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千金觉得宋征看过来的时候, 眼神似乎柔软了些许。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心里绞紧发疼:“不过什么?”
宋征沉沉的笑道:“解除绑定的方法,就是杀掉绑定者。”
等了这么久,迂回千百次,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杜乐丁再也克制不住,一拳砸了过去。
宋征的眼角豁了个大口,鲜血崩裂,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发出低沉的笑声。
苏腾将杜乐丁从宋征身边拉开:“丁丁,我不……”
“闭嘴。”杜乐丁一脸戾气,粗暴的打断了苏腾的话。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苏腾要说什么。
苏腾乖乖闭上嘴,却抬起手来比划:那我就用手语好了。
杜乐丁:“……”
苏腾:你相信宋征说的话吗?
杜乐丁抿了抿嘴唇,稍微冷静了一点。宋征说了那么多,其中真实和谎言的比例是多少?哪一部分可信,哪一部分掺水,哪一部分完全是杜撰的呢?
苏腾:现在能够确定的,除了鱼神之石是关键之物外,就是鱼神像需要一对眼睛。
杜乐丁微微偏过头,看到宋征正往他们这边看。宋征不懂手语,以前每次杜乐丁和沈玉交流的时候,他都很烦躁。
杜乐丁有一种报复性的快感,特意把手语比划的很夸张,让宋征看个一清二楚却不明其意:对了,我之前就想说这件事,我觉的黑鸟想要的并不是人类的眼睛。
从关于黑鸟的壁画和它的行为来看,它的确是想要找到重瞳安置在鱼神像空洞的眼窝里。曾几何时,这座岛上的重瞳拥有者即便不多,也该不止一两个,也就意味着黑鸟的“资源”不少,它拥有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不可能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但黑雾依然笼罩在岛屿上空,可见人类的重瞳对鱼神像毫无作用。
杜乐丁继续:从沙漠得到第二个石化重瞳之后,我一直以为那一对眼球是江鲤的。但仔细一想,宋灼那棵树上的人头,双眼完好,并没有被剜去。所以那对眼球,应该是乌扇公主从岛上带出去的。
黑鸟徒劳的想要用人类的重瞳关闭鱼神像里的机关,一千多年来不断尝试,不断失败。这黑鸟究竟是什么东西暂且不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目的倒是殊途同归。
苏腾挑起嘴角:我也这么认为。刚刚你跟宋征对话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鱼睽神木,它的构造可能类似烟囱,粗壮的根须就如同一条条管道,将深埋地底的黑雾向上输送,通过鱼神像的口部排出。只要能关闭“阀门”,黑雾就不会再产生了。而这“阀门”的开关,应该就是幻视之眼和死亡之瞳。
杜乐丁挑衅的冲神情阴沉的宋征笑笑,又转头看向苏腾:宋征早就知道幻视之眼和死亡之瞳的存在,他会不知道它们的作用吗?
苏腾:也许知道,但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既然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鱼神之石的作用,和宋征那番话的真假,不如先解决鱼神之眼的问题吧。
杜乐丁的目光顺着鱼睽神木的树干往上看去,根本看不到头,看来那个地方只有苏腾一个人能去。他有点纠结,苏腾受了伤,一个人的话他不放心,可这件事关系着是否能离开岛屿,无论如何苏腾也必须得去。
杜乐丁心思浮躁,手指头动了动,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话语。苏腾垂眼看着他,突然伸手将他拽到身前,给了他一个强有力的拥抱。
“这样就足够了。”苏腾在他耳边说。这样就够了,一个简单的拥抱,将所爱之人嵌在胸口,让灵魂依靠在一起。
杜乐丁心口一酸,推开苏腾说:“这种煽情的事,等你回来再做也不迟。这样好像……插弗拉格一样。”
苏腾走到石桥边缘:“等我回来……无论事情是否朝我们预想的方向发展,你和我能重新开始吗?”
“都说了别插旗。”杜乐丁咬了咬嘴唇,“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
苏腾深深看了他一眼,合上面罩,腾空升起,避开那些纠结的根须和蔓藤,沿着树干往上飞去,很快身影便消失在浓密的绿色植物中。
虽然已经看不到苏腾的身影,杜乐丁还是凝神望着上空。当年那件事的真相,锁在宋征的记忆深处,即便他真的说了谎话,但只要他不开口,杜乐丁就永远别想知道真实的原因。
查理他们以为他在生气,在挣扎,实际上他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恨意,只是有根刺扎在心里。可这根刺跟苏腾比,有那么重要吗?非拔掉不可,否则便活不下去吗?
他作为一个重生的人,能不能义无反顾的丢掉上辈子,轻松的开始一段不一样的人生呢?
“宋征,”时千金在男人对面坐下来,抱着膝盖说,“我在你心里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们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你可曾过有片刻的真心?”
“你觉得呢?”宋征表情平淡,语气无波,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真心这种东西,你觉得有便有,你觉得没有,就算我真的对你有感情,那也没用不是吗?”
