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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迪嘴角抖动着,韩观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你开个会,签署个协议,至于带三万兵力去吗?
  大明在交趾总共就留了五万精锐,一口气带出去一半还多,估计后面还拉着神机炮,你让占城国王签个字都打哆嗦,合适吗?
  朱允炆不在乎韩观办事的方式,事情办成了就好。再说了,这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现在下旨责怪韩观,等到了韩观那里,估计他都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交趾已经彻底被大明控制住了,与历史上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搜刮百姓,欺压百姓的宦官,没有不把越人当人看的贪官,张紞与一干官吏都很不错,而那些投降于大明的人,自然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随意过线。
  为了缓解矛盾,平复战争创伤,张紞分了许多土地给百姓,将一些山里的穷困之人也迁移到了平原地带,这也好理解,山上不适合管理,出了事还容易跑路,待在平原多方便。
  相对于安南陈氏后期的欺压,胡氏的横征暴敛,大明二十税一已经是天恩浩荡了,一些百姓原本对于归附大明心有不甘,但几个月过去了,即没有人来抢自己的粮食,也没有人拉走自己的儿子,还没有人抢自家姑娘,日子变得安全了,也舒坦了,这才真正确定,归附大明是对的。
  民心归顺只不过是国土归附之后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培养他们对大明的认同,也就是教育。
  在张紞的亲力亲为之下,在冉忠、颜宝等圣贤之后的无私付出之下,交趾开始兴建起一座座学堂,并告诉了交趾百姓,他们的孩子一样有资格参与童试、乡试、会试与殿试考试的资格,只要孩子的父母承诺五年足额纳税,朝廷就免费收孩子读书识字,而且日后入京赶考的费用,也由布政使衙门来出。
  这一政策真正拴住了民心,也遏制了逃荒现象。在朱允炆看来,张紞这一招犹如神来之笔,是其政治智慧的体现。
  交趾安定下来,这就足够了,给他们两年时间,只要不发生什么巨大洪水等天灾,那里将会成为一座粮仓与物资基地,到时候说蛮夷之地无用的人就可以闭嘴了。
  解缙见交趾事奏报完毕,就继续说起连日来的另一个问题:“皇上,山西移民五十万至山东、河南、北直隶等地,然纪录在册、汇总之后却凭空多出六万多人,经过布政使司、御史等多次核实,确系这六万余人皆是洪武时期的逃户。而这只是接收移民,多领好处的地方,全国其他地方逃户恐怕更多,臣请再次清查人口,重新梳理黄册。”
  陈迪一如既往地反对:“臣以为再造黄册可以延迟几年,眼下还是莫要扰民费力的好。”
  解缙皱眉,不满地说:“自洪武十四年开始,太祖规制,天下府、州、县编赋役黄册,十年一次。最近一次还是洪武二十四年,按理说去年就应该造册,但因凤阳等地灾情延至今年,如何都不能再拖。”
  陈迪依旧不同意:“皇上,黄册编造耗时耗力,臣以为可延长是十五年一统计。”
  “你怎么不说三十年一统计?”
