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恩爱,携手到老,她怔怔地回想着这八个字,只觉得心头又莫名揪痛了起来。但很快她就摇摇头将这种感觉甩开了。放眼天下,有几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大哥如今刚成婚,自是说的好听,可等时日已久,她这嫂嫂年老色衰,大哥还能对她一心一意?
楚岚并不相信。
男人好色是常态,就如皇上,她相信他最爱的是自己,也相信他宠爱丽妃她们是出于政治考量,但却也清楚地知道,宣和帝是喜欢她们的颜色的。
这叫她嫉妒不已,可楚岚又想,只要霖哥哥最爱的是她,她愿意包容他所有的不好。
大哥常年征战在外,二哥陪了她几年后来也随着大哥上了战场,家中只她一个人,虽说有嬷嬷丫鬟陪着,可有谁知道她心中是多么孤单呢?只有霖哥哥会时不时来寻她玩,给她带好吃有趣的东西,叫她开心快乐……楚岚慢慢垂下眼睑,心中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只要霖哥哥最爱的是她,她愿意包容他所有的不好。
阿茶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心中所想,暗暗摇了一下头,没有再多说,可心中却忍不住想要叹息。
楚岚自私愚昧,是可恨,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叫感情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真正叫凌珣失去了妹妹的罪魁祸首,还是利用楚岚,欺骗楚岚,引诱楚岚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的宣和帝。
第138章
阿茶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了,临走前,楚岚赏了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给她,还将自己头上那支栩栩如生的孔雀花如意发簪拔下来,亲自插。进了阿茶乌黑浓密的墨发中。
阿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又因她动作极快,竟没有避开。
“大哥是我的亲兄长,嫂嫂,我是真的很想与他将从前的误会解开……”
阿茶不想再听她说什么兄妹情深,到底只能行礼谢恩,带着她赏的东西飞快地走了。谁料还没出殿门便看见了丽妃的贴身宫女等在外头,阿茶眼皮微跳,当即便扶着额角往身后倒去。
察言观色是暗卫的必修课,苏泠一见阿茶此举便知她的目的了,赶忙上前一步扶住她,面露担忧道:“王妃可是又犯头晕症了?”
阿茶揉着额角有气无力地说道:“早上出门得急,忘记吃姐姐给的清心丸了……”
“那您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回府吃药去。”苏泠说着便扶着阿茶往外走去。
丽妃的丫鬟一见阿茶出来便赶忙上前恭请:“奴婢乃是丽妃娘娘宫中的行草,我们娘娘欲请王妃……”
“阿嚏!”微风拂过,一阵略微刺鼻的幽香从那宫女身上袭来,阿茶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苏泠见此忙道;“王妃旧疾发作,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儿赶着回府吃药,是以今日怕是不能赴丽妃娘娘的邀约了,还请行草姑娘与丽妃娘娘说一声,我家王妃改日再进宫给娘娘请安。”
阿茶叫那香味刺得鼻子发痒,忍不住用帕子掩着揉了揉,因面色带了几分不舒服,鼻子也有些发红,乍然一看,倒真像有几分生病了的样子。
那宫女见此自是不好再说什么,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阿茶心头松了一口气,丽妃明显来者不善,她若是真的应邀去了,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想也知道宣和帝若要对她动手,不可能用派人追杀之类的容易留下把柄的手段,最有可能的就是利用他身边这些女人之间的斗争将她绕进去。如此她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也能给骁王府和文远侯府一个明面上的交代,而有了这个交代,他就能继续做众人眼中英明仁厚的君主,叫凌珣无法在道德上占据制高点。
也是因此阿茶方才在岚月宫才连一口茶水都不敢喝下。
“听闻王妃身子有些不适,娘娘令奴婢们送王妃出宫。”
阿茶回神,见是楚岚吩咐宫中下人抬了软轿过来,犹豫片刻还是揉着额角拒绝了:“多谢娘娘好意,只是我这是从前的小毛病,并不碍事,走一走吹吹风,再回家吃点药就好了。”
她虽想快些出宫,可到底信不过这宫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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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茶在苏泠的搀扶下慢慢地往出宫的应武门走去。
好在天气稍稍转凉,今日没有前些天那么热了,否则顶着大太阳走了这么一路,她怕是真要回家吃药了。
刚这么想着,视线里便出现了一道巍峨庄严的朱红宫门,阿茶晃了晃不知何时真的开始有些发晕的脑袋,缓缓舒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快到了。
苏泠见她面色不像是装出来的不好,不由低声问道:“王妃没事吧?”
