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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屋 > 都市言情 > 凯恩舰哗变 > 33军事法庭—
  “呵,见鬼。你以为你算老几,弗莱彻克里斯琴?你们给奎格戴镣铐了,把他放在小艇上在海上漂流?你们拔出刀枪威胁他啦?我认为他疯狂了,不管医生说什么——古怪极了。威利,亲爱的,你不可能哗变——甚至连你的母亲都不敢违抗,更不用说一艘军舰的舰长了——”
  他们两人都小声地笑了。虽然梅的判断性意见和威利的母亲一样,但是它使威利感到有了希望并且很开心,而他母亲的意见似乎是感情用事并且有些愚蠢。“很好,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把我的痛苦压在你的身上——谢谢——”
  “你什么时候动身。”
  “早晨7点钟。”
  梅站起身,拉上了门栓。“世界上最嘈杂的音乐人在这儿演出。”她走到威利跟前,伸出胳膊搂住他。他们相互长时间的,盲目地,狂野地吻着。“好了,”梅说,推开了他的胳膊。“在今后的一生中都要记住这次吻呀。你得走啦。我发现有你在我身边使我很伤心。”她开了门,威利走了出去,穿过推推搡搡跳舞的人群来到街上。
  他仍然丝毫不明白他为什么真的到这儿来了。他责怪自己竟然将迟来的欲火粗鄙地伪装成需要听取意见。他无法认识到凡是丈夫有要事和妻子商量时都有这种冲动。
  第二天威利乘坐的飞机在阳光明媚的早晨准时起飞了。在飞机升空的时候,他的母亲在游客通行道上炫耀地向他挥着手。威利俯瞰着曼哈顿的大楼,想找到伍德利旅馆,但是它已消失在市中心区昏暗的建筑群中了。
  海军法庭与审判团一书开头第一章就令人沮丧,标题为“指控与说明”全书只有123页,还不到一本25美分的侦探小说的一半长。而在这不大的篇幅中“海军”一书论述了军人可能犯的各种最严重的过错、不道德行为、愚蠢行为和罪行。该书从发动哗变讲起,最后以非法使用蒸馏装置结束。中间讲述了通奸、谋杀、强奸和残害等该受诅咒的罪行,也讲了像公开展示猥亵照片等令人作呕的小过失。这是一些令人悲伤的、厌烦的、可怖的章节,其如实的、系统的讲述语气更加强了这种感受。
  然而,该书的罪行一览表中没有关于史蒂夫马里克上尉那种独特罪行的指控或说明的规定。布雷克斯通上校很快察觉到,虽然这一事件很像哗变,但是马里克援用184条款及随后采取的合法行动又不可能将其定为哗变罪。这是一种最奇特的朦胧的状况。最后他确定为对罕见的或复杂的罪行的包涵甚广的指控“有损于良好秩序及纪律的行为”于是十分小心地拟就了以下案情说明:
  据查,美国海军后备队史蒂夫马里克上尉于1944年12月18日当日或前后,在美国海军“凯恩号”军舰上,任性地、未经上级许可、没有正当理由地确曾解除了该舰正式任命的指挥官,当时正在合法行使其指挥权的美国海军少校菲利普弗朗西斯奎格的指挥官职务。当时美国正处于战争状态。
  军事检察官查利上尉认为不费吹灰之力即可证实上述说明的内容。查利是个办事认真的、聪明的、年轻的军官,是在战争期间临时提升的高级军官。他在旧金山那段时期,海军里有一股小小的犯罪暗流。在海上服役数年后他请求转到司法部门工作,因为他希望和他美丽的妻子,一位摄影模特生活在一起,而当他的请求得到批准后他却感到有点难为情了。因此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工作,而且真诚地把给马里克定罪作为他个人当前的作战目标。
  查利估计这次起诉是一个初步证据确凿的案件。他知道哗变的指控是很难证实的。但是在他看来,布雷克斯通上校措词温和的案情说明是对明摆着的事实的明明白白的描述。被告无法抵赖所发生的事件,而且马里克在讲述此事件的航海日志上签了字。关键的词是“未经上级许可和没有正当理由”为了证实其真实性,查利必须证明奎格现在不是而且以前也从来不是疯子。他已经拿到了驻守在乌里提环礁的韦兰舰长的作证书,这位舰长在哗变发生后立即找“凯恩舰”舰长谈过话。旧金山医院的三位精神病医生对奎格进行了数周的检查,他们随时准备出庭作证,证明奎格是心智健全的、正常的、有才智的人。在调查的时候“凯恩号”有20名军士长和士兵坚称他们从未看见奎格做过任何荒唐的或有问题的事情。除了这次哗变的两个同伙人基思和斯蒂尔威尔之外,没有一个军官或士兵说过对舰长不利的话。查利已做好安排让几名体面的水兵和军士长出面重复他们的证词。
  与这一强大阵势抗衡的只有马里克的所谓医学日志。调查委员会当初就不受理此日志,把它当作“一大堆鸡毛蒜皮的牢骚话”说它反而证明了马里克长期以来潜在的叛逆之心。查利确信法庭会有同样的看法。凡是从低级尉官升上来的军官都曾在不同的时候在一个暴虐的、怪癖的上司的手下服过役。这只是军旅生涯中的一种危险而已。查利喜欢讲一些比马里克航海日志中的事更有趣的轶闻。
  这位军事检察官知道格林沃尔德仅有一个好的攻击点:犯罪意图的问题。他预见到对方会能言善辩地指出,尽管马里克对奎格的诊断完全错了,但他是为海军的利益采取行动的。查利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要驳倒这种似是而非的硬说马里克无罪的诡辩。
  查利还这样推理,马里克不顾海军的优良传统,竟然根据大错特错的判断使出了厚颜无耻的哗变的伎俩罢免了指挥官。事实本身表明他已犯了“有损于良好秩序及纪律的行为”这一罪行。如果不承认这一点,如果马里克开创的这个先例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势必危及整个海军的指挥系统!凡是让其副手觉得有些古怪的指挥官都会有被草率解职的危险。查利确信,由军官组成的法庭,尤其是以严厉的、严格执行纪律的布莱克利上校为首的法庭会明白这一观点的,因此,查利料想将迅速击败巴尼格林沃尔德,取得满意的战果。
  他对案件的估计是无懈可击的。他只是在猜测格林沃尔德可能采取什么策略这一点上犯了错误。
  上午11点左右威利基思回到了“菊花号”上。他把提包往房间一放便去其他房间找“凯恩号”的军官,但只看到弄得乱七八糟的空床,然后他隐约听到从淋浴室传出的吼叫声:
  “给我讲一讲爱情
  告诉我一些温柔的事——”
  而且他知道基弗已经归队了。他看见小说家穿着木屐,站在镜子前擦干净身上的水。“‘我爱你——啊——’威利,你这个老狄更斯迷!你好,伙计?”
