕大哭,声音嘶哑难听,像破碎的风箱一般。
看着抱在一起哭的舅甥二人,周围的人也低头默默地拭泪。
阿竹用帕子拭泪的同时,不由得看了眼跪坐在两人旁边跟着一起边哭泣边劝说的昭华郡主,突然有些明白承平帝为何会突然来这里了,定然是昭华郡主在承平帝面前说了什么,才让他过来的。
皇后很快也闻讯过来了,忙去劝慰哭泣的两人。这大殿内都是帝后的心腹,阿竹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能默不作声地跪在一旁。
直到昭萱郡主哭厥过去,又是一阵忙乱。此时,承平帝身体也有些受不住,被宫侍扶着起身,神色虽然依旧悲痛,却已无先前那般哀恸。
承平帝似乎因为外甥女的悲痛而发泄了一场,精神看着好了一些,在被宫侍扶离时,对皇后道:“这孩子是个可怜的,你多看顾她一些,别让她年纪轻轻的,就……跟着去了。”
皇后温声道:“皇上放心,臣妾省得。”
承平帝叹了口气,眼皮耷拉着,又道:“安阳已经去了,现在又是母后……莫怪她生无可恋……”又叹了一声,终于被宫侍扶上轿辇离开。
等皇帝离开,阿竹终于也能离开了。
离开之前,昭华郡主正吩咐人伺候昏迷的昭萱郡主,眼角余光瞄见阿竹,忍不住出声道:“端王妃现在身子不同,你还是快快回去歇着,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的好妹妹又要难过了。”说罢,又狠狠地瞪了阿竹一眼。
阿竹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但面上仍是生疏而客气地道:“多谢郡主提醒。”然后不再理她,叫来偏殿伺候的宫女,叮嘱了一翻,方才离去。
昭华郡主阴冷地看着阿竹离开的方向,半晌冷笑一声,扭身进了偏殿。
到了床前,看到床上瘦弱不堪的妹妹,昭华郡主眼里浮现些许挣扎,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青白的面容,轻声道:“萱儿,舅舅还是最疼你的,你要听话,姐姐以后要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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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出了慈宁宫后,阿竹便隐隐感觉到肚子有些不舒服,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九弟妹身子不舒服么?”
一道清爽的女声传来,阿竹抬头看去,见是秦王妃。秦王妃此时也脸上染上了疲惫之色,想来这些天进宫哭灵,大伙都折腾得够呛。秦王妃也正准备离宫,见到阿竹手抚着肚子,面色难看,忍不住询问道。
还在宫里,又逢太后丧事,阿竹不欲生事,摇了摇头不语,眼看宫里的轿辇抬过来了,正准备上轿,突然秦王妃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地拉到了一旁。
这时,甲五正一手抵住撞过来的轿辇,满脸怒意,不悦地道:“你们是怎么抬轿的?”
那两名抬轿的宫侍吓得不清,忙跪下请罪,两人的神色都有些灰败,看起来确实是不小心的样子。
阿竹此时感觉到肚子越发的不舒服了,也没什么精力追究,只得道:“算了,先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