阿茶摇头,小声笑道:“有点儿头晕呢,不知是不是说谎遭报应了。”
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苏泠稍稍放了心。
骁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宫门口,待上了马车坐好,阿茶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开。可谁料……
“什么?马车轮子坏了?”阿茶揉了揉越发晕眩的脑袋,她说怎么半天都不走呢。
“这,这早上出府之前小人分明再三检查过的……小的失职,请王妃降罪!”车夫请罪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能被凌珣派来护送自己出门的,定是他亲信之人,绝对不可能犯这等低级小错,阿茶心头微凛,晕沉沉的脑子蓦地一清,与苏泠对视了一眼便道:“先下车。”
苏泠自然也意识到不对了,神色冷冽地点点头便飞快地扶着阿茶下了马车。
外头府卫们正在检查损坏的车轮,阿茶伸头看了看,刚想说什么,身后的宫门里突然走出一行人。
苏泠转头看了一眼,对阿茶附耳说道:“是夏家三夫人,珍嫔的生母。先前听宫人说,她今日一早就进宫求见珍嫔了。”
难怪方才在凤栖宫里没看见珍嫔,原来是接见自己的母亲去了。阿茶眸子微动,抬头朝那夏三夫人看去。
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衣着淡雅,气质柔弱,与珍嫔十分相似,皆是如同小白花一般惹人怜惜的女子。
不愧是亲生的母女。
阿茶挑眉,随即便见那夏三夫人朝自己袅袅而来,柔柔地行礼道:“见过骁王妃。”
“夏三夫人。”阿茶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王妃这是……?”
“府上车架出了点问题。”
“原来是这样,这……王妃瞧着脸色不大好,莫不是不舒服?”夏三夫人面色关心地问道。
她头晕的事儿想来已经满宫皆知了,阿茶自然不会否认,点点头笑了一下:“许是天热,有点头晕。”
“是呢,这几日还有些热的,王妃可要注意避开暑气。”夏三夫人笑着说道,末了侧头看了看骁王府的马车,又道,“身子不舒服,还是要早些回家休息才好,若不嫌弃,不如让我送您一程?”
她出现得这么巧合,又是丽妃的娘家人,阿茶如何会应下?且凌珣早就吩咐过,夏骏如今已是宣和帝的人,虽说他在白云山之战中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黑狼军的事情,可现下到底已经不是一路人,往后也不会再有往来,叫她不必顾忌丽妃珍嫔两姐妹或是其他夏家人,遂她只客气地笑道:“多谢夫人好意,还是不麻烦夫人了。”
“不麻烦的,夏府位于东大街,与骁王府离得并不远,也是正好顺路呢,王妃莫要客气了。”那夏三夫人说着便来握阿茶的手,阿茶眼疾手快,抬手揉了揉隐隐发胀的额角,躲开了。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真的不必了,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去回春堂叫我姐姐看看,与夫人并不顺路。”
回春堂便是老永安侯开的药堂了。
那夏三夫人心中暗恼,面上却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既如此……”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话还未完,便听得身后响起了一个慈祥和蔼的声音。
阿茶转头一看,见到了一辆十分低调简朴的马车,若非马车上做了永王府的标记,阿茶都要以为这马车是来错地方了。
车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此刻正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朝自己这边走来,阿茶看着那面容祥和,气质沉稳,两鬓已有银丝的老妇人,知道这就是永王妃了。
许是受了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粪土的永王影响,永王妃的打扮也十分简朴,身上没戴什么贵重的首饰,只一身贵紫色的福寿图案衣裳将她身为王妃的气势衬了出来。
她在众人的行礼声中走了过来,视线落到阿茶身上时,怔了怔,而后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面色激动道:“阿琳……”
“王妃,您认错人了,这位是骁王妃,文远侯夫人的外孙女。”她身边的丫鬟赶忙提醒道。
永王妃这才惊醒过来,松开了阿茶的手。
“是了,阿琳已经……”她说着似有伤心地摇了摇头,待情绪平复下来,这才重新看向阿茶时,感慨又慈爱地说道,“我年少时与你外祖母是好友,这才……叫你看笑话了。”
头越发晕了,阿茶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面上却只笑道:“怎么会,我还要多谢王妃记挂外祖母呢。”
“是个好孩子。”永王妃闻言笑了起来,随即看了看一旁骁王府的车架和夏三夫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阿茶便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样,回春堂离东大街确实颇有些距离……这样,你若不嫌弃,不妨叫我府上这马车送你去回春堂?横竖老身面见皇后娘娘也需要些时候,这马车在外头等着也是等着的。”
看着永王妃和善的笑容,脑中飞快地过滤了一遍永王府相关的信息,阿茶到底是点头应了下来——她现在不止头晕,连手脚也有些发软,确实是有些撑不住了。
夏三夫人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便告辞走了,阿茶也与永王妃道了谢,转身欲向永王府的马车走去,谁料刚转身,永王妃突然一把抓住了阿茶的手。
“等等!”