  他们握了握手。基弗晒黑的身体骨瘦如柴,脸也变长了,好像一个星期没吃饭了,但是他很愉快,两只大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
  “人都到哪儿去了,汤姆?”
  “四处都是。今天军舰要离开干船坞,所以大多数人都到舰上去了。史蒂夫跟他的辩护律师在外面什么地方——”
  “他找谁当律师?”
  “航母上的某个上尉。以前当过律师。”
  “是个好律师吗?”
  “难说。史蒂夫好像挺喜欢他。那种说话含糊,走路笨拙的家伙——像是从地狱逃出来的,威利。你知道你的好伙计斯蒂尔威尔的情况吗?他神经错乱了。”基弗把毛巾甩到肩上,轻快地来回拉动着。
  “什么?”
  “诊断是急性忧郁症。他住进了上面的基地医院。他在舰上的时候就有点滑稽,你知道的——”
  威利清楚地记得斯蒂尔威尔那沉思的、土色的、痛苦的脸。在返航的途中这个水兵因为头痛目眩曾两次要求把他从舵轮上换下来“出什么事了,汤姆?”
  “嗯,当时我不在这儿。据说他老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既不答话,又不起来吃饭。他说他头痛。最后他们把他抬到医院去了。他全身无力,还发出难闻的臭味,贝利森说——”威利惊恐地皱着眉。“嗯,这很可能,威利。看他一眼你就知道他是急火攻心了。没受过教育,被奎格嘲弄了一年,心情混乱,尤其悬在他头上的最高军事法庭——随便说一句,那不再是哗变了。那是另一类事情——有香烟吗?——谢谢。”
  基弗把毛巾围在腰上,喋喋不休地出来向交谊厅走去,吐出一团灰色的烟雾。威利跟随其后,急切地问道:“你说的哗变是怎么回事?”
  “史蒂夫将根据‘有损于良好秩序和纪律的行为’的指控而受审。我刚才讲了干瘪舰长昏了头,建议以哗变罪进行审判。我仍然认为你们几个家伙用不着担心,司法官都明白他们摊上个很成问题的案子——”
  “斯蒂尔威尔怎么样?他会出庭,或什么的?”
  “威利,这家伙是个植物人。他们将对他进行电震疗法,我听说——你假期过得怎么样?你和那姑娘结婚了吗?”
  “没有。”
  “我过了个很好的假期,”小说家说,穿上了白色的内裤。“我想我已经把我的小说卖出去了。”
  “嘿,汤姆!你发了!哪家出版社?”
  “查普曼出版社。什么都没签呢。不过看起来事成了——”
  “啊呀,还没有最后办完,是吧?”
  “他们看了二十章和概要。我把它给头几家出版社看了。”这位火炮指挥官漫不经心地说,然而脸上却流露出得意的神色。威利瞪圆了两眼打量着他。基弗书桌上那不断增高的一摞黄色手稿毕竟曾经是一则笑话。在威利看来,小说家都是些神话般的人物——像已去世的文学巨匠萨克雷,或者像孤高的才华横溢的、富有的作家辛克莱刘易斯和托马斯曼。
  “他们——他们将给你一大笔预付款吗,汤姆?”