  解缙愤怒了。
  黄册是以户为单位,详细记录着百姓籍贯、姓名、年龄、人口、田宅、资产等信息,并划定了具体户籍,是朝廷纳税的依据。
  所谓的国赋重事,系于黄册,一点都不夸张。
  朱允炆也清楚,黄册就相当于明代百姓的户口本。
  大明编造黄册十年一次,后世估计也是参照明代做派,十年搞一次人口大普查,就以后世的科技来论,人口大普查有面临着重重困难,一开始几次普查,还搞过几年时间才出结果的,后面越来越先进,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而大明编造一次黄册,没一两年还真办不好,而这期间,又要耗费无数的人力与物力。
  很多人以为黄册这玩意,不就是记录一点籍贯信息,写几个字,交上来就完了,多简单。没错,大致流程确实是很简单的,但操作起来很难……
  黄册编造,需要逐户填写,朝廷下派给省布政使司,布政使司安排给府,府安排给州、县,之后制作清册供单,然后通过里长、甲首,将小纸片分发给各户填写。
  但明代时期的百姓通常是不会写字的,只能找人代笔,这个时候先生是比较抢手的,也是很受尊重的,毕竟万一先生写错了字,你家只有五亩地,先生手一哆嗦写了个五十亩,那你就高兴吧,来年记得缴纳五十亩的税吧。
  等这些清册供单的小纸片填写完成,甲首会收集起来,然后交给里长,里长收集起来,数一数是不是一百一十户,确定没出错之后,需要将这些小纸片弄好,形成里册,然后跑步前往州县上交。
  州县收到之后,还需要造个县册,然后骑着小毛驴,哦,大概率是赶着牛车去府里,没办法,一个人也带不走一本县册外加数百本里册……
  府里收到这些册子之后,还得弄出来一份府册,之后连同里侧、县册都拉到布政使司衙门,布政使司衙门可就更忙了,这几千本里册啊,光是制造出来一本府册,就需要很长时间……
  等忙活完,形成一份司册之后,连同之前收到的里册、县册、府册,都拉到京师的户部,户部收到的册子,那可真的是太多了,布政司册十几本,府县册一千多本,里册几万本……
  对了,黄册一式四份,各地方还得留一份各归属地的黄册,所以要么发小纸片的时候一次发四份,要么就拉到衙门里抄写几份吧……
  对了,黄册长宽都是一尺二寸,完全的正方形,不是寻常的纸张,而是厚实的棉纸,以避免出现虫蛀,基本上是不允许使用浆糊,而是需要通过粗棉线装订,这就需要拿针戳了……
  总而言之,弄一次黄册是一件很累人的活。
  但这又不得不做的事,朝廷纳税的根本,不就是黄册吗?十年了,人口增加了多少户,朝廷必须知道。加上一条鞭法的执行,许多土地回到了百姓手中,一户人家有多少耕地,各地耕地存量与增量,朝廷也必须知道。
  预测下未来农税,也必须以此为基础。再加上他日若需要征调民力,也是按照黄册来征发百姓的,如果不在黄册之上,你连税收的凭证都发不出去,征调人力的时候也没办法。
  朱允炆知道这事麻烦,但也知道事不可不为,最终下定决心,来一次彻底的人口普查:“十年一次编造黄册势在必行,不可因耗费财力与人力而拖延太久。”
  解缙见朱允炆下定了决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陈迪无奈地叹息,退到一旁不说话。
  朱允炆沉思了下,严肃地说:“然此番编造黄册,仍旧需要延迟半年。”
  解缙有些错愕,再延迟半年建文四年都要到年底了,年底封印,开年再办,就是建文五年的事了……
  不等解缙反对,朱允炆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观山西移民一事,各地中存在诸多逃户。然逃户绝非只存在于北直隶等地,在移民没有抵达的地方,恐怕逃户也很多。朕打算留出半年时间,让所有逃户上了户籍,之后再编造黄册,以确保这一次黄册编造更为真实,真正摸清大明有多少百姓。”
  “可皇上,北直隶等地出现逃户上户籍,只是因为朝廷答应给移民诸多好处,其他地方若也如此的话,朝廷可吃不消……”
  郁新连忙说道。
  朱允炆笑了笑:“既是逃户,为何要给他们好处?”
