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两人都没怎么敢停留,只知道一直向前跑着、跑着。
迟筵的记忆中只剩下自己极速跳动的心跳声,两人奔跑的脚步声,以及如影随形般始终无法摆脱的那些窃窃私语声“祂要醒了……祂要醒了……”
兄弟俩侥幸逃过了很多类似白手、黑影那样邪异的鬼怪,终于发现了一个通向外界的出口。然而在距出口不到十米的地方,两人被一个血肉模糊的活尸一样的东西拦住了。
两人又奋力向前跑了几步,眼见得马上就能跑出去,洞口这时候开始震动,有许许多多的碎石落了下来。而在这时,那东西咬住了王盛的肩头,抓着他不让他走。王盛看了看一步之遥的洞口,又看了表弟一眼,最终主动转身向活尸扑过去,同时把迟筵向出口推了出去,喊道:“快跑!”
在迟筵刚被推出洞窟之后,就有大大小小的落石滚落下来,将他逃出的那个洞口彻底封住。
那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已经在那个空穴中被困了整整一夜。
迟筵在那个洞口做了记号就顺着路向外走,走了十分钟左右便看到了前来搜寻他们的人。
原来是他们住的旅店的老板知道他们早上进山去了,很晚却都没回来,知道他们带的装备不足没有过夜的打算,怕他们遇到意外所以报了警,红图村里很多青壮年听说后也跟着来帮着找人。
迟筵带着搜救的人回去找那个洞口,但无论如何都再找不到,也找不到自己所做的那个标志。
最后迟筵被人们带了回去,他给前来救援的人,给匆匆赶来的他的家人讲述他们的经历,讲那个诡异的洞穴,可没人相信他的话,红图村的人也纷纷表示不知道六顺这个人。就连旅店的老板也称没见过迟筵口中“早晨来叫他们出发”的六顺,只看到他们五个人背着包离开,他记得自己问了王盛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王盛回答说晚上五六点就能回来,却对六顺这个一直站在门口的人全无印象。
最终人们根据迟筵的描述,将这起事件认定为“XX大学外出野外实践的四名大学生不幸遭遇山体崩塌而在野外遇难”。迟筵的“胡言乱语”被视作是目睹灾难发生而产生的记忆错乱,被认为是一种因亲历灾难而导致的心理问题。在带他回家之后,迟筵父母甚至为此带他去看了一个月的心理医生。
只有一个人相信迟筵说的话。在他刚被救回红图村那天,他着急地向人们讲着洞穴里发生的事情请求他们去救回表哥,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能救回王盛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他最先遇到的那波人已经和他在峡谷中转了一遍,根本没看到他描述中的山洞,此时人们都觉得他是受刺激了,纷纷劝他好好休息,却没人再相信他离奇的话。
只有村口一个被称作疯婆子的老妇人在人群散去后悄悄拉住了他,小声道:“你们遇到伥鬼了,这地方有伥鬼拉活人去喂山里的邪灵的。”
迟筵还想再问,可那老妇人却什么都不肯再说,摆摆手便回到自己的屋子。
那之后迟筵被接回家,按部就班地上大学、毕业、工作,除了表哥没了,家庭聚会时姑姑和姑父看见他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悲伤的神情外,一切都和过去没什么区别。在接受心理治疗那段时间,他甚至也想过是不是真的如心理医生所说,自己所认定的“记忆”其实都是假的,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表哥他们是因为山体崩塌而死,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所以潜意识中编造出了这样一段诡异的故事。
但那些过于真实的细节又一遍遍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甚至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段经历还时常在梦中重现。
迟筵被梦吓醒后就睡不着了,闭上眼好像还能听到那些隐隐约约的鬼祟声音,总感觉自家卧室的四壁上似乎也印着许许多多黑色人影。
他越想越恐惧,抱着身旁的男人,像受惊吓的小动物轻轻啄吻对方的脸颊和唇。
男人在黑暗中笑了笑:“宝贝,别闹了,明天还得上班。”
“我不管,”迟筵索性直接翻身压到了男人身上,“迎之,陪陪我好不好,我害怕,睡不着。”
见男人没有马上回应,他声音愈加委屈了:“我不是故意招你,我是真的很害怕。”每次做到和当年那个洞穴相关的梦,醒来后都觉得骨子里都是凉的。
“多大了,一个梦而已,就怕成这样。”叶迎之伸手拧开了床头灯,把爱人翻过去压在身下吻他,“可是你说的让我陪你,那今晚别想睡了,可不许反悔。”不过就算到时候迟筵反悔闹着要睡觉,他也没什么办法。
他刚找到阿筵的时候对方分明没这么闹腾黏人,怕了委屈了也是自己忍着。现在却这么赖着他,说白了还是他自己惯出来的,怨不到别人头上。
迟筵喜欢和叶迎之紧密相连的感觉,那时候他总觉得格外安心舒服,像是被对方牢牢护起来了一样,没什么可怕的。叶迎之愿意陪他他就很开心,当然不会反悔,闻言点了点头,搂上了叶迎之的脖子。
两人果然纠缠到了天亮,迟筵觉得累了,昏昏沉沉得将要睡过去,意识朦胧之间听到枕边爱人抱着他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随即俯身将唇贴到他的左胸心脏处,轻轻吻了吻。
迟筵只觉得浑身血脉一颤,从心脏处窜起一阵道不明的悸动。