  “嗯,我刚才说了,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如果一切办妥了,500或1000美元吧。”威利吹了声口哨。“不算多,”基弗说“可是对第一本尚未完成的小说来说,嗯——”
  “太好了,汤姆,太好了!我希望它成为一本大部头的最畅销的书!它也一定会的。我早就跟你讲过我要第一百万册的有你亲笔签名的那一本。这话仍然算数。”
  基弗的脸舒展开了,露出傻乎乎的愉快的微笑。“哎,不能仓促行事,威利——什么合同都没签呢——”
  在军事法庭开庭,审判员们宣誓的最初时刻,史蒂夫马里克的情绪低落。七名审判员成半圆形站在审判台上一张擦得很亮的红棕色长条凳的后面,举起右手,像虔诚的教徒一样严肃地凝视着正在用庄重的语调念一本用旧的法庭与审判团上誓词的查利。在这些审判员身后两扇大窗户之间的墙上有一面很大的美国国旗。法庭外面,绿灰色的桉树的树梢在晨曦中微动,远处是波光跳动的蓝色海湾。将军事法庭的审判室安排在环境优美、景色诱人的耶尔瓦布埃纳岛上是一个残酷的令人不易察觉的诡计。这间正方形的灰色的审判室更令人有禁闭的感觉。国旗挂在被告的眼睛和窗外自由的阳光和大海之间,而国旗上红白两色相间的横条实在像牢门的栅条。
  马里克的目光移到了法庭审判长布莱克利上校的脸上,他站在长条凳的中央,国旗的正前方。这是一张骇人的脸,尖鼻子,嘴巴像一条黑线,浓眉下两只深谋远虑的小眼睛闪射出藐视和多疑的神色。布莱克利已经头发灰白,下巴下面有一个松垂干瘪的双下颏袋,嘴唇没有血色,眼睛四周有隐约可见的皱纹。马里克知道他的来历和名声:在潜艇上当过水兵,从基层一直提拔上来,因心脏病而调到岸上工作,是第十二委员会最严厉的严格执行纪律的人。当他宣完誓坐下时马里克全身直发抖,是布莱克利的脸使他发抖。
  审判团的其他成员为一名正规军的少校和五名上尉。他们的外表跟随意在基地军官宿舍休息厅穿过的任何其他六名海军军官一样。其中两名上尉是后备队的医生,两名是战斗部队的正规军官,另一名是战斗部队的后备军官。
  马里克不懂的各种法庭仪式进行完毕时,挂在查利办公桌上方墙上的大钟已经滴答滴答地从10点转到11点15。查利传唤菲利普弗朗西斯奎格少校作为他的第一证人。
  传唤兵走了出去。审判室里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大门。“凯恩号”的前舰长走了进来,晒得黑黑的,两眼炯炯有神,穿着新的蓝色制服,袖口上的饰条闪着金光。马里克已经大约两个月没见过他了。他回想起上次见到这个人的生动形象:有点佝偻、大腹便便、穿着灰色的救生衣和湿透了的咔叽制服,紧紧抱住轮机传令钟,毛茸茸的脸吓得发绿并且变了形。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却腰板挺直,踌躇满志,英俊漂亮——虽然粉红色的头皮上只有稀疏几缕金黄色的头发,但仍显得年轻。马里克的心中慌乱不安。
  奎格坐在审判室中心平台上的座位上。在回答最初的一些问题时他表现得彬彬有礼,语气坚定。虽然副舰长就坐在他右面几英尺远的被告席的后面,但是奎格始终没向这个方向看一眼。
  查利单刀直入地很快问到遭遇台风的那天早上的情况,要前舰长用自己的话讲述当时发生的事情。奎格用正规的语言作了回答,很连贯地简单扼要地描述了哗变的经过。马里克心里承认他所讲的确实是事实:表面上的事实。当然他所讲述的他的言行的微小出入以及完全不提他当时的表情和行为的细节就足以使整个事件的真相颠倒过来。奎格在讲述事情经过时说,他只是竭尽全力保持舰队的航向和速度,而且面对越来越坏的天气他一直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直到他的副舰长出其不意地胡作非为,夺取了指挥权。后来,他留在舰桥上,建议副舰长采取种种正确的必要的措施,终于使军舰安全地驶出了风暴。
  法庭的审判员都同情地很有兴趣地听着他讲述。布莱克利上校一度将其不祥的目光转向被告,久久地凝视着他。在奎格讲完之前,马里克已经完全绝望了,他以惊恐的目光看着他的辩护律师。格林沃尔德用一枝红色蜡笔在一个拍纸簿上漫不经心地画着,画了一大堆粉红色的小肥猪。
  “少校,”查利说“你能以任何方式说明你的副舰长的行为吗?”
  “嗯,”奎格平静地说“当时情况很严重。风力达到10至12级,浪头像山一样高,自然军舰非常艰难地行驶着。整个早上马里克先生显得越来越紧张,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我想军舰最后一次猛烈倾斜时,他惊慌失措,采取了不理智的行动。他采取行动是出于这样的错觉,他能而且只有他能挽救这艘舰。他的最大弱点是自以为他的航海技能高明。”
  “当时‘凯恩号’是否面临极大的危险?”
  “不能这么说,不是那样,长官。当然,不论什么时候台风都是危害极大的,但是当时军舰行驶正常而且在继续很好地向前行驶。”
  “指挥官,你精神上患过病吗?”
  “没有,长官。”
  “马里克先生接替你的时候你有别的病吗?”
  “我没病。”
  “你对解职提出抗议了吗?”
  “我强烈地提出了抗议。”
  “你试图恢复自己的指挥权了吗?”
  “多次试过。”
  “你警告过副舰长他行动的严重后果吗?”
  “我告诉过他,他采取的是哗变行为。”
  “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准备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但无论如何要把住指挥权不放。”
  “舰上总值日军官基思中尉是什么态度?”
  “他跟马里克一样或更惊慌失措。他始终支持马里克。”
  “其他军官是什么态度?”
  “他们困惑不解,完全顺从。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认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操舵手是什么态度?”
  “斯蒂尔威尔,我认为他是舰上最坏的麻烦制造者。他心理失去了平衡,而且由于某种原因他非常忠实于基思中尉。他心甘情愿地加入他们一伙,不服从我的命令。”
  “现在斯蒂尔威尔在什么地方?”
  “据我了解他住在这儿医院的精神病房里,诊断为急性忧郁症。”
  查利看了审判员一眼“奎格少校,关于12月18日在‘凯恩号’上发生的事件你还有其他的话要说吗?”