“王妃?”阿茶吓了一跳,揉着额角转过了身。
看着她越发显出了几分苍白的面容,永王妃目光幽深,忽然飞快地凑近她闻了一下,又细细打量半晌,最后将视线定在了阿茶头上那根孔雀花如意发簪上。
“马上把那根簪子摘下来,它有问题。”
第139章
车轮滚滚声中,阿茶靠在苏泠怀里,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原本嫣红的嘴唇上隐隐透出了一抹青紫来。“快!再快点!”苏泠本就清冷的眉眼此刻冻结成了寒冰,想着阿茶竟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事,她心中自责又惊惧,脸色也忍不住有些发白,一边凝声催促外头赶车的府卫,一边照方才永王妃假装替阿茶整理鬓发时偷偷与她说的那样,不停地用双手重重按压着她的太阳穴,“王妃坚持住,属下已经派人去寻王爷了!”
凌珣在兵部挂了个闲职,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偷懒在家,但遇到重大的事情,还是要去看一看的。今日一早他就是被兵部尚书派来的人请去了,听说好像是北疆那边狄戎似有所动,欲请他前去探讨一番——虽说他失忆了,可万一见到这些熟悉的东西能想起点什么呢?
凌珣离京数月,宣和帝趁着这个机会将他的人手换掉了许多,他本也准备寻个机会前去查探一番,又因皇后懿旨上只宣了阿茶一人,他身为外男不得诏进不了内宫,无法陪她一同前去,因此方没有拒绝。
阿茶没有回答,她这会儿头晕得厉害,闭着眼睛都能觉得天旋地转,意识也有些模糊,几乎听不清苏泠的话,身子更是软绵无力,四肢发麻不能动弹。好在方才一上车苏泠便给她喂了一颗护心丸,缓解了她胸口发闷的情况,这一路上又不停地按压她的太阳穴,驱除了部分晕眩感,因此才勉强保持了些许清醒,不至于就这般昏过去。
没想到万般小心却还是中了招,她模模糊糊地想,皇宫果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厉之哥哥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
想到凌珣,阿茶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一些,她拽紧苏泠的衣袖,费力地喘着气说道:“记……记得我方才说的话……”
小姑娘素来活泼亮丽,何时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苏泠心中越发沉重,用力点头:“王妃放心,属下一定拦住王爷。”
她说的坚定极了,阿茶稍稍放下了惊惶不安的心。
一路疾驰,终于到了回春堂,隐约中,阿茶听到了月牙的惊怒交加,带着颤抖的声音,她想说我没事,姐姐莫要担心,可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阿茶用力地喘着气,忽然有点害怕,她不会就这样死掉吧?
她答应了要陪在厉之哥哥身边一辈子的,她不想食言。还有,她还没给他生个小阿茶呢,他那么想要的小阿茶……
好不容易才能遇见这样一个叫自己欢喜到了骨子里的人,好不容易才能嫁给这样一个比世上所有人都要疼惜她爱护她的人,她不能,也不甘心什么都没有留下就从他的生命里离开,她不能死!
况且,若是连她都离开了,厉之哥哥该怎么办呢?
阿茶想着凌珣从前孤寂漠然的模样,只觉得心头阵阵酸痛,眼角忍不住就滚出了泪来,她开始挣扎,试图摆脱越发沉重的晕眩感与窒息感。
谁都不能将她和厉之哥哥分开,哪怕是死亡。
“师傅,她,她动了!阿茶的手动了!她还哭了!”
看着突然床边尖叫出声,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而落的月牙,老永安侯收起手中的银针,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嗯,有反应就表明毒已经清干净了,这毒不好清,幸亏发现得及时……”
再多耽误一会儿,这天下怕就要大乱了。
老永安侯有些后怕地瞄了一眼正在拿帕子给床上女子擦眼泪,面上没甚表情,周身气息却冷厉阴森得如同恶鬼一般的高大青年,抖着发软的双腿对情绪失控的小徒弟道,“小月牙跟老夫抓药去。”
月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是真的叫方才面无人色的阿茶吓坏了,但听到老爷子这话,还是赶忙点点头,擦着眼泪爬了起来:“好好好,抓药,抓药!那……师傅,阿茶,阿茶真的没事了吧?”
“没事了,吃点药,好生休息几日就行。”人老了,实在受不住屋里这压抑森冷的气息,老永安侯说完这话就赶忙拎着小徒弟要走。
“她什么时候会醒?”
冷冽低沉的嗓音,不带任何情绪,却无端叫人心中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