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家呢?李家有什么?本来就是外来户!李家祠堂里的族谱加在一起也不过一页纸,上面除了生卒年、族中关系还有什么?!而且看李家人的长相、身形,一个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看着就蠢像,这样的人家按理说祖坟就是冒上八百年的青烟那也出不了状元!说到底,李怀熙能成才,那还是他们孟家的基因好,白让李家捡了个便宜!
虽然乡人都称杀猪的李成奎待继子比亲子还好,可平时大门一关,各人家的日子外人的说辞也做不得准,况且李怀熙九岁头上就出门求学了,真跟继父、继兄能有几分感情?……
孟家人一直这样想着,近来又打听着李怀熙一直呆在京城里没回来,他们不知道李怀熙是被官司绊住了脚,只越发认为李怀熙和李家人不一心,加上别人家继子长大后回去认祖归宗的例子也不少,眼看着李家庄的状元牌坊快盖完了,再等下去木已成舟,因此这才最终闹了上来。
不过孟家人除了这次被状元的荣光刺激得有些脑袋发热之外,倒是真的不笨,尤其是孟怀义,早几年李怀熙刚得了院首的时候他们家就和李怀熙攀上了关系,这几年也一直走动着。如今知道自家打错了算盘,李怀熙又好心的既往不咎,他们哪还有不就坡下驴的道理,赶紧纷纷应和几句就告辞了。虽然来这一趟损失了二十两银票,也没达到目的,但总比真得罪了李怀熙强,趁着这小心眼儿没动怒,溜之大吉才是上策。
送走了孟家人,李家的男人们在大门口就各自散去忙活自家地里的农活,女人们继续准备祭祖的事情,没人知道大男人李成奎在孟家人走了之后自己躲在没人的地方狠狠的哭了一场。李家几兄弟和屠户娘子及姥姥倒是从李成奎回来后红肿的眼睛上看出些端倪,不过他们向来知道五大三粗的李老爷长了一颗易感的玻璃心,因此也没人再去招惹他,而李四小姐早就玩疯了,压根就没看见。
转过天,李家大开宗祠烧香祭祖。李成奎换了一身大红的衣裳,比十年前当新郎官那天还高兴,十五岁的李家三儿是被他爹扛在肩膀上一路显摆着到的祠堂。
女人们虽然被排除在外,但也个个打扮整齐的站在宗祠外面观礼,屠户娘子和姥姥带着李四打扮一新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不断有人恭维着她们有福气一类,这时屠户娘子尚且装着矜持,老太太和小姑娘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早把头上新打的步摇晃得金光闪闪了。
喧嚣过后,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李家族长也不客气,好不容易这下族里终于有了一个读书读出名堂的,因此当场便把重新制定族谱的事情交给了新科状元。
早前他们家没有识文断字的,到李龙李虎这一代起名字就是瞎起,李三李四李二麻子,乱得不成样。如今族里出了文化人中了状元,那学问肯定一等一的好,正应该学以致用,先把这起名的事情拿来细细谋划一番,这一代是赶不上了,可能福荫后世总还是好的。
李怀熙也不托大,找了家里唯二识文断字的两兄弟李龙李虎来一起参谋,又有外姓的刘全在旁边插科打诨,哥几个商量了两天,最后从李怀熙的一首已经扬名天下的诗词里摘出了十二个字记在了族谱里。自此后,李家以后的儿孙名字就算既定了三分之二,遇上再怎么不靠谱的爹起的名字也歪不到哪里去了。
74、李龙成亲(上)
好不容易忙完了祭祖的事,一家老小没歇上两天,李龙成亲的日子也就要到了。
五月二十四,正日子的前一天,王秀才将为女儿置办的奁具嫁妆雇挑夫送了过来。这王家在铜鼎镇也算是小有薄产的人家,许是见李家如今越发富贵,担心女儿嫁过来被看低,所以陪嫁的嫁妆愣是比一般乡邻嫁女时丰厚了一倍有余,整十八抬,光是挑夫就请了三十几个!
新房里虽然大部分的家具都是由李家准备的,但像床、梳妆台一类的东西还是由女方准备,另外一些私密的用具也是由女方自己带过来。
器具、箱笼、被褥等小件被直接抬进了新房,唯有一张大床却因为太过沉重,是拆开以后运来的,挑夫们领了赏钱就走了,不做这活儿。李龙李虎带着李财李宝四兄弟自己动手,准备在院子里重新装好再抬进去。
严礼作为行家,充当着调度指挥一职,李怀熙在旁边递家什。等到床的框架支起来后,李怀熙好奇地‘咦’了一声,觉得有些奇怪。运进去的梳妆台他没仔细看,可这床可是在他眼皮底下支起来的,越看越觉得这王家陪嫁的家具来历不简单,不光木料和自家准备的家具一样,就是精细处的雕花都好像出自一人之手。
想着自家的东西是从严礼店里买来的,李怀熙拿着木锤子偷偷往严礼身边挪了挪,“我怎么觉得这王家运来的几件家具和我们家之前准备的是一整套的啊?你给安排的?”