他听见爱人贴着他的心脏小声说了句什么,好像是,“疼不疼”……
第130章 心结
迟筵是在参加工作后不久遇到叶迎之的。
说起来两人的相逢还很偶然。有一天迟筵中午午休时去公司楼下的咖啡店买饮料,结果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撞到他身上, 水洒了他一身。说来也巧, 男人手里端着的是杯温水,所以他也没烫着, 衣服也没脏,就是衬衫前胸处湿了一大片。
撞到他的男人很年轻, 但穿着干净整洁,细节处打点得非常雅致, 从举手投足来看不像是他这种刚入社会的毛头小子。何况对方很热情, 满脸的歉意和内疚不像是作伪,得知迟筵没有可替换的衣服后更是殷勤地把他带到了自己车里, 让他换上了自己的干净衬衫。这样一来对着男人那张脸迟筵实在是生不出脾气。最后男人还留给他自己的名片,并要走了他的联系方式。
名片上印着“叶迎之”,是男人的名字。
很快迟筵就被调到公司另一个部门去工作,那个部门做的是公司最核心的业务,锻炼机会多,奖金高,升职也快,原来的老同事都很羡慕他。而迟筵接手工作后才知道,合作方的负责人是一个极为苛刻挑剔而且难以接近的人, 偏偏他们还不能得罪。部门领导就是相中了迟筵年轻脾气性格好,外表看着舒服, 专业还对口,所以特意把他要过去负责和合作方联系的工作。所以这份看起来令人艳羡的工作其实是个烫手山芋。
这还不算完, 两天之后迟筵下班时接到房东电话,说是他租的那间房子已经卖出去了,以后他的房东换人了,但不用担心,他的租房合同不受影响,他至少还可以租到合约结束。
他回家时就正好看见对面一直空着的房子在往里搬东西,房主人站在门口指挥着把各项家具摆放在合适的位置,看见他回来,男人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后来的事实证明,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不好打交道的合作方负责人、刚从国外回来住在对面的新邻居、以及他的新房东,全部都是一个人,就是那天洒了他一身水的叶迎之。
而在逐渐接触中和叶迎之的有意追求示好下,迟筵很快就动了心,就像中了蛊一样昏头昏脑地陷了进去,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做对方的伴侣。
两人在一起之后迟筵也曾向叶迎之感慨,两人生活工作甚至去个咖啡店都能遇上实在是太巧了。叶迎之则腆着脸搂着他说这一切都是缘分,并解释说是相中他当初住的那套房的时候顺手就把隔壁房一起买了,都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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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云收雨歇之后迟筵只大约睡了一个小时,并且其间一直没有睡实,就是在叶迎之怀里窝着养神,因而叶迎之轻轻放开他掀起被子起床时他马上就察觉到了。
卫生间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迟筵更加睡不着,索性直接下了地,光着脚走进卫生间从后面抱住正在洗脸的叶迎之,隔着衬衫亲吻他的脊椎骨。
叶迎之擦脸的手一顿,放下毛巾直接伸手在自己腹部按住迟筵两只手:“怎么这么能捣乱?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视线再往下,发现迟筵连鞋都没穿,白生生的脚直接踩在卫生间光滑冰凉的米色瓷砖之上,身上也没好好穿衣服,只披了一件白衬衫,没系扣子,而且衬衫显而易见得不合尺寸,明显不是他自己的。这幅样子就跑过来缠着自己,叶迎之按住他的手顿时紧了紧,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叶迎之数落他的时候迟筵还不当回事,自顾自地一下下小小亲着爱人完美有力的脊骨,但在叶迎之哼出声的时候却有些心虚害怕,知道是不穿鞋跑出来被发现了。想起上次不穿鞋在家里乱跑被叶迎之罚的事,迟筵缩了缩手,试图把双手从叶迎之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然后赶紧跑掉。
他使了点儿劲儿,却没挣动,反而被叶迎之转过身抱了起来抱回到床上。叶迎之把他扔上去,自己却转身离开,从卫生间里拿了一条温毛巾出来,扣着迟筵小腿给他一点一点细致地擦脚。觉得擦得差不多了之后便把毛巾随手扔在一边,也跟着压了下来,用幽深的黑色眼睛瞧着他:“今天怎么回事?嗯?非得折腾不想让我去工作是不是?想拉着我陪你在家腻歪是不是?”
“诚心要我罚你?上次被罚舒服得上瘾了是不是?”他每说一句,眼底的颜色就暗一分。说到最后他低下头轻轻咬了下迟筵露在外面的锁骨,低声道:“……是不是就喜欢我弄你?”
“我没有。”迟筵偏过了头不去看他,用手轻轻推他的手臂,“叶迎之你放开我,我也该起床准备上班了,要迟到了。”
叶迎之直起身子回过头看了看墙上的挂表,按着迟筵道:“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你才睡了多长时间?老实待着,今天请假吧。”
迟筵没答应也没反对,却突然看向叶迎之道:“迎之,今天早晨我快睡着的时候,你为什么趴在我胸口问我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