  “嗯,当然关于这一事件我想了很多。这是我海军生涯中所发生的最严重的事件,而且是我知道的惟一有疑问的事件。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不正常的事件。如果当时舰上总值日军官是其他任何人而不是基思,如果操舵手是其他任何人而不是斯蒂尔威尔,那么事情就不会发生。基弗或者哈丁或者佩因特会拒不服从马里克的命令,而且很可能立即中断他的指挥权。一个正常操舵水兵会不理会那两个军官而听我的指挥的。在关键时刻三个人——马里克、基思和斯蒂尔威尔——联合起来反对我,那只是我运气不好。我运气不好,他们的运气更不好。”
  在奎格陈述的时候,马里克拿过了格林沃尔德手中的红色蜡笔,在拍纸簿上潦草地写道:我能证明我没有惊慌失措。律师在下面写道:好。也许用不着。而且在两行字的四周画了一头大猪。
  “审判团要询问证人,”布莱克利说“奎格少校,你在海军服役多久了?”
  “马上就到14年了,长官。”
  “在这段时间里你为进军官学校、毕业、受命、提升等等进行过所有的身体和精神方面的检查吗?”
  “检查过,长官。”
  “你的病历包含有能以任何方式反映你有过精神或身体病史的记录吗?”
  “没有,长官。我在1938年秋天摘除了扁桃腺——这是我惟一的非常规病史记录。”
  “你有过不能令人满意的健康检查报告,或者收到过谴责劝告信吗,奎格少校?”
  “没有,长官。我公文里有张嘉奖状。”
  “少校,如果你能够的话,本法庭想请你根据你的经历和服役记录来解释马里克上尉认为你患了精神病的看法。”查利飞快地看着格林沃尔德,以为他会反对这样的提问。被告律师低头坐着,在拍纸簿上画画。他是左撇子,他那有伤疤的手腕和手弯曲着挡住不断移动的红色蜡笔。
  “呃,长官,我必须指出我接手的是一艘极其缺乏组织的、肮脏的军舰的指挥权。我明白我骑虎难下了,得长期苦干。不管这个过程多不愉快,我决心把这艘舰整顿好。我采取了许多严厉措施。我可以说,从一开始马里克上尉就在这方面反对我的主张。在整顿好这艘军舰的问题上他跟我的看法完全不一致,也许他认为我不断努力去做是发疯了。当然,他那靠不住的忠诚和懈怠迫使我更加努力——嗯,我想大致情况就是这样,长官。像我刚才讲的,尽管马里克给我造成了所有这些麻烦,我仍将强调在我的指挥下‘凯恩号’所取得的战绩。”
  审判长、查利和格林沃尔德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被告律师站起来进行反诘问。“奎格少校,”他很有礼貌地问道,低头看着手中的红色蜡笔“我想问你,你是否听说过‘老耶洛斯坦’这一称呼?”
  “指哪方面?”奎格的确显得困惑。
  “任何一方面。”
  “老耶洛斯坦?”
  “老耶洛斯坦,指挥官。”
  “我没听说过。”
  “那么,你不知道‘凯恩号’所有的军官都习惯地在背地里叫你‘老耶洛斯坦’吗?”
  军事检察官跳了起来“我反对这样提问!那是对证人的无理纠缠。”
  布莱克利冷淡地问:“被告律师如何说明这种提问方式的正当理由呢?”
  “请听我说,证明案情说明中一些用语——让我引用原文——‘未经上级许可,没有正当理由’不能成立是被告律师指定的职责。被告的论点是马里克上尉得到了海军条例184、185和186诸条款的许可,而他的正当理由是奎格少校在指挥‘凯恩号’期间的反常行为、举动和决定。‘凯恩号’军官所叫的‘老耶洛斯坦’这个绰号以及取这个绰号所根据的事实与本案有极大的关系。我引用185条:一名理性的、慎重的、有经验的军官认为这样的决定所造成的局面是实际情况的必然结果。”
  在格林沃尔德陈述时,法庭审判长紧锁皱眉。“现在休庭。”审判长宣布道。
  在走廊里,格林沃尔德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向马里克评论说:“布莱克利上校不喜欢犹太人。不喜欢念‘格林沃尔德’这个名字的声调。我这个名字的声调在各种名字的合声中绝对是高音。”
  “天哪。”马里克丧气地叹道。
  “那没关系。你不必喜欢犹太人,只要给犹太人公平的待遇就可以了。我在海军一直享有公平的待遇,尽管布莱克利老皱眉头,我也会得到他的公平待遇的。”
  “我想在这一点上我是不会有机会的。”副舰长悲哀地说。
  “奎格讲得好极了。”格林沃尔德说。传令兵将他们召回到审判室。
  “在裁定之前,本庭要告诫被告律师,”布莱克利说,严厉地凝视着格林沃尔德。“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并且极其微妙的案子。它涉及一名有14年军龄,包括长期战斗经历,而且军旅履历中无任何瑕疵的军官的荣誉和事业。本庭认识到被告被迫向他的指挥能力提出挑战。然而律师的道德标准以及要尊重和服从上级的一切要求仍然有效。被告律师必须对其在审理本案中的行为,包括鲁莽行为和滥用反诘问的特权承担全部责任。”审判长停了停,更加严厉地凝视着站在桌子后面,低头看着自己画的一排排小猪的格林沃尔德。“允许上述提问,军事检察官的反对无效。本庭速记员将重复所提的问题。”
  穿着白色衣服的小个子文书军士用平板的声调念道:“那么你不知道‘凯恩号’所有的军官都习惯地背地里叫你‘老耶洛斯坦’吗?”