  郁新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都是逃户了,不给好处谁出来上户籍啊,就是怕被征调,怕纳税,这才选择当的逃户。
  朱允炆知道郁新等人的担忧,平和地说:“逃户再逃,也终究与其他民户有着关系,真正孤绝于深山老林,与世无争的,恐怕不多。朕认为可以发布一条法令,布告天下,但凡没有户籍者,六个月内落籍,可分配土地,免三年赋税,六个月后依旧不入户籍者,一律发配北直隶发配土地,入籍北直隶。”
  郁新吞咽了口水,这个命令是相当温和的,却也是相当强硬的。
  事实上,每个地方都有逃户,这是不争的事实,给他们半年时间考虑,已经算是朝廷不追究责任了,若还不开眼,将他们发配了,朝廷也算是先礼后兵了。
  朱允炆起身看着内阁四大臣,严肃地说:“同时也告诉所有百姓,下一次编造黄册时,大明将推出照身帖,无照身帖者,一律为流民逃户,皆发配至北方分配土地。”
  第六百九十四章 古代的身份证
  如果说黄册是古代百姓的户口本,那照身帖,就是古人的身份证。
  发明照身帖的是个厉害的角色——商鞅。
  按照商鞅户籍改革,全国百姓都需要有照身帖以自证身份,就算是住个店,也得拿出照身帖来,商某人就吃了这个亏……
  但照身帖这个玩意自秦之后,似乎就不见了踪迹,转而出现了其他类型的身份证明,比如隋唐时期,就用“鱼符”作为身份证明,“鱼符”上面刻有官员姓名、任职衙门及官居品级等,大官(三品以上)鱼符黄金材质,五品以上银质,六品以下铜制。
  到了小武时期,不喜欢鱼符,改成了“龟符”,但也就是变了个动物,一样是“附身鱼符者,以明贵贱,应召命。”
  北宋时期就不使用鱼符,转而使用腰牌,到了明代,腰牌还是腰牌,只不过名字变了,叫牙牌,估计和象牙等材料制作有点关系吧……
  但问题是,不管什么符,什么牌,那都是官员的,最多到地主一级,挂在腰间吊儿郎当一下,和普通百姓是没有任何缘分的。
  换言之,在秦之后,天下百姓没有身份证,没有照身帖,办-证上牌的,基本上都是官员一级的,当然,他们办理的时候估计是不需要挑日子摇号的。
  挖下原因也很简单,历朝历代都以农耕为主,百姓一辈子可能都走不出家乡三十里开外去,要什么身份证啊,尤其是明朝初期,农家就那点地盘,军户就只能绑在卫所里,走远点都不行,办身份证给谁看去,不是浪费嘛。
  但世易时移,洪武初期的政策已经被朱允炆给砸了一大半,路引取消了,商业发展了,虽然眼下百姓依旧习惯于留在地方,不远游,这个大局面也不可能在未来百年内发生根本性变化。
  但商业活动与大教育活动的进行,必然会促使人口流动,加上基建建设、匠户打工,跨省征调民工,京师纺织、书店、煤炭等行业不断吸纳人口,人口流动的问题在一些商业城市中已经凸显出来。
  京师里已经出现了雇佣性质的牙行,不好说是不是资本主义萌芽,至少入城人口在不断增加,而商队动辄几万人南下的规模,足以让人惊心动魄,没一个合适的管理制度,他们跑到哪里去都不好调查,也不好管理,总这样是不行的。
  所以,给百姓发个身份证就显得很是重要,这也是管理人口流动,把握商业态势,避免不可控流民,做好治安的基础工作。
  解缙、茹瑺等人面面相觑。
  “执行吧。”
  朱允炆知道这是一个费时费力的活,但为了长远考虑,也为了挖出隐藏在民间的黑户,只能这样做。
  解缙等人退下,过了几日之后,文书就已发出,快马奔向全国各地布政使司。
  考虑到照身帖的重要性与防伪性,照身帖的制作没再随便用一块木头来刻写,而是采取了洪武宝钞的材质,由宝钞提举司来负责制备,特意加厚,以形成牌状,并涂以轻腊,可防雨淋。
  宝钞提举司也无法一次性制备如此多的照身帖,只能分批次制作。这一批自然是给官员及其家眷的,第二批是给流动性最强的商人及其伙计,之后是士子与入城百姓,最后才是不怎么流动的地方百姓。
  照身帖完全普及至少也需要三年时间,这件事急也急不来。
  洪江成为了一座商城,在湖广布政使周政的亲自站台下,无数商人汇聚洪江,并在这里购走了从交趾拉来的无数宝物,然后分散至全国各地,进一步提升了洪江城的地位。
  周政把握住时机,加上商税实在是赚了不少,为了确保洪江成为一座长盛不衰的商业之城,天才地想出了招商引资的办法,派人到处到苏杭、京师、北平、开封等地散播消息,说洪江如何如何好,周围资源如何如何丰富,来洪江安置家宅如何如何好,死了也有风水宝地……
  为消除土司打劫带来的潜在危险,周政亲自带人去找各地土司来了会,简单扼要,谁打劫商人,自己就去请张辅来湖广走一趟,谁照顾商人,以后发了财有大家一份。
  在张辅与胡萝卜的双重影响下,湖广的土司老实了,毕竟谁也不希望张辅到湖广出差,听说张辅在广西又灭了一家土司,足足八百余人,就因为土司抢走了商队的一车货物,还杀了五个伙计。
  人屠的威名不是吹出来的,是杀出来的,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疯子,何况人家答应分钱了,至于到时候是分五两还是五十两,送两车陶瓷还是一车猪肉,那就看他们吧,不敢强求。
  常百业坐在洪江城买下的宅院里,芭蕉翠碧,梧桐正阴,侯浅浅在门外池塘里采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荷,笑着走到中庭,对翻着书卷的常百业道:“你翻这本《诸蕃志》都多久了,看出什么名堂没?”