“哪儿用得着我?!”严礼翻翻白眼,抬头看看屋里还有王家没走的压妆客,于是压低了声音,小声对李怀熙说,“当日选家具的时候你不知道你大哥是和谁一起来的,他大舅哥!王家的大儿子!和人家就差勾肩搭背了,那热乎劲儿!还惦记着想要一起会账来着,被人家一顿排揎才作罢!这可不就是一套的吗?!上好的大叶檀,我一分没赚不说,还搭了车钱给他丈人送家去的!”
严礼犹自愤愤,李怀熙却已笑得肠子打结。他难得听到一向清高的严礼如此市侩的背后编排别人,偏今天听了这么一大段又不能正大光明的笑,只能忍着腹痛捂着嘴闷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能正常调动面部肌肉。
“先前四儿写信给我说过礼的时候我大哥自己下苇塘捉雁我还不大信,现在看来可是真的不能再真了!明日我倒要见识见识我这新嫂子何等的花容月貌,勾得我们家学究这样上心。”
严礼心气未平,瞪了一眼李怀熙,揶揄道,“花容月貌?你还是自己照照镜子来得比较快!也用不了明天!”
李怀熙被严礼噎得讪讪,拎着家什赶紧退后一步。平时一般人拿他容貌打趣那下场肯定凄惨,不过今天严礼这样说,李怀熙非但没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严礼早上和大姨一起进门的时候,他心里就一直惴惴,不知严礼的亲事进行的如何,后来听墙角,听见他大姨同他姥姥和他娘说严礼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才心下稍安。
女人们在屋里说话,李怀熙也听不太清楚,断断续续的听见好像说对方是个与严家有来往的一个商家的女儿,自小请了教席,知书达理,模样也不错,难得小时曾和严樱一同玩耍学做针线,与严礼也是自小见过的,又说严礼自己也很满意云云……余下的屋里人太多,他也没听清。
虽然李怀熙在李虎面前百般抵赖,但其实他到底还是为了之前的事心怀愧疚,总要严礼也过得好才能让他觉得舒服一些。他大姨的话或许有些夸大的成分,但如果是自小认识的,那至少比盲婚哑嫁要好多了。
李怀熙不愿意去想严礼对亲事的满意是不是求不得之后的认命表现,但如今看严礼能这样与他玩笑、拿他扎筏子,李怀熙也就愿意相信严礼是真的放下了,至于严礼心里是不是也真的放下了,李怀熙不愿意去想,想了就是欠了,他还不起。
李家几兄弟用了一个多时辰装好了床,期间李宝的手还被床板压出了一个大泡,结果不想临了却又弄出了乌龙,那床不多不少的比门框宽了两寸又高了半尺,无论怎么腾挪也进不到门里。
自诩聪明的李家兄弟抬着床脚在新房门口吵来吵去,你赖我、我赖你地互相埋怨,李成奎听见声音过来看了一眼,当着外人面,李老爷没好意思教训自家的几个‘聪明’孩子,瞟了一眼正在屋里等着‘铺床’的伴娘,李老爷抬腿给了新郎官一脚,“吵什么?还不快拆了,放到屋里再重装!”
好在第二遍的拆装工作比第一遍快了不少,赶在日落之前,王家找来的儿女双全、公婆健在的有福之人终于把最后一捧莲子撒在了床上,撒完也顾不得李家留饭,看天色已晚,拉着一起来的姐妹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这伴娘是王家求来的,怎么也不好让人家就这样回去。李成奎赶紧让李怀熙吩咐自己带回来的马夫套上马车追了出去,屠户娘子在门口望了望,看车夫到底追上了那两个女人才放了心。
新房里不能睡了,连往常的打地铺也不能,到了睡觉的时候李家人又犯了难。早一天来帮忙的不光有严礼母子,还有大舅母带着程安、程平和小表妹程芝,二舅母带着儿子程方、女儿程兰、三舅母带着儿子程焕和小女儿程蕊,乌泱泱的一大屋子人,摞成摞儿也睡不开!
最后李成奎带着家里的男人全避了出来,李怀熙抱着他的猫跟他大伯家的胖李利挤了一晚上,闻了一晚上臭脚丫子味,第二天早上早早的就回了自己家。
女人们起得比他还早,正围着井台轮流洗漱,见到李怀熙进来,也不拿他当回事儿,连一个想要避嫌的都没有,该捋胳膊的捋胳膊,该卷袖子的卷袖子,李怀熙倒有心想要提醒她们他身为男子的事实,不过最后还是没多嘴开口,想也知道她们会怎么回答他,还不如不说。