时千金咬牙道:“别拿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敷衍我。”
“有时候我会想起池泽,大部分记不真切,但记得一点点感动——他带给我的感动,”宋征淡淡的说,“在我人生的低谷时,他竟然选择留在我身边,他的确很善良。”
“这跟善良没有关系,”时千金如鲠在喉,艰难的说,“他爱你,这不是很明显吗?”
宋征叹了口气:“可这份爱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啊。”
时千金愣了愣:“什么叫没用,对一个人的爱一定要有用处吗?”
“当然了,”宋征很认真的说,“他的爱既不能让我家财万贯,也不能让我治愈疾病,对我来说不是毫无价值吗?”
“你……”时千金气得发抖,嘴唇颤抖着问道,“那我呢,从头到尾,你有没有……对我有过一丝感情?”
事到如今,时千金已经明白,宋征恐怕是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否则心脏怎么会那么疼?
宋征静静的看着时千金,眼眸中无波无澜,却令时千金感到恐惧。好一会儿之后,他将视线移到石桥边缘的杜乐丁身上,微微提高声音对杜乐丁说:“你和苏腾商量好了吗?”
杜乐丁转过头:“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那我为什么要杀苏腾呢,”宋征挑挑眉,“闲着没事做找乐子吗?”
杜乐丁走到他身边,捡起一旁的鱼神权杖,刻意忽略他的问题:“那些武士后来停止了对你的追杀和攻击,是不是因为这支权杖?”
权杖象征着君主的身份,武士一定是在这支权杖的威慑下,才会服从宋征的指挥。
宋征不答反问:“你知道为什么鱼神的形象,总是三个成组的出现吗?”
鱼神权杖的头部、黑匣子上的图形、壁画……只要有鱼神存在,必然是三个一组。杜乐丁看了看手中的权杖说:“因为三位鱼神拥有三种不同的力量。”
根据之前看过的壁画,鱼神分别出现在天空、陆地和海洋里,分别拥有呼风唤雨、崩山裂地和翻江倒海的力量。
“而君主则能够同时支配这三种力量。”杜乐丁补充说。
“君主的力量被神化了,谁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宋征想说的显然不是这个,他笑着看向鱼睽神木说,“你说你在岛上见到了鱼尾怪人?”
杜乐丁点点头:“还有长着尾巴,体型很像人类的。”
说到这里,杜乐丁心中一动,关于变异的真相逐渐清晰起来。三位鱼神可以看成分别生活在海陆空三个不同环境中,不管是因为被鬼蜥咬伤、还是在黑雾中变异的人,只要没死,就会往这三个不同的方向变化。
研究所的记录里,表明“人鱼”的愈合能力极强,这一点跟杜乐丁的情形很像。他顿感骇然,难不成若是变异无法终止,他就会变成一条怪鱼?
之前他还开玩笑的想象过自己被关在笼子里的情形,现在想来,他未来的栖息之所不是笼子,而是鱼缸啊。
杜乐丁抹了一把脸,倍感凄凉。无意中看到宋征眼底的狡黠,他突然脸色一变,冷汗如瀑,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鱼尾怪人生活在海里,四肢健全却长着尾巴的生活在陆地上……
记录里说,这座岛孕育出了三种怪人……乌扇古墓里长着翅膀的活死人……取下高耸入云的鱼神像眼瞳的鸦羽将军……
这些念头如闪电般在杜乐丁眼前炸裂,他脸色惨白的丢开权杖,站起身跑到石桥边,仰起头大喊道:“苏腾!”
啊————
鱼睽神木遥不可望的高处,再度传来撕裂的尖叫,一声接一声竟比之前密集了不少,在杜乐丁心上撕开一个个豁口。
他浑身发冷,唯恐下一秒就看到苏腾从空中坠落的身影。一股混着血腥味儿的愤怒自心底涌出,他想杀了宋征,让这个阴险奸诈的狗东西再也无法说谎,再也不能耍人取乐。
正在这时,查理的尖叫声从他背后传来,他心中一紧,猛转过头去,呼吸几乎停滞。
挂了一脸血的宋征,竟挣脱了结实的绳索,一手拿着鱼神权杖,一手抓在时千金胸口。杜乐丁眼眸颤了颤,在查理声嘶力竭的叫声中,看到宋征那只手并非是抓着时千金,而是深深插进了他的胸膛。
时千金双脚离地,两只手抓在宋征手腕上,粘稠猩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流淌到石桥上。杜乐丁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想见是怎样的惊愕、后悔、痛苦和不甘。
杜乐丁怒发冲冠,冲上去就是一拳。宋征躲都没躲,挨了这结结实实的一下,随即抓住了杜乐丁的手腕。
他用力甩开时千金,抓着杜乐丁的肩膀一扭,伴随着骨头折断的声音,杜乐丁失控的发出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