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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道题,是温州府学第一难题。自孙安设卧石难题四年来,没有一个人能给出让孙安满意的回答。
  何文渊来了,决定破解这个难题。
  朱允炆缓缓走来,看了一眼卧石,对一旁的黄淮笑道:“两浙第一,这口气可不小。”
  两浙,指的是浙东、浙西。这里可不止是温州府、宁波府、台州府,还包括杭州府、湖州府、嘉兴府、绍兴府等地区。
  两浙第一,这是想超越嘉兴府、绍兴府,超越杭州府啊。
  这不是口气的问题,而是很难实现的问题,现在的杭州城已成为仅次于金陵、北平的第三大城,温州府别说要超过杭州府,就是连杭州城都难超越。
  认清这个现实再看卧石题,多少显得有些自不量力。
  何文渊侧头看了看商人打扮的朱允炆,又将目光投向卧石,严肃地说:“两浙第一杭州府做得,温州府也能做得!出题人心怀抱负,志存高远,岂是一介绸衣之人能领会。”
  黄淮看着被人讥笑的朱允炆,心头暗说不好。可哪料朱允炆丝毫不在意,还哈哈大笑起来。
  朱允炆很佩服眼前的年轻人,他说得对,两浙第一,杭州府可以做,温州府也可以做,关键是看谁来做,怎么做。
  温州府的地理条件并不算差,特别是大部分临海,南来北往方便,若大力发展,兴许还真能有所突破,拉进甚至是超越杭州府。
  朱允炆走向何文渊,问:“你如此看不起绸衣之人,但你想过没有,想要让温州府做两浙第一,可少不了绸衣之人。”
  何文渊沉思良久,重重点头,然后对朱允炆长揖一礼,道:“先前有所不敬,是我修养、气度不足,多有冒犯,还请宽恕。在下江西广昌何文渊,字巨川。不知兄长如何称呼?”
  朱允炆看着二十出头的俊才何文渊,很是满意。
  若搁在寻常书生身上,恐怕对商人依旧少不了鄙夷,更不愿接受商人的指教。可何文渊不仅接受了自己的观点,还反省了自己的不足,并作出了道歉。
  这是一个严格约束自己,同时善于学习,认知端正的年轻人。他的理念是,错就是错了,错了道歉不可耻,不承认错误,不认错,亏损的是自身的修行与德行。
  朱允炆和煦地说:“年六百。”
  何文渊正色道:“年兄真知灼见,温州府要想成两浙第一,确实需要商人帮衬。但只靠商人,还不够。”
  朱允炆询问:“那依你之见?”
  何文渊刚想说话,就听到府学里面传来呼喊声,三个年轻人先后迈过府学门槛。
  “何兄!”
  何文渊看去,只见清瘦颇为风骨的谢庭循,身材偏矮,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的叶缙光,下巴处有伤疤、热情如火的张漠都来了。
  “谢兄、叶兄、张兄,别来无恙乎?”
  “无恙,无恙。哈哈,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一个月前收到你来信,听说你去了京师,怎么,赶上大阅兵没有?”
  何文渊苦笑着摆了摆手:“等我伯父抵达京师,都已过了元宵,阅兵式早就结束了,堪称是憾事。”
  张漠见何文渊失落,连忙宽慰说:“无妨,说不得过两年还会有大阅兵,到时我们定能在京师立住脚跟,想错过都难。”
  何文渊点头:“我听说京师百姓议论,大阅兵除特殊情况外,十年举办一次。我们要想亲临观看,怕还需等上十年。”
  叶缙光、谢庭循等人并不介意。
  十年时间看似很长,但对于二三十出头的一群人而言,十年之后正值壮年。
  “对了,这位是年六百,年兄。年兄,这几位是我的好友,张漠、谢庭循、叶缙光。”
  何文渊寒暄几句,介绍起来。
  朱允炆眉头一抬,没想到刚至府学门口,就遇到了陈廉口中的两个奇才,面对几人行礼,还礼道:“久仰大名。”
  “走,到里面去。谢兄刚绘了一幅画作。”
  叶缙光拉着何文渊就要走。
  何文渊摇了摇头,指了指卧石难题:“不答出此题,我不入府学大门。”
  说着,何文渊让随行书童拿出纸笔,走到一棵树下的石桌旁,开始思索对策。
  叶缙光、谢庭循、张漠知道何文渊的秉性,他认准的事,非要有个结果,只好站在一旁等待。
  黄淮看着落笔的何文渊,凝眸扫了扫文字,走向树下休息的朱允炆,低声说:“此人意志坚定,敏思通达,是一人才。”
  朱允炆瞥了一眼,但看何文渊已答满一页纸张,笑着说:“看来还是胸中还是有些对策,不过在我看来,多少有些浪费笔墨了。这题要解,不需那么多字。”
  黄淮有些不信,要让温州府作两浙第一,岂会是寥寥数语能解答的,见朱允炆看向何文渊的目光颇是欣赏,便开口道:“不妨老爷也答上一答。”
  朱允炆看向黄淮,呵呵笑了。
  有人挑战卧石难题,当场作解,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府学生跑出门外观看。
  何文渊沉思在做题之中,奋笔疾书,对于围满了的人丝毫不在意,直至写出洋洋洒洒五千言,一个时辰都过去了,这才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抬起头来,对旁观众人说:“如此做,温州府当可为两浙第一!”