  奎格的脑袋耷拉在两肩之间,眯着眼向头顶的前方瞧。这时他在马里克眼里显得熟悉多了。“我不知道这个叫法。”
  “少校,”格林沃尔德问道“除了你被解职之后的那份报告之外你一共写了多少份关于马里克上尉的业绩评定报告?”
  “两份,我相信是。”
  “1月写的一份,7月写的一份吗?”
  “对。”
  “你还记得这些报告的内容吗?”
  “嗯,就我的回忆,它们都不是坏的业绩评定报告。”
  “在两份报告中你是不是都给了他最高评级——杰出?”
  “嗯,那是在开头的时候。我可能给了。”
  “少校,这里有报告的影印件可以帮助你恢复记忆。”
  “我可以肯定地说,给过。在那次事件的早期我仍然评他为杰出。”
  “这不就和你讲的他一开头就反对你整顿‘凯恩号’的说法相矛盾了吗?”
  “不,没有矛盾,这完全是你的解释。我从来不用业绩评定报告来报复那些和我意见不一致的军官,而马里克确实胜任自己的工作——也许我不应该说‘从一开始’。实际上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很快就畏缩了。这种昙花一现的人物相当普遍,我不是第一个开头时受欺骗的舰长。”
  “你是不是在7月1日的报告中讲过他是胜任指挥任务的?”
  “呃,正如我刚才讲的,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你想知道他最后的表现,你为什么不翻出他最后那份业绩平定报告?”
  “少校,你写那份报告是在他根据你有精神上的疾病而接替你的职务之后,是不是?”
  “那根本没有区别,”奎格大声叫道,可以听出一点过去的那种鼻音。“业绩评定报告不是反击或报复的工具——在我手里不是,对不对?”
  “暂时没问题了,”格林沃尔德转身向着审判员们。“以后奎格少校将作为被告的证人出庭。”审判长的眉头开始表示很吃惊,接着便表示默许了。奎格被准许离席了。他急匆匆地走出了审判室。
  “传唤托马斯基弗上尉。”查利说。小说家挺着胸,头稍稍偏向一侧,两眼木然地直视前方,迈着行军的步伐走了进来。他宣完誓后便坐在证人席的椅子上,把瘦长难看的双腿交叉在一起。他把胳膊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腹部上,在整个作证期间,一只脚轻轻地上下动着。
  查利用单调的声音问完开场几个问题,然后问道:“基弗先生,现在说说12月18日早上的事——解除奎格舰长职务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在舰桥上的海图室里。”
  “当时你在干什么?”
  “呃,天气十分恶劣,我们几个人都在那儿,有军官也有水兵。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我们要随时听候使用,不过我们自然都呆在驾驶室外面,不想把里面挤得太满。”
  “讲一讲你是怎么知道舰长已经被解职的。”
  “马里克先生传话叫所有的军官都到驾驶室去。我们到那儿以后他告诉我们舰长病了,他已接任指挥。”
  “当时奎格少校在什么地方?”
  “在驾驶室里。”
  “他同意马里克的声明吗?”
  “他不同意。他不断地抗议并警告我们说如果我们服从马里克的命令,我们会犯共谋哗变罪。”
  “奎格舰长有生病的外表症状?”
  “这个——”基弗移动了一下座位上的身子,瞬间偶然遇见了马里克痛苦的紧张的目光。马里克愤怒地转过脸。“嗯,我必须说在台风最肆虐的时候,舰上的人脸色都不好。他全身都湿了,疲惫不堪,显得非常紧张——”
  “他是不是胡言乱语,或者口吐白沫,或者还有神经错乱的其他一般症状?”
  “没有。”
  “当他抗议被解职的时候他是不是说话不连贯或口齿不清?”
  “不是,他说话很清楚。”
  “他的脸色比,比如说,基思中尉更难看吗?”
  “不,长官。”
  “或者比马里克呢?”
  “我想也不。我们都累得要命,身上往下滴着水,东倒西歪的。”
  “你对马里克的声明是什么反应?”
  “嗯,事情发展得很快,而且糊里糊涂的。我们看见倾覆的‘乔治布莱克号’时,奎格舰长正在同我们谈话。马里克开始机动地驾驶舰艇去营救幸存者,在一个小时里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你试图说服马里克把指挥权交还给奎格吗?”
  “我没有。”
  “你是马里克之下职位最高的军官吗?”
  “我是。”
  “你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吗?”
  “我肯定感到了,长官。”
  “你认识到了奎格舰长关于共谋哗变的警告是有根据的吗?”
  “我认识到了。”
  “你为什么不采取补救行动?”
  “舰长被解职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我不知道在危机时刻他做了什么以致使副舰长相信他病了。当时大家都集中精力首先去营救‘布莱克号’的幸存者,然后再挽救我们自己的军舰。没有说理的时间。到风暴平息下来的时候,事态已经清楚了,马里克已经完全掌握指挥权。全舰上下都听从他的命令。在那个时候反对他就很可能成为我的哗变行为。我当即决定为了全舰的安全我的最好的做法是服从他的命令直至上级表示赞同或反对他的行为为止。我就是这么做的。”
  “基弗上尉,在奎格舰长担任指挥期间,你一直在‘凯恩号’上吗?”
  “是的。”
  “你在他身上见到过神经错乱的证据吗?”