  “没多少收获,这里面记载的内容与南洋流传的内容多少有些出入,不过大体还算对得上,可想而知,在宋代时,市舶司的人对海外诸国已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
  常百业合上了书。
  侯浅浅拿出一个花瓶,将荷花插了进去:“纸张得来终觉去,了解南洋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一趟南洋。眼下大明有了交趾,去旧港慢点一个月也就抵达了,途中只要不遭遇风暴巨浪,并没多少危险。”
  常百业微微摇头:“我不是怕危险,而是担心晋商也进入南洋会引起徽商、浙商等人的抵制,要知道,他们将南洋视为了自己的后花园,不会去触碰北方的生意,而我们已经过了江,进入了苏州等地,这已经引起了他们的不安……”
  侯浅浅也知道这一点,如果徽商也进入山西,与晋商争夺北方贸易,那晋商也会不开心,甚至会组织商户反击,抵制,将其赶出去。
  “话虽如此,但南洋毕竟利大。”
  侯浅浅不想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
  常百业知道南洋有无数利益可图,将一件陶瓷拉到南洋,其利至少至少也要翻八倍,有些甚至十几倍,从南洋再购置一批货物回到大明,转手又是数倍、十几倍的利。
  航海不赚钱的,恐怕只有郑和的水师船队,而水师毕竟不是商队,不以利为主,但其开辟的航线,带来的附加利益是无法估量的……
  如果只有郑和水师来回穿梭于南洋,那朝廷早晚会吃不消,但如果有商船跟着,形成稳定的贸易,仅仅是市舶司收取的税,就足以多养活一支水船船队。
  “我在想,我们要不要放弃南洋,就以安南、占城、暹罗等地贸易为主。”
  常百业沉吟道。
  侯浅浅微蹙眉头,有些不甘心:“可吕宋、渤泥、爪哇与我们的旧港等地,都是物产丰富之地,听闻在遥远的西洋国家中,还有一些宝石国……”
  常百业叹了一口气:“想要去宝石国,来回可能一年半载,甚至是两年,如此长的时间里,一旦出现风险,那便会损失惨重。”
  侯浅浅撇了撇嘴:“你连北元的大营都敢去,还怕南洋不成?”
  常百业伸手将侯浅浅抓到近前,低声道:“我不怕南洋,但我想,作为晋商,我们跨入交趾等地已够远了,再远的话,实在是有些太大了,也有点失去根本了。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北面,西北与东北。马哈木等人已经被朝廷册封为顺宁王,出关与其交易,有利可寻。”
  “西北的亦力把里交好大明,宋晟在嘉峪关外开了互市。而东北的朝-鲜完全可以走海路进行贸易,直抵达塘沽与天津,这些地方,才应该是我们晋商的主场。”
  侯浅浅思索了下,微微点了点头:“你是想重走丝绸之路吧?”
  常百业笑了笑,躺在椅子里,翘起腿:“你也听到消息了吧,西面的帖木儿有些不老实,似乎想要东征,这可是我们的机会啊,安南小国能有什么宝物,帖木儿帝国可是搜刮了无数城邦,撒马尔罕的财富怕是恐怖至极。”
  侯浅浅嘻嘻笑了笑,道:“帖木儿东征不东征且不说,一旦打起来,我们也不可能打到撒马尔罕去啊,那里实在是太远了……”
  “为啥不能?他们能从那里出发打过来,我们就能打过去。”
  常百业连忙反驳。
  这可是事关自己商业帝国的大计划,怎么能打跑就算完呢,要打就彻底占领撒马尔罕,最好连同整个西面都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