  张漠连忙整理起纸张,谢庭循帮着忙吹干墨。
  叶缙光看着一页页策论,赞叹地说:“看来孙教授要亲自来迎接你了。”
  张漠叠好次序,道:“我这就给孙教授送去。”
  “等等。”
  黄淮喊了声。
  众人不由地看去,黄淮开口道:“我家老爷也写了对策,还请一起交给孙教授。”
  张漠看着黄淮伸出来的手,手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纸片,虽是叠着看不清楚写了什么,但可以肯定,如宝钞一样的纸张,是写不了几个字的。
  这是商人吧,他也不识好歹,想要破解卧石难题?
  何文渊有些惊讶地看向朱允炆,对不知所措的张漠说:“既然年兄要作答,那就一并带去吧。”
  张漠接过,对众人说了声,便匆匆走入府学之内。
  明伦堂一侧偏房里,训导吴鼎拿着一份建文报,递给教授孙安:“京师消息,朝廷要编写地理志,命地方府学、县学与社学配合。建文报已刊出,正式文书想必也快到了。”
  孙安接过了扫了一眼,又放在一侧,有些不快地说:“地理志,地理志,他们倒是把我们想要的教材给补过来。格物学更名为了物理学,可新版的物理学教材,至今没有发给我们府学,也不知道朝廷的人都在做什么!”
  吴鼎对发脾气的孙安说:“教材的事我们再催一催,你也知道,大阅兵引起了报纸脱销,京师纸张存库大减不说,还征用了不少匠人雕版,难免会耽误教材刷印。”
  孙安一拍桌子:“哼,好大喜功,以武威吓罢了。”
  吴鼎连忙嘘声,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传出去,说不得会治一个“不敬君主”的罪名。
  孙安已经五十多了,是土生土长的永嘉人,因博学多才,从私塾先生被举荐为县学训导,后升任县学教谕,五年后升入府学,任府学教授。
  此人文教极是认真,对学生要求颇是严格,奉行“严师出高徒”,为人耿直但不死板,对于国子监要求的革制很是支持,只不过心直口快,藏不住心事,有什么就敢说什么。幸是府学教授,若是寻常训导,估计早被收拾了。
  吴鼎正想说什么,就听到敲门声,看到张漠站在门口。
  张漠行礼道:“孙教授,吴训导,有人挑战卧石难题,这是他二人的答卷。”
  孙安听闻之后大喜,连忙让其送过来。
  吴鼎也站在一旁。
  张漠将朱允炆的答案放在了最后,反正也就是那么小小纸张,不如先看看何文渊的大作。
  孙安拿起何文渊的作答仔细看去,至精彩处更是连连捋胡须,嘴里忍不住赞叹:“好,好,好文章啊。”
  吴鼎对于这一份作答也很是满意,对孙安说:“看来这卧石难题,终究要被破了啊。”
  孙安没有答话,看过孙安的策论之后,意犹未尽,刚想起身离开,突然想起来,问:“你刚刚说二人答卷,第二个人的答卷在哪里?”
  张漠指了指桌子上不起眼的小纸张,被何文渊的纸张盖在了下面。
  孙安拿起小纸张,看向张漠:“你不要告诉我,如此小的纸张里就是第二人的答卷?”
  “没错。”
  张漠心中对那位年兄暗暗叹息,没本事就不要乱写,有何文渊珠玉在前,你一个土坷垃的商人,能写出什么答案。
  孙安紧缩眉头,展开纸条,看着纸条上的字眼,瞳孔不由地放大,震惊的表情瞬间浮现……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到底是何方神圣?
  府学大门外,围了许多府学生。
  叶缙光、谢庭循站在何文渊身旁,对何文渊的策论充满了自信。
  一些府学生上前给何文渊行礼,自我介绍,何文渊笑着应付。
  府学生想的是,能答出卧石难题的,总不是寻常人,很可能十年后是部堂中人。不管现在能不能让何文渊记住自己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只要是打过照面的,以后再见面就是老相识了。他日飞黄腾达,还能用上一句“忆当年,府学门外初相见”。
  总之,苟富贵,莫相忘。
  倒是朱允炆身边,只有黄淮、汤不平在一侧垂手而立,很是恭敬。
  一边是人群热闹,一边是无人问津。
  “孙教授来了!”
  张漠先一步大声喊道。
  何文渊整了整衣襟,正色看向门口,在孙安、吴鼎走出大门后,肃然行礼:“江西广昌何文渊,见过孙教授。”
  其他府学生也跟着作揖。
  孙安打量了下何文渊,将手中何文渊的策论晃了晃,拿出了一张纸条,问:“这是谁作答的?”
  “是我!”
  朱允炆淡然站在树下,斑驳的阳光洒落在地上,光与影在风吹动下晃动。
  何文渊脸上的笑意凝固下来,叶缙光、谢庭循更是瞪大双眼。
  这是什么情况?
  孙教授亲自出府学大门迎接,难道不应该先找才气过人,胸怀韬略的何文渊,为何找一不起眼的商人?
  其他府学生见到这一幕,也有些震惊。
  孙安打量了下朱允炆,走了过去,深施一礼,道:“先生大才!”
  朱允炆抬手:“孙教授无需如此。”
  孙安站直身子,问清姓名后,看向所有府学生,喊道:“卧石难题破了,破题者,年先生!”
  “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府学生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