  基弗迟疑了,舔了舔嘴唇,向马里克的方向看了看,当时马里克正咬着手指头,凝视着窗外阳光照射下的树木。“我不——我不能理智地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是精神病医生。”
  查利严厉地说:“基弗先生,如果你看见一个人在甲板上打滚,口吐白沫,或者在过道里跑来跑去,尖叫着老虎在追他,你敢说那个人一时精神失常吗?”
  “我敢。”
  “奎格少校出现过这种行为吗?”
  “没有。没出现过像这样的行为。”
  “你想过他可能精神不正常吗?”
  “反对,”格林沃尔德站起来说“证人不是专家。个人意见不是可接受的证据。”
  “取消这个问题。”查利微微一笑地说,布莱克利指示将其从记录中删去。
  格林沃尔德一坐下,马里克便把拍纸簿推到他眼前,在那些小猪的上方用红色蜡笔潦草地写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格林沃尔德在一张未用过的纸上迅速地写道:将基弗扯进来对你不利呀。两个心怀不满的孬种而不是一位英勇无畏的副舰长。要平稳地承受住压力。
  “基弗先生,”军事检察官说“12月18日之前有人告诉过你马里克怀疑奎格患了精神疾病吗?”
  “有的。”
  “说明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在乌里提环礁,大约在遇上台风之前两周,马里克给我看了他保存的有关奎格行为的一本医学日志。他要我跟他一起到‘新泽西号’上去向哈尔西海军上将报告这一情况。”
  “你对这本医学日志有什么反应?”
  “知道马里克保存着这本日志后我惊呆了。”
  “你同意跟他一起去了吗?”
  “同意了。”
  “为什么?”
  “呃,我昏了头了。而且我——就是说,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好拒绝。”
  “你相信那本日志能证明解除奎格的职务是正确的吗?”
  “不相信。我们登上‘新泽西号’之后,我非常强硬地对他讲依我的看法那本日志无法证明采取那种行动是正当的,而且我们两人都可能受到合谋发动哗变的指控。”
  “他的反应是什么?”
  “他听从了我的劝告,我们返回了‘凯恩号’,从此我们谁也不再提日志或奎格的精神状态的事。”
  “你把马里克的日志的事告诉舰长了吗?”
  “我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他。”
  “那将是对全舰最大利益的不忠和违背,会煽动舰长去反对副舰长。马里克已显然放弃了继续干那件事的意图。我认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两个礼拜以后他接替舰长时你惊讶吗?”
  “我简直目瞪口呆。”
  “你感到高兴吗?基弗先生?”
  基弗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仔细地看着布莱克利那张凶狠的脸,说道:“我刚才讲了马里克是我的好朋友。我极为不安。我预计即使以最乐观的看法他也会遇到严重的困难,而且我想我们大家也许可能遇到很大的困难。我认为那是可怕的局面。我根本高兴不起来。”
  “没有问题了。”查利向格林沃尔德点点头。
  被告律师站起来说:“没有问题。”法庭的全体七名审判员都转身看着格林沃尔德。布莱克利把眉头拧得老高,问道:“被告要求以后召回这位证人吗?”
  “不要了,长官。”
  “不要反诘问了?”
  “是的,长官。”
  “本庭的速记员将肯定地注明。”布莱克利说“被告不要反诘问基弗上尉。本庭将询问证人——基弗先生,本庭要求你叙述一下你所观察到的,可能导致一个谨慎而有经验的军官得出结论说奎格舰长可能患了精神疾病的任何实际发生过的事情。”
  “长官,正如我刚才讲的,我不是精神病医生。”现在基弗的脸色十分苍白。
  “至于这本所谓的医学日志。基弗先生,你是确实看过这本日志的,日志中所写的事实你了解吗?”
  “大部分,我了解,长官。”
  “但这些同样的事实说服了马里克上尉他应该到哈尔西上将那儿去告你们的舰长,而没有说服你,这样说对吗?”
  “那些事实没有说服我,长官。”
  “为什么没有?”
  基弗没讲话,抬头看了看钟,又回头看了看布莱克利。“长官,那不是外行能讲清道理的事情——”
  “你说你是马里克先生的好朋友。本庭除了试图发现其他情况之外,还试图发现马里克在决定解除舰长的职务时可能存在的情有可原的情况。日志中的这些事实是不是仅仅向你,一个外行表明奎格舰长是个完全正常的、称职的军官?”
  审判长讲话的语气带有讽刺的锋芒。基弗立即说道:“恕我无知妄言,长官,我的理解是精神上的伤残是相对而言的。奎格舰长是非常严厉的严格执行纪律的人,极其热衷于追查一些针头线脑的小事,而且在一切事情上都以我为主。他不是世界上最通情达理的人。我没资格对他的判断提出疑问,但是有好几次我认为他干的事情太执著了,把过多的时间花在了小事情上。医学日志中记录的就是这些事情。这些事非常令人烦恼。但是仅根据这些事就仓促得出结论,说舰长是个疯子——我被迫以最大的诚意警告马里克不要那么做。”
  布莱克利示意让军事检察官过去,跟他耳语了几句然后说:“没有问题了,证人退席。”基弗走下证人席,转过身,快速地走了出去。马里克带着凄凉的微笑看着他的背影。
  下午庭审时查利首先传唤了哈丁和佩因特。他们是两个愠怒的证人。佩因特曾因为回答问题模棱两可而受到法庭的警告。查利对两人穷紧进逼。获得了基弗证词的进一步的证据:舰长被解职后并未疯狂,而且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副舰长做出那样的决定的。在讯问的过程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他们两人都不喜欢奎格。但是他们两人先后被迫承认在奎格指挥全舰的整个期间他们从未见过他做出任何疯狂的行为。
  在盘问哈丁的时候,格林沃尔德提到了斯蒂尔威尔曾因在值班时看书而被罚半年不准上岸,以及由于在紧急战备状态时几个水兵没穿救生衣而扣掉全舰官兵在美国本土的五天休假。他从佩因特嘴里问出了对斯蒂尔威尔进行军事法庭审判的情况。
  在唇枪舌剑的盘问过程中,查利对这位工程师军官穷追不舍。“佩因特先生,奎格舰长指使你一定要给斯蒂尔威尔定罪吗?”
