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园的掌柜是老板一起在书院度过书的好朋友,人有点小聪明,待客也马马虎虎,却只对手下态度奇差,简直不拿他们当人看。小二们都不太喜欢他,可工期还没到头,他们想走也不能走,只得忍着。
小二想到这个,又觉得这事本来就应该掌柜亲自来道歉,如果是掌柜的来,人家赵掌柜不会气成这样,今日的事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于是他眼一闭,心一横,人也不哭了,直接回道:“赵掌柜!小的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掌柜说只是老板自己要用,也没跟小的说别的,就打发小的过来了。这事是我们锦绣园能做的不对,您生气是应该的,可也别气坏了自己身子。还是早早把午膳订好要紧,您说是不是。”
他刚才一通瞎哭,主要是心里觉得委屈,现在脑子清醒了,说出来的话倒也条理分明。
赵掌柜满肚子的火气顿时就消了,他不是故意为难这个孩子,可锦绣园做事实在不地道,他中午有大买卖要谈,锦绣阁是衢州装潢最好的一个雅间,主要是这一间单独位于锦绣园的后院,位置很偏,却也清静隐蔽。
赵掌柜这片刻间也想明白了,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那小二的头:“刚才我骂了你,你别忘心里去。回去吧,就说我褚氏布庄以后,再也不会跟锦绣园做买卖。”
他以前跟老关老板关系不错,锦绣园的上一代家主是个很和善的人,做生意也很温和,只是没想到,他一手建立起来的锦绣园,如今被儿子这样经营,也不知他在那边能不能瞑目。
那小二见他似乎十分难过,犹豫片刻,却安慰他道:“赵掌柜……衢州那么多酒楼食肆,说不得有许多比我家强,您……”
他虽然不想在锦绣园做了,但做人还是要有良心,身在其位必谋其政,有些话,他现在是不好讲的。
赵掌柜也知他不过是个帮工的孩子,在这样的老板掌柜手下干过想必十分辛苦,听了只是笑笑,摆手让他离开。
等那小二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又叹了口气。
锦绣阁用不了,现在就算是豁出脸皮去找鼎膳斋,也肯定是一间雅间都没了,他不好叫人家难做,自己却是在拿不出主意来。
就算衢州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百十来间,上得了台面的不过那几家,可这几家最好的雅间都要提前订,晚了肯定是没有的。
赵掌柜已经想着实在不行带人回自己家里吃,转身却听到一把不太熟悉的嗓音叫他:“赵掌柜,您是急着订雅间吗?”
赵掌柜回头,见是隔壁新开食楼的两位年轻小老板,便笑着同他们打招呼:“可不是,原本定的那家说有事做不了,我这着急得很呐。”
虽说不太熟悉,可他们毕竟是隔壁,旁边的这间食楼到底怎么样,他自己也是亲自尝过的。两个小老板很有手段,菜色好,用料足,小二也十分热络,开张至今生意是一日好过一日,这些赵掌柜都看在眼中。
但他也知道就算是新开张的食楼,福满楼的雅间肯定也早就订完了,他惯不喜欢麻烦晚辈帮忙,所以并没有直接来找他们。
杨中元同程维哲对视一眼,脸上笑容更甚:“赵掌柜,咱们是邻居,以后我们这食楼要一直开下去,少不得多麻烦您。我们家虽然不太出名,可雅间却还真有一间,可否请您过去看看,如果您满意,那今日这一顿,就当我跟阿哲请的,多谢您开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他这话说的太客气了,赵掌柜听了一愣,随即便说:“小杨,你可别为了我把别的客人赶走,我知道你好心,却也不能坏了你家口碑不是。”
在衢州,做生意开铺子的人家多了去了,掌柜也满大街都是,但能做到赵掌柜这样的还真不多。褚氏布庄是响当当的皇商,做了百年的金字招牌,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了褚氏布庄的掌柜的。
就算再着急,他想的也都是福满楼,这样高德,实在令人敬仰。
程维哲忙道:“不,您抬头看看,我家其实还有一个阁楼,当时就装好了,预备给要谈大生意大买卖,或者家里有重要事的客人们用。不过这不刚开张吗,风声是放出去了,也没人来定,只好一直空着。今个可算能迎进您这位贵客,也给我们茗雅开个张吧。”
赵掌柜也不是个墨迹人,这事也等不得,当下便跟着他们进了铺子。
门口的钱掌柜看到他,忙过来打招呼:“哎呦老前辈,今个新到的海参,我记得您爱吃这口,给您预备一份?”
都是在这条街上做掌柜,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比杨中元他们亲近多了,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
钱掌柜就是这点厉害,他虽然手腕不如赵掌柜,但是记性可是顶好的,常来他家的客人,他都记得人家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从来没说错过。
程维哲也笑,冲钱掌柜点点头,回头小心扶着赵掌柜上楼:“我们家老钱可崇拜您了,早起还说要给您送了葱爆海参过去,待会儿您要是定了,准保有这道菜。”
场面话谁都会说,但说得好听,说得大家都满意,那才叫难。
往阁楼去的木质楼梯略微有些窄,杨中元跟程维哲特地拓宽了一下,还加了扶手,走起来也还成。
赵掌柜虽然岁数大了,但腿脚可利索着,不比年轻人差。
等上了三楼,抬眼便能看到阁楼门口挂着个牌子,写着“茗雅”两个大字。
自然的,这俩字还是韩世谦写的,端庄大气,飘逸出尘,相当了得。
这字是最近才挂上去的,总叫阁楼也不是个事,总得有个好听上口的名,才能让别人记住他们家这最高级的雅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