  “他没有命令我那么做,没有。不过,从他给我解释法律的方式看,他不留余地表明他要什么样的裁定。”
  “你认为他要什么样的裁定呢?”
  “有罪,并给予因品行不端而被勒令退伍的惩罚。”
  “法庭下达的裁定是什么?”
  “有罪,取消六次上岸短假。”
  “奎格舰长试图让你改变这一判决吗?”
  “没有。”
  “他给法庭送去过警告信吗?”
  “没有。”
  “他给过你任何处罚吗?”
  “噢,给过。他说8点以后不准在军官起居舱睡觉。而且他开始把我在写航海日志时的错儿记在一个黑色封面的本子上。”
  “换句话说,这一残酷的处罚就是命令你写航海日志要准确,在舰上的工作时间内不准睡觉,这样说对吗?”
  “嗯,当时我们值班是三班倒,而不能睡觉是在——”
  “请回答问题。这就是你所谓的处罚的内容吗?”
  “是的。”
  “没问题了。”
  格林沃尔德站了起来。“佩因特先生,那个时期你们舰的任务是什么?”
  “在前沿海域执行护航任务。”
  “你们出海的时间多吗?”
  “实际上一直在海上。”
  “谁担任过舰上总值日军官?”
  “基弗、基思和哈丁。因为轮机老出毛病我多数时间都不在值班表上。”
  “他们都是各部门的头儿吗?”
  “是的。”
  “他们担任总值日军官,四小时值班,12小时不值班,一周又一周地每天轮转。他们每天平均能睡几个小时?”
  “嗯,瞧,三个晚上中有两个晚上你要少睡四个小时——或者是午夜班或者是早班。清晨紧急战备状态——我想大约四或五小时——假如没有夜间紧急战备状态的话。”
  “有很多夜间紧急战备状态吗?”
  “也许每周两次。”
  “德弗里斯舰长限制总值日军官在白天睡觉吗?”
  “不限制。他经常鼓励我们尽量抓紧时间睡觉。他说他不要糊里糊涂的人来指挥驾驶他的军舰。”
  军事检察官简单地问道:“佩因特先生,有总值日军官死于过度紧张的吗?”
  “没有。”
  “他们患过精神失常吗?”
  “没有。”
  “这种不准在工作时间睡觉的残酷迫害,结果是不是给这艘舰带来了什么灾难?”
  “没有。”
  下一个证人是额尔班。这个小个子信号兵宣誓时右手直发抖,声音也直发颤。军事检察官引导他说,舰长被解职时,除了奎格、马里克、基思和斯蒂尔威尔之外只有他在驾驶室里。
  “你的任务是什么?”
  “记操舵手日志,长官。”
  “用你自己的话讲述马里克上尉接替舰长的经过。”
  “嗯,他是在9点55分接替他的。我记在我的本子里了——”
  “他怎么接替他的?”
  “他说:‘我接替你了,长官。’”
  “他没有做别的什么吗?”
  “我记不清了。”
  “他为什么要接替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船左右摇晃得非常厉害。”
  查利气恼地抬头看了看审判员们。“额尔班,讲一讲奎格舰长被解职前10分钟所发生的每一件事。”
  “嗯,像我说的,我们左右摇晃得非常厉害。”
  查利等待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水兵。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后他大声喊道:“完了?副舰长说话了吗?舰长说话了吗?总值日军官说话了吗?”
  “嗯,长官,那是台风。我记不太清楚了。”
  布莱克利将身子往前倾了倾,两眼从十指交错的两只手的上方怒视着信号兵。“额尔班,你要遵守誓言。在军事法庭上模棱两可地回答问题就是藐视法庭,这可是非常糟糕的事。现在好好想想怎么回答吧。”
  额尔班绝望地说:“噢,我想舰长要向左边掉头,副舰长要向右边掉头,大概就是这样。”
  “舰长为什么要向左边掉头呢?”
  “我不知道,长官。”
  “副舰长为什么要向右边掉头呢?”
  “长官,我是信号兵,我在记操舵手日志。虽然我们左右摇晃得非常厉害,但是记的日志很好。我当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不明白。”
  “舰长的行为疯狂吗?”
  “不,长官。”
  “副舰长呢?”
  “不,长官。”
  “副舰长惊慌失措了吗?”
  “没有,长官。”
  “舰长呢?”
  “没有,长官。”
  “别的人呢?”
  “我吓得要命,长官。请原谅,长官。”
  一位审判员,也就是长着爱尔兰脸型和一头红色卷发的海军后备队上尉咯咯地笑出声来。布莱克利转身盯着地。这位上尉便急忙在黄色拍纸簿上写起来。“额尔班,”查利说“你是与整个事件无直接牵连的惟一证人。你的证词是极其重要的——”
  “我把一切都写入操舵手日志了,长官,完全是按事情的经过写的。”
  “日志一般不包括对话。我想知道说的那些话。”
  “噢,长官,像我刚才说的,一个要向右边掉头,一个要向左边掉头。后来马里克先生就接替了舰长。”
  “但是那天早上无论什么时候舰长肯定没有任何怪异的或荒唐的行为——对吧?”
  “舰长跟平常一样,长官。”
  查利号叫道:“疯狂或正常,额尔班?”
  额尔班坐在椅子上直往后缩,张大眼睛看着查利。“就我知道的来看,他当然是正常的,长官。”
  “你不记得整个早上谁讲了些什么话吗?”
  “我忙着记日志,长官。除了向左或向右掉头,和风暴太厉害呀什么的。”
  “关于压舱的事呢?”
  “嗯,是讲了一些关于压舱的话。”
  “什么意思?”
  “只是谈是不是要压舱。”
  “谁说要压舱?”
  “呃,舰长或马里克,我不知是谁。”
  “额尔班,你记得是谁,这非常重要。”
  “压舱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长官。我知道的就是他们谈了这事。”
  “那天早上船压舱了吗?”
  “压了,长官,因为我在日志里作了记录。”
  “谁下令压舱的?”
  “我不记得了,长官。”
  “你什么都不记得!”
  “我的日志记得好,长官。那就是我在那儿要干的。”
  查利转身向着布莱克利大声说道:“我相信这个证人不听从法庭的警告。”
  “额尔班,”布莱克利说“你多大了?”
  “20岁,长官。”
  “你上过什么学?”
  “上了一年高中。”
  “你在这儿讲的都是真话,或都不是真话?”
  “长官,操舵手不应该听舰长和副舰长之间的争论。他的任务是记航海日志。我不知道马里克先生为什么要接替舰长。”
  “你亲眼看见舰长做过荒唐的事吗?”
  “没有,长官。”
  “你喜欢舰长吗?”
  额尔班显得很痛苦地说:“当然我喜欢他,长官。”
  “继续询问。”审判长对查利说。
  “没有问题了。”
  格林沃尔德走到证人席跟前,用红色蜡笔轻轻拍打着手掌“额尔班,‘凯恩号’在珍珠港外面弄断了自己的拖绳时你在舰上吗?”
  “在舰上,长官。”
  “发生这事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在——就是说,舰长正在舰桥上没完没了地剋我——把我痛骂了一顿——”
  “为什么?”
  “我衬衣的下摆露出来了。”
  “正当舰长谈论你的衬衣下摆时你们的军舰是不是从它自己的拖缆上方开过去了?”
  查利一直皱着眉头打量这位被告律师。他跳了起来“反对这种提问方式,并要求从记录中删去整个这段问话。被告律师采用了诱导性提问的花招哄骗证人断言‘凯恩号’撞断了拖缆是事实,这是直接讯问法尚未谈及的一个重大问题。”
  格林沃尔德说:“证人讲他从未看见舰长做过任何荒唐的事。我要驳斥这种说法。法庭与审判团282条说,盘问时可以随意使用诱导性问法。”
  法庭休庭,当所有各方回来后布莱克利说:“被告律师以后还有设法获得证据的机会,可以随时召回证人。反对有效。前面的反诘问将从记录中删去。”
  那天下午余下的时间里查利传唤了“凯恩号”的12名军士长和水兵,他们都简略地闷闷不乐地作证说,就他们所知无论是在遭遇台风之前、之间或之后,奎格似乎像其他舰长一样,没有做过任何荒唐的事。贝利森是其中第一个被讯问的人。格林沃尔德对他们反诘问是三问三答。
  “贝利森军士长,什么是妄想狂样人格?”
  “我不知道,长官。”
  “精神神经病和精神病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长官。”贝利森直皱眉头。
  “如果你遇见一个神经机能病患者,你能认出来吗?”
  “不能,长官。”
  格林沃尔德分别向这12个人提了同样的三个问题,得到了同样的回答。这样反复12次枯燥冗长的讯问对查利和审判员产生了一种累积性的刺激作用。每当格林沃尔德问完一个回合,他们都坐立不安,以愤怒的目光看着他。
  最后一名水兵“肉丸子”作完证后,法庭便休庭了。马里克和他的律师一起默默地走出了军事法庭大楼。落日的橙黄色余辉斜照在海湾上,闻够了审判室那污浊的清漆和亚麻油地毯味之后,室外的空气显得格外凉爽清新。他们向格林沃尔德的灰色海军军用吉普走去。砾石路在他们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很大的响声。“他们就这么匆匆忙忙击败我们了?”马里克平静地问道。
  “谁知道?”格林沃尔德说“我们还没有上战场呢。你熟悉这个城市。哪儿有好吃的?”
  “我来开车。”
  晚餐时格林沃尔德喝了大量的掺有姜汁啤酒的威士忌。他避而不谈军事法庭的事,反而没完没了地闲扯些令人乏味的印第安人的风土人情。他对马里克说他真正的理想是当人类学家,但是由于他认为印第安人需要的是保护而不是研究,因此出于为神圣而战的热情,他搞起法律来了。他说他常常为这一选择后悔不已。
  马里克觉得他似乎越来越怪异。副舰长失去了希望——在心里,他深信第一天奎格、基弗和额尔班就把他彻底击败了。不过他仍对他那奇怪的辩护律师寄予一丝非理性的信任。被判有罪的前景太悲惨了,他必须有所信赖。最重的判决是